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不像啊。”虞沛自言自語。


    她是在一直懷疑毛團兒,但就目前而言,它就跟隻小狗兒差不多。


    一點也沒顯露壞心。


    她抬頭看向燭玉,疑道:“你怎麽了解得這麽清楚?”


    燭玉忽笑:“千妖門密辛。”


    虞沛了然。


    她險些忘了,他已經開始接手千妖門的事了。


    “可既然是密辛,是不是不該與我說啊?”


    燭玉:“他們嫌麻煩,將與那邪物相關的一切都視作了機密,實則有許多說了也無妨。”


    虞沛這才放心,又試探著問:“那能說的有哪些?”


    燭玉挑眉:“看來你真是絲毫不怕,問了做什麽,要去找他?”


    虞沛沒應。


    她先前在毛團兒麵前給出的由子是對宿盞心存愛慕,但燭玉肯定不會信。


    就算信了,要不了兩天也會拆穿。


    想了又想,她最終謹慎道:“先前聽說他在無數修士圍攻下仍沒死,想來定然厲害。但既然是大非大惡之徒,總該被除。”


    燭玉頓了步,明了。


    這段時日以來的不解終於有了些許眉目。


    所以她想盡辦法闖上雲漣山,就是為了找出殺他的法子?


    那麽,她背地裏聯係的那個人,定然也是視宿盞如仇敵的同夥了。


    不一定與她有多親密,不過是有同一個目的。


    見他停住,虞沛問:“怎麽了?”


    “無事。”燭玉舒展了眉,隱見笑意,“你想知道哪些?”


    “就……”虞沛幹脆直問,“妖神山上的東西雖然是妄障,概也是借神像而生,那宿盞又是借何物托生?”


    燭玉問她:“你可知道天域的登仙台?”


    “知道,不是說飛升都得打那兒走嗎,得在那兒經曆雷劫。”


    “尋常仙人曆劫前,需先拷問心境,棄去‘十病九惡’。”燭玉說,“所棄惡念都封在登仙台上的宿盞燈裏,過了千年萬年,便養出了一道生魂。”


    “就是宿盞?”


    “不錯。”燭玉語氣平淡,仿在談論旁人,“一個非人非妖的怪物。”


    沒想到他竟了解得這般透徹,虞沛一時後悔。


    該早些與他聊到宿盞的。


    她又往下追問:“我記得他當時把心髒丟在雲漣山並非因為戰敗,那他能躲去哪兒啊?”


    燭玉一時沉默。


    睫上落了碎雪,他輕眨兩番,又消融在熱度裏。


    良久,他道:“他入了輪迴台。”


    虞沛一怔:“什麽?”


    燭玉將劍抱在懷裏,眨眼就變迴往常的鬆泛模樣,混不吝一笑:“按千妖門給的消息,他入了輪迴台。如今或人或魔,或妖或鬼,除他自己無人知曉。”


    虞沛心緊:“方才那消息,應該算是千妖門的密辛吧?”


    “算是。”燭玉笑眯眯看著她,“怎麽辦,如今叫你套著了秘密,隻能將你帶迴千妖門領罰了。”


    虞沛曲肘撞他。


    “泄露機密可是同罪!”末了又有些擔心,“當真是秘密?”


    燭玉再不逗她:“這算得哪門子秘密,就算知曉了也沒法找見他。”


    “為何找不到,入輪迴總得登記在簿吧。”


    兩人恰好行至台階,石階上落了薄冰,很容易打滑。


    燭玉習慣性地握住她的手,拉著她往上走。


    他道:“他是偷入輪迴,如被人認出,隻會落得灰飛煙滅的下場。”


    虞沛驚了。


    難怪宿盞老躲著她,既不肯露麵殺她,也不願與她聯係。


    燭玉踏上最後一步台階,嗬出的熱氣消融在碎瓊間。


    “沛沛,若想殺他,就先找著他在何處吧。”


    雪夜沉沉,虞沛難以辨清他的麵容。但在那經手傳過的熱度裏,她恍然生出一種錯覺,好似他前麵說的那些都不重要,而隻是為了道出這句一般。


    -


    兩人走得快,不到兩刻鍾就趕到了城主府後山的洞府前。不遠處,銀闌恰好從洞府走出,渾身肅殺之氣。


    虞沛快步上前:“阿兄,你見著唐城主了嗎,他何時出關?”


