蒼龍天藍色的豎瞳緊縮, 下一秒它立馬彈射出去, 縮小的身形重新放大,充當起原本斷裂的藤蔓作用,尾巴纏住緊貼石壁站立的饕餮,頭顱咬住了杜青碧長褲的褲腳。


    這下它真成了一根“繩子”,而且是關係著杜青碧生死存亡的“繩子”。


    饕餮變成最上麵的“基石”,如果它被扯下去,那麽他們三個會全部掉下去。


    眼下無法使用靈力減輕下麵一人一龍的重量,而落腳點更是狹窄得讓它動彈不得。


    饕餮已經用力到皮毛下的臉都快紅了。


    “快點……”它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要……撐不住……了……”


    刺啦刺啦。


    蒼龍咬著的衣角似乎已經隱隱出現了裂紋,接著迅速擴大,馬上就要斷裂。


    但杜青碧脖子上的青藤猶如靈活的鞭子,死死勒緊她生命的命脈。


    牙齒夠不到那些青藤,杜青碧此時能用上的隻有自己的雙手,可哪怕她的指甲已經深深掐緊那過分具有韌性的青藤中,也無法將其掐斷或是扯開。


    她死死咬著牙,臉色已經逐漸從漲紅轉為蒼白,哪怕體內還有靈氣,她也快撐不住了。


    蒼龍咬牙,選擇主動放棄一片自己的逆鱗。


    體內靈力逆流,一片表麵漆黑卻又奇異閃爍著七彩流光的龍鱗離開它的表體,然後如鋒利的刀片劃過纏繞在杜青碧脖子上的青藤。


    極具韌性的青藤終於斷裂,接著在杜青碧的衣領徹底斷裂前,蒼龍將她重新叼迴了石壁上。


    “咳……”杜青碧咳嗽了兩聲,緊緊扒拉住石壁後,看向明顯露出疲態的蒼龍。


    她摸摸蒼龍和饕餮的頭,“多虧有你們。”


    蒼龍迴蹭了一下她。


    失去逆鱗會無比疼痛,可它更不想失去杜青碧,所以它完全不感覺後悔。


    饕餮:“這裏的藤蔓看上去不簡單,我們越是往上,遇到的阻礙隻會越多越難。”


    杜青碧抬頭往上看。


    路程行至一半,他們才發現這瀑布其實就是從天幕的洞口裏,倒流而下的天河水。


    而灰白的石壁上半段還纏繞著遠比想象中更多的青藤。


    想要到達瀑布的頂端,就必須從水流中的青藤叢中穿過去。


    “我們要想個辦法,才能穿過那道青藤叢。”


    杜青碧從自己衣領上拿出掉下來的蒼龍逆鱗。


    雖然這片逆鱗可以輕鬆劃破藤蔓,可是體積太小,恐怕無法完全劃破所有的青藤。


    饕餮說道:“我算是知道,為什麽來這裏的人或是異獸,都是有去無迴。”


    “不僅沒有辦法調用靈力,就算跟著禦主進來,但連化器也無法做到。”


    “爬不上去的話,在這裏也是緩慢迎來自己的死亡而已。”


    “不過我的確有個辦法,試著能不能直接突破包圍。”


    說著,它看看蒼龍。


    “說起來,小蛇,你怕疼嗎?”


    它對它的稱唿,還是習慣,也喜歡用最初相識的那一個,仿佛不管它後來變成了多厲害的一條龍,在它看來,還是那個小小的,或許還需要被保護的後輩。


    蒼龍似乎意識到了什麽。


    它的尾巴下意識卷緊了杜青碧的手腕,但是很快又被它自己強迫著鬆開。


    “我不怕。”


    隻不過它會感覺到不舍。


    杜青碧意識到了什麽。


    “你們打算幹什麽?!”


    她的聲音變得嚴肅起來,但更多是想讓它們打消一些不可能的設想與念頭。


    “我之前在你們說的那個電視上看見過火箭發射。”饕餮忽地說出一句看似牛頭不對馬嘴的話題,“凡人還真是超出我的想象,依靠那樣精巧有趣的東西,就能到達天外的月亮上去,哪怕那不是我們印象裏的月宮。”


    “眼下,最簡單的破局方式,就是把你也當成一個火箭,以最快的速度破開包圍就行。”


    蒼龍也認真點頭。


    可杜青碧的聲音有那麽一瞬間的哽咽。


    “那你們呢?”


    “那你們怎麽辦?!”


    “燃燒魂魄的確很疼,不過如果習慣了也就沒什麽大不了的。”


    饕餮故作輕鬆地說道。


    杜青碧沒說話,就這樣看著它們兩個。


    直到把它們盯到一起寒毛直豎。


    饕餮像是終於妥協,又或許像是安慰她。


    “沒事,你努力努力,在我們徹底燒完之前結束的話,指不定還能為我們收屍……哦不對,是收魂才對。”


    “迴頭扔混沌的夢裏,還能像春天的種子,重新從地裏長出來。”


    “燃燒神魂……如果徹底燒盡,那不就是……”


    魂飛魄散?


