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鶴齡,爾敢,爾敢……”


    驢市百戶所門前,李夢陽怒著一張臉,手遙遙的指著張鶴齡,恨聲喝道。


    隻見張鶴齡手持馬鞭,鐵著一張臉,冷酷的看著身前的這些士子們。沒人會懷疑,隻要有人上前,張鶴齡便會給他送上兩鞭子。


    剛剛的那一個士子,此時滿臉是血,正是最好的榜樣,一時間,來找事的士子們,氣勢都弱了幾分。


    不過,也隻是暫時的,隨著李夢陽和他身邊一人的怒聲喝罵,再次挑起了他們的情緒,比之前還要來的兇猛。


    大概隻有士子之間偶有摩擦,麵對其他群體,即便是那些數的上名號的朝堂命官,他們也未曾吃過虧。如今,竟然被一外戚,一個錦衣衛打了,甚至讓他們一時氣弱,這內外的羞辱何其盛也。


    一時間所有人都振發了精神,甚至猙獰著麵孔,如同義無反顧的戰士一般,向著張鶴齡衝鋒而去。皆是要衝上去找張鶴齡算賬。


    張海、邢朝,孫繼和一眾錦衣衛,趕忙的擋了過去,雙方在百戶所門前猛然的撞在了一起。


    衝突升級了!


    張鶴齡退了一步,手一揮命令道:“張海、邢朝,動手,抓人!”


    張鶴齡早就想動手了,之前隻有4個人,他這才和對方周旋,使得放開百戶所的門前。


    每個百戶兩個總旗,加上大小軍官,大致100人出頭,平時一隊執勤,一隊留守,即便如今錦衣衛有些空額,但百戶所內的錦衣衛也不會少於三四十人。


    能被二三十人堵著門,蓋因錦衣衛不敢動手。也是李夢陽聰明,未曾真個帶人衝進去,否則即便錦衣衛不敢動手,也得動手。


    現如今的情況也是一樣,他們不敢動手也要動手,衝突已起,上官的命令已下,必須無條件執行。昨日這位伯爵爺帶著兵馬司立的威可還在呢,別說外人,即便兵馬司兵丁,因辦事不利,打的革的,已二三十人,他們可不想放棄這身衣服。


    張海也是一聲高喝,隨之下令,跟著自己也衝了上去。


    場麵一時有些混亂,錦衣衛們動手是沒錯,但可不敢動兵器,而那些士子們似乎腦袋徹底發熱了,完全不管不管,一副要拚命的架勢。嘴裏還在喝罵著,不停的給自己給同伴鼓勁。一時間倒沒能拿的下來。


    張鶴齡很不滿意,不滿意校尉們的表現,也不滿意那個李夢陽沒上去動手,甚至還往後退了退,撤開了些距離。錦衣衛看李夢陽退後,他們也沒追,隻對付著其他士子。


    他盯著李夢陽,喝道:“李夢陽,你串聯監生、士子,先是妄議朝政,圍堵錦衣衛官署,衝撞朝廷命官,是為一罪。其後,更裹挾士人肆意妄為,妄圖幹擾朝廷司法公正,是為二罪。最後,更詆毀聖上,辱人先人,罪大惡極,爾等枉讀聖賢書。”


    李夢陽心裏也是冒火,張鶴齡的表現超出他的預料。想兩年前,他當街揮鞭,差點打掉了張家兄弟的門牙,也未曾見他敢反抗過。即便他已知昨日巡城禦史吳尚被踢了一腳的事,但他也未曾想過張鶴齡敢動手,甚至命令錦衣衛抓人。


    不過,此刻他依然保持著理智,未曾和錦衣衛上去衝突,隻是在一邊沉痛的高聲喝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等士人隻是為無辜之人討個公道,卻被爾汙為罪大惡極。士可殺不可辱,爾枉顧法紀在先,打人在後,現強令錦衣衛抓捕士子,是可忍孰不可忍,我等豈容你這奸佞再禍亂天下!”


    說完,他的手高高舉起,似乎是要準備衝上去一般,那些士子們被這一鼓動,更加的熱血沸騰了,仿佛是在做著無比正義之事。


    有些身子稍健壯些的士子,和錦衣衛空手心虛的抓人動作竟搏了個不相上下,甚至,一名手快的士子,把手都伸到了錦衣衛腰間的佩刀上,真真的是豁出去的架勢了。


    張鶴齡越看越看不下去,三十多個校尉、力士,還有穿著飛魚服的總旗小旗,竟然連張海也似乎放不開手腳。如此情狀,讓他這個掌事的頭情何以堪。


    他心中知道,如今這世道,當兵的遇到文人士子,先天上了矮了幾分氣勢。即便昨日讓他們打總憲的兒子他們也能硬著頭皮上,因為,戴盛算不上正經士子,總憲即便報複,那也隻是個人的。