    “他死了。”銀闌的手已搭在腰間短刃上。


    “死了?”虞沛怔住,“出了何事?”


    “邪瘴入體。”末字落下,原本昏暗的天陡然變得通紅,如染血一般,映得何處都是刺目血光。


    銀闌拔劍,短刃在離鞘的瞬間變成足有身高的重戟,被他輕鬆提在手中。


    “銀弋,你隨我迴唐府。那管家已逃,我去尋他,你將昨天上過妖神山的人都找出來——燭玉,你去城中逛一趟,查清邪瘴源處。”


    兩人應好。


    虞沛迴到城主府後,先是去找鍾福易。卻見他昏睡在房屋裏,頭冒虛汗,脊背僵直,唿吸急促,儼然已陷入夢魘。


    所幸有陣法保護,程度不深。


    仔細將浮動在陣法周圍的瘴氣除盡,她這才出門。


    正打算折去隔壁看看,燭玉就迴來了。


    他從後院躍進,如夜間山魅般悄無聲息地潛入府裏,身上還卷裹著寒氣。


    “從妖神山上來的邪瘴四散,城內半妖都被勾出了心魔,陷入夢魘。”他道。


    “心魔……”虞沛忽想起什麽,轉身推開房門。


    房間內,小秤兒的傷口已經包紮好了,躺在床上睡得正熟。


    而給他療傷的沈仲嶼和薑鳶,一個橫躺在地,另一個趴伏在桌上,神情不安,皆是入魘之態。


    虞沛正要動身,燭玉就已從旁大步跨過,將沈仲嶼從地上撈起,讓他也趴在了桌旁。


    這番大的動靜,他愣是沒半點睜眼的意思。


    “雖說中了魘症,暫時也沒什麽危險。”燭玉說,“能自個兒醒是最好,要是不能,時間久了恐有些麻煩。”


    他說得含糊,虞沛卻是心知肚明。


    是因修為在那妖物之下,他們如今才被邪瘴入體。若能自己抵抗心魔,脫離魘症自然無礙。


    但最麻煩的就是被邪瘴徹底占去心神,走火入魔。


    虞沛:“先等阿兄迴來吧。”


    “嗯。”


    -


    天色灰敗。


    剛開始沈仲嶼還以為自己迴了沈府。


    還是那條寬闊大街,幾乎占去半條街的沈家大宅坐落在眼前,漆門半敞。


    烏雲攢聚,隨時都有可能落下大雨。這片陰沉的天下,他看見了半敞大門後的光景——


    他那早該離世的父親笑嗬嗬站在庭院裏,正教他小妹射箭。靶子上紮了幾支亂箭,靶心卻幹淨無物。小妹氣得跺腳,對著長弓大聲說:“要再落不準,就將你折了!”隨即,與他生著同樣一張麵孔的胞弟上前,斯斯文文地拔下箭矢,遞還給她。


    “小妹,要耐心些,有爹教你,何愁射不準呢?”他溫笑道。


    “舒凝,再多試兩次。無論箭準與否,都要送出去。”他爹也安撫道。


    沈仲嶼往前邁了一步。


    恰在此時,父親忽直起腰身,猛地轉身看他。


    那高大身軀上,心口處明晃晃紮著一支箭,流出黑魆魆的血水。


    胞弟與胞妹臉不見笑,站在父親旁邊怒目瞪他,通紅的眼不住淌淚,指著他怒罵——


    “沈仲嶼!你怎能殺了他!”


    “是你!他成了惡鬼又如何,你到底弑了父,如今竟連枯骨都留不得半塊!”


    “拜了這十多年的空墳,日日睡在你父的枯骨亡魂之上,如何能安心!你如何能安心!”


    沈仲嶼垂眸望去,右手不知何時多了把長弓。


    哦。


    原來他們會怪他,氣他,恨他。


    罵聲遍天,幾乎將他吞沒。原本安穩的沈宅也開始變形,每塊磚瓦都搖搖欲墜。


    劇烈搖晃中,沈仲嶼一時站不穩,半跪在地。


    在這無限放大的扭曲中,身後忽有人叫他:“沈師兄。”


    沈仲嶼抬頭。


    那人從身後繞至他身前,蹲下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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