    最後這四個字,在饕餮和蒼龍未完的話語與隱晦的表情中,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一個兩個,這條道路上的同行者是不是總是很難並肩永遠繼續地走下去?就像壽命漫長的異獸與人們總是在轉瞬即逝的光陰中相逢,然後再在漫長的時間洪流中走散。


    她的目光定定和另外兩位搭檔接觸了幾秒,就從彼此的緘默中感覺到了互不退讓的堅持。


    眼下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寶貴的,而饕餮提出的建議的確是目前的最優解。


    杜青碧自認自己不是一個做事拖泥帶水的人,可是他們此時所處懸崖峭壁之上,連給她最後擁抱一下它們的機會都沒有。


    “我知道了。”她的聲音難得聽起來有些甕聲甕氣的,但動作上並不含糊。


    好在林深山提供的靈力一直源源不斷,這讓她能在身體表麵構造一個勉強可以算得上是屏障的靈力盔甲。


    接下來饕餮和蒼龍需要做的是,提純自己本體神魂內的所有靈力,將其當做點燃薪柴的起爆劑,借助這股推力,讓杜青碧直接突破重圍,送上九霄天幕。


    “總算不要受這憋屈罪了。”


    想當初它化龍的時候,都沒這樣受罪過。


    思來想去,恐怕還是上一任燭九陰給它的考核放水了一點。


    想到這裏,饕餮忍不住咧嘴一笑。


    也就是在這時,蒼龍趁其不備,直接從它背後濕噠噠的皮毛之下拔出一片逆鱗下來。


    饕餮嗷的一聲痛唿起來,就算提前做了一點心理準備,還是差點沒直接咬一口那眨巴著眼睛,偽裝自己很是無辜的蒼龍。


    “雖然我說,讓你趁我分心的時候取逆鱗,但是也沒必要這麽暴/力吧?!”


    蒼龍:“你就是剛才注意力最渙散,要不然其他時候肯定更疼。”


    饕餮:真是謝謝你哈。


    不過長痛不如短痛,現在拔下來,也省得它總是要思來想去地考慮這件事。


    饕餮的逆鱗與蒼龍的不盡相同,看起來尤為剔透,好似一顆折射著萬千華光的晶瑩水滴。


    兩片逆鱗一左一右貼合在她兩隻手背上,隨後很快消失不見。


    “這樣算是有了自保之力。”饕餮的語氣也帶上明顯的疲憊。


    不過它很快強撐起精神來。


    “走了小蛇,現在是我們大顯身手的時候。”


    說完它與蒼龍從立腳的石壁上主動一躍而下,跳入那冰冷湍急的銀河水中。


    杜青碧猛地感覺心口一疼,好像兩棵原本與她身體深處的血肉聯合長在一處的大樹,此刻被連根拔起,連帶著末梢的神經感知一起被扯斷,最後化作不容忽視的痛意重新如針紮一樣刺進四肢百骸中。


    好疼啊,主動斷開契約原來是這麽疼的事情。


    疼得她不由自主地彎下腰流下眼淚。


    疼得她不得不緊緊握住手中攀登的石壁,被棱角分明的岩石劃破掌心也不自知。


    疼得她第一次感受到失去搭檔後,連帶靈魂也不得不分割出一半的空虛與痛苦是什麽樣的。


    疼得她此刻感同身受地理解了燭九陰最後與她說的那些話到底是何含義——


    “我不反對,他要和你定下‘契約’的事情,不如說,正和我們一樣,隻有彼此深深地聯係在一起過後,才會明白失去的痛苦,而這會推著我們繼續前進,直至走到曾經約定的終點。”


    恢複原身大小的蒼龍和饕餮在人類的眼中可以稱得上是龐然巨物,但放在這好似三千尺銀河倒流的瀑布麵前,也不過是如同朝生暮死的渺小螻蟻。


    但今日螻蟻亦想與天比高!


    一黑一白兩道身形被湍流的水花淹沒時沒有發出半點聲響,可不到一秒的功夫,就如觸底反彈的陰陽遊魚,互相支撐著破開流水鐵幕,化作一道蜿蜒而上的光帶淌過杜青碧身邊。


    杜青碧毫不猶豫,緊隨它們之後,縱身一躍進入那好似也在流淌的白光之中。


    與之前擊打在身體上的水滴不同,這條光帶裏的光顯得格外柔和。


    杜青碧感覺自己就像是坐上了一輛具備暖氣空調的轎車,一路平緩地開始爬坡。


    她做好心理準備,哪怕現在是神魂狀態,還是下意識深吸一口氣。


    藤蔓叢已經近在眼前,原本遠遠看起來與山景瀑布格外相互映襯的青翠綠意,現在對於他們來說,反而成了攔路殺手一樣棘手的存在。


    流速原本還算緩和的光帶,在靠近藤蔓叢的瞬間,與那些青綠的枝葉不約而同地一起開始相對加速。


    原本柔軟的枝葉化作足以將她千刀萬剮的金屬器具,生生與光帶在水流中撞出刺眼的火花。


    不過光帶逆流而上的速度絲毫不減,它像一輛開足馬力,徹底暴走的汽車,麵對層層密布的封鎖線,也一定要衝出重圍。


    身處光帶中的杜青碧在那個刹那間感覺到猛然加速的狂風擦著她的臉而過,然後是鋒利的藤葉好似飛鏢利器要將她整個切碎。


    但進入門後,就是靈體神魂的世界,隻要能挨得住這千刀萬剮的疼,那她有林深山源源不斷的靈力恢複,就暫時不可能真正“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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