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三平最初根本不理解眾人反應,直到聯想起前世的自己,在接觸輕鬆又能賺錢的新途徑後,同樣會對上一份賴以生存的手段抵觸,抗拒,便恍然了。


    隻是,許福記作坊不會永遠運營下去,至少目前僅生產薯粉,酸梅湯,想不種田純粹靠賺錢養家能行得通?


    再者,倘若他們脫離農田隻在作坊工作還能夠生活豐足的話,難保不會引起別人嫉妒,導致惡性循環。


    許三平態度堅決地表示:“不行,作坊必須得停工,你們不收割麥子我還得收割,而且最近往縣城的路被大雨衝坍許多,送貨並不順利。”


    “從明天開始,作坊大門我會鎖上,具體什麽時候開工,會提前通知的。”


    強硬結束,他又展現出曉之以理的一麵:“我也是為大家今後的生活考慮,畢竟荒災泛濫糧食非常緊張,如果有錢都買不到的話,你們該怎麽辦?”


    “作坊是挺賺錢,但也僅限這幾天,等收購來的木薯加工完畢,夏天過去酸梅湯價值跌降,大夥還是得停工繼續種田,土地雖然貧瘠,但我們離開了土地,非死不可的。”


    這時,董槿書開口幫襯:“大家可能還不清楚當下咱們縣城的形勢,有些地方的百姓早已顆粒無收,這年頭錢根本沒用,糧食才是真正保命,踏實的東西。”


    眾人見她入場,本能的認真思會其中道理,腦海浮現出從前災荒時挖草根,啃樹皮的場景。


    “三平呐,我們的確應該先收糧食,祖祖輩輩都這麽活的,如果忘本,非得大難臨頭不可。”


    “的確是,如果真到了有錢買不來糧的時候,賺再多也沒用,畢竟錢填不飽肚子。”


    他們逐個表態,盡管還有三三兩兩隻想通過作坊生存的人,大勢所趨也不得不作好停工下地的準備。


    “好,那大夥收拾下今天早點休息吧,如果家中需要鐮刀的,我從縣城帶迴來了幾十把,盡管來買,按照本價給你們。”


    東崖灣因為秋收中斷好些年,許多家庭的鐮刀早已生鏽卷刃無法使用。


    幾乎同時間,渾厚嘹亮的銅鑼聲又在整個東崖灣響起,無疑是裏正張福生在召集村民。


    不多時候,大槐樹下人山人海,畢竟想通過作坊擺爛的隻是少數,且個體思維,家中有老人的早催著兒孫準備下地收割,免得再潑幾場暴雨直接泡腐在地裏,連穗杆都撿不齊全。


    許三平開口表明:“因為我這邊進縣城送貨,就順帶買了批鐮刀迴來,一把二十枚銅錢,大家需要的話排好隊,如果覺得不劃算,也可自己去買,總之提前收糧是不能耽擱的。”


    “三平真是個好娃兒,我還正愁買不到鐮刀呢!”


    “趕緊的兒子,過去買兩把,明個兒咱全家出動割麥。”


    老人們對他的行為大加讚賞,反應最是激動,隻片刻許三平從城中帶迴的鐮刀被掃購而空,令人意外的是,按照每家每戶兩個勞動主力計算,竟還差九十多把。


    經過商榷,張福生準備明個坐南山叔牛車進城再采購一批。


    ……


    ……


    ……


    董槿書在周寡婦帶領下穿過條蜿蜒曲折的黃土路,來到二嫂田小芳家院外。


    咚咚咚!


    門板敲響。


    許春妮蹦蹦跳跳的跑過來開門,認清楚是從城裏來的漂亮姐姐,趕緊手牽著手往進迎接,田小芳見到後更是不敢怠慢,小心翼翼地端茶倒水。


    董槿書輕抿了口,直奔主題:“田二嫂,是這樣的,朝廷最近準備對咱們縣從過軍的人員資料,戶籍,去向重新入檔,嗯……就是再記錄,你丈夫,也就是許三平他二哥,文卷中記錄的是情況不明,我爹的意思是當做重點對象排查清楚,你,有什麽線索嘛?”


    田小芳聞言激動地問:“真的嘛董小姐!”


    董槿書撒著善意的謊言:“當然是真的,你如果有線索,或者能夠提供的資料,得詳詳細細的與我說。”


    田小芳當即脫口而出:“我……我娘家最近救濟了個人,似乎跟二貴是同營軍友,但他失憶著,估計問不出什麽消息?”


    按照田小芳的脾性,倘若許三平來探聽,是幫忙,她不願意添麻煩欠人情自然不會講,但換做董槿書打著官府名義來探聽,是朝廷政策上天眷顧,理所應當得把握機會。


    董槿書故作若有所思:“失憶,嗯……我明天過去看看,如果需要的話在縣城找個大夫治療一段時間。”


    “謝謝董小姐,真的太感謝您了!”


    田小芳動容,甚至眼眶微有紅潤。


    旁邊的許春妮則一雙稚澈,明亮的眼眸悠悠轉動著,心想前幾天自己剛跟三叔提過這事,董小姐就來探查,該不會?


    ……


    ……


    ……


    夜幕逐漸降臨,稀稀疏疏的星辰點連做線,線拚接麵,流淌成一片銀河展開在浩瀚無垠的天空。


    星海銀河下,籬笆院中,唐月兒手持木瓢砸的案板砰砰砰響。


    “啊!”


    忽然一陣尖叫,她驚慌失措的從木棚內飛奔出來,氣喘籲籲。


    “嗯哼……”


    正遙望山色,靜聽蛩音鳴唱的許三平猛地看向這邊:“怎麽了月兒?”


    唐月兒臉頰泛出若隱若現的羞紅:“當家的不好意思,這個魚我……我好像不是很會作。”


    東西崖灣並非南方水鄉,哪怕從前沒有荒災的時候,魚蟹也隻偶爾,甚至半年才吃個兩三迴,還是直接架在火爐烤炙,唐月兒未曾接觸過很正常。


    許三平手在前襟下意識擦抹兩把:“沒事,魚這玩意兒還得剃鱗開剖,本就不好做,我來吧!”


    說著朝木棚走去。


    唐月兒趕緊跟上:“當家的我來幫忙。”


    許三平搖頭:“不用,你去歇會!”


    “好吧!”


    唐月兒輕嘟著嘴巴應聲,不怎麽開心的模樣,感覺連條魚都沒法處理,自己不是個合格的媳婦。


    至於許三平廚藝的話,她可不敢有絲毫懷疑,畢竟新婚之夜那碗麵的味道,現在迴憶起來仍曆久彌新,念念不忘。


    木棚中,許三平擦幹淨手,沒有立刻刮鱗殺魚,而是在商城中花費42枚銅錢,購買來兩包密封酸菜。


    “今晚,做個酸菜魚嚐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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