    但今日麵對這些普通身份的士子卻偏偏放不開,因為,能穿儒衫的,皆是有功名之人,士農工商,幾十上百年養成的士人優越,此思想已深入人心。以前錦衣衛還行,但牟斌規範了十幾年,那套仁厚也慢慢的侵蝕到錦衣衛之中。


    以前如何他管不著,包括現下的其他人他也管不著,但在他的地盤上,決不允許有理也矮三分的情況發生,誰來也不行。


    念罷,他本著臉,沉聲喝道:“五息之內,若是還拿不下這些人,爾等全部卸甲迴去種田吧,朝廷不需要爾等這樣的廢物,錦衣衛不需要,我張鶴齡更不需要。”


    三十多個錦衣衛,被張鶴齡的一聲喝,喝的臉上一陣精彩。


    不但是自尊心,更是上官話裏那份不容置疑,張海更是受不了,他感覺,幾日來殷勤靠攏前後忙活的效果,似乎正在悄悄的離去,他心裏憤恨。


    “上,哪個兔崽子敢再手軟,伯爺仁慈不收拾他,老子也先收拾了他!”


    他發了狠,舉起刀鞘,一個側拍,直把一名上前的士子拍翻在地,怒道:“給我抓,若是有人再敢反抗,給我用刀鞘砸,打死了,我張海頂著!”


    “上!”


    一聲聲的怒吼跟著而上,校尉們也是不管了。


    其實事情真的很簡單,幾十個常年玩刀的人,即便是如今京城的錦衣衛沒見過太多打戰的陣仗,但也不是一群書生可比的。


    隻是幾個唿吸,二十幾個士子皆是被打翻在地,有些士子的臉上更是掛了彩,一個個的被錦衣衛們牢牢製住。


    李夢陽也是慌了,不過,好在他沒動手,也無人上來製他。他勉強保持了氣勢不輸,仰著頭,憤怒的看著張鶴齡。


    不過,罵卻是沒有了,左右也便是重申自己的身份,還有些許威脅之語。人說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他如此一個聰明人,怎會赤膊上陣去試試錦衣衛敢不敢對他一個朝廷命官動手。


    張鶴齡依然陰沉著臉,銳利的視線,一個個的掃過那些錦衣衛,所到之處,錦衣衛們紛紛的低下了頭,心裏忐忑到害怕。


    現場安靜了下來,外圍的百姓早已在雙方徹底衝突之時跑的更遠了,此時衝突結束,依然無人敢靠的太近。


    蓋因那一夥子錦衣衛把一向眼高於頂,身份和地位極其高的士人老爺們皆是打翻在地。沒看原本那些士人老爺們還挺有氣勢,現在都是蔫不唧的樣子,還有那絲絲膽怯,就差喊著饒命了。


    不過,百姓裏心裏倒有了些微妙,原來,那些老爺們被人打翻在地,也是會怕,也是會喊,也是會如此狼狽、怯弱呢。


    那個聽說挺壞的張伯爺,還真能下的去手。


    百姓們心情複雜微妙的看著熱鬧,看著場中陰沉著臉踱著步子的紅袍身影。


    “你……你要作甚?”


    當張鶴齡沉著臉踱步來到李夢陽身前時,李夢陽忍不住退了一步。


    李夢陽看著,張鶴齡現在的情況似乎很不穩定,此時可不是他強出頭的時候,他一向認為,要講時勢,要講腦子。此時原本的計劃全部擱置,他準備早點脫身。


    還有,二十多個士子被打也不是全無用處,他要離開,再聯絡聯絡可以利用起來,或許事情還可搞的再大些。不過,離開也不能是被嚇著逃跑的,否則他日後如何在士林圈子裏立足。


    “張鶴齡,你竟然敢下令錦衣衛毆打士子,此事絕不會善了,本官……”


    張鶴齡哼一聲,打斷了李夢陽,冷聲道:“李夢陽,今日算你聰明,隻有前番之事,亂起時你未曾動手,但此事你難逃幹係。你且放心,你未曾動手,本官不會使人拿你,但本官亦不會輕易的讓你想來便來,想走便走,必須要有人給本伯一個交待。”


    李夢陽一看不好,他喝道:“本官……”


    “本官?是要提醒本伯你是朝廷命官嗎?早幹嘛去了?還是那句話,本伯不拿你,不關你,但你一個小小主事,沒資格給本伯交待。”


    張鶴齡言及此,招招手,張海和邢朝趕忙走到跟前,躬身等著吩咐。


    “邢朝,本伯令你,帶兩個人,把李主事安全的送到戶部衙門之前,讓戶部堂官出來領人。記住,是堂官,非左右侍郎和戶部尚書認領,不得隨意放人。詳細情況如實向戶部敘述,不得添油加醋,交人之後,傳本伯的話,本伯需要戶部給一個說法!”


    “卑職遵伯爺令!”


    邢朝抱拳領命,接著朝李夢陽靠近。


    李夢陽看著向他靠近,有些兇神惡煞似的錦衣衛之人,又是不禁退了一步。


    “張鶴齡,你如此放肆,你無權限製本官。本官是朝廷命官!爾等放手!”


    邢朝沉著臉,喝道:“李主事,別妄圖自去,伯爺吩咐的,本官不想您受傷,若是您不配合,為了免的您受傷,本官不得不給您限製一下,別找不自在!”


    “好,好!你們夠膽,本官倒要看看!”


    李夢陽似乎是怒極,吼了一聲後,袍袖一揮,轉身而去。


    就在此時,外麵圍觀的人群喊道:“官府來人了!”


    聽到此話的李夢陽,先是臉上動了動,不過轉瞬即逝,依然未做停留,朝著胡同外而去。


    李夢陽走了,不為所謂官府而動,但被製著的一地士子,卻是露出了淒厲的笑容。應該是順天府的,他們心中暗忖,仿若是絕處逢生的鼓舞,從未有一刻,他們如此的喜歡所謂官府。


    “快來人啊,錦衣衛肆意妄為,毆打士子,請順天府給我等士子做主!”


    “讓開!讓開!”


    外麵果然傳來驅趕人群的聲音。那說話的氣勢,一聽便是唿喝慣了的人。


    很快,外圍的百姓散開了一條道,五個穿青色布衣,交領、窄袖長袍,腰別繩索、鐵尺的差人走了過來。


    “差官來了!快把這些打人的惡徒拿下!”


    一個頭上帶血的士子掙紮著舉起手,撕心裂肺的向著幾名衙差求救。


    隻是剛一喊出聲,便被製服他的校尉狠狠的壓迴了地上,又是一聲慘唿。


    圍觀人群一片沉默,似乎不奇怪,在他們的印象裏,錦衣衛就該是這樣。見著官府的人也絲毫不在意。就是對士子也如此,讓人難免有幾位微妙。


    “差官……”


    又是一人想求援,還沒等他說多半句,這次製著他的錦衣衛已是把他先壓了迴去。


    幾名衙差終於走近了,麵色上似乎無有太多波動。


    能在京城地麵上混的皂吏捕衙,誰沒點眼力介。


    他們心中也實在無語,這群穿儒衫的,是有多不識數啊,錦衣衛再慫,那也不是他們這些小小順天府衙差能辦的啊。


    更何況,這裏還有個紅袍伯爵呢,那是皇後的弟弟。順天府的差人,不認識張家的有幾個?他們犯得著為幾個書生來和人家對著幹。即便是他們大老爺,也是犯不著。


    還有,還有,往日裏,你們眼高於頂不拿咱們當人看的德行呢,沒事就跑衙門口吼幾嗓子,那時候怎不喊咱們差官?


    幾個衙差心裏吐槽著快步走到了張鶴齡的身前。


    接著,毫無意外的躬身便拜了下去:“小的們,見過壽寧伯!”


    “嗯!”


    張鶴齡打量了一眼,看了看幾人應了一聲免禮。


    官差頭目起了身,湊上前諂笑著道:“小的們不知伯爺在此,不知您這是?”


    張鶴齡問道:“你們是順天府的差役?”


    “是,是,小的正是順天府的,小的胡二,這幾位是小的一班的,今日正巧是小的們在這一片巡邏!”


    張鶴齡沉聲問道:“既是這一片巡邏,為何事起已有近一個時辰,直到此時方到?”


    胡二趕忙解釋道:“哎呀,伯爺!您可別怪罪小的們,實在是這片胡同是錦衣衛的地方,小的們懂規矩,可不能來呢!孫經曆該是知道,咱們京中幾個衙門,有些規矩是要講的!”


    孫繼不說話,張鶴齡也不駁斥,隻是繼續看著胡二,問道:“既你說是規矩,那為何現如今又來了?”


    “沒辦法啊,伯爺,這百姓圍的越來越多,連外麵那條胡同都驚動了,還有些穿儒衫的,喊著小的們,小的們可不敢不來了!”


    胡二可憐巴巴的解釋著,道:“若是知道是伯爺在此,小的們便不來了,有伯爺坐鎮,還能出個甚事。”


    “伯爺,小的們已是來過了,您看,若是無甚吩咐,小的們這就繼續巡街去了?”


    張鶴齡毫不意外幾名衙差的表現,順天府,包括兵馬司,在京城便一直是這般小心翼翼。


    何況,以他的名聲,別說是知道他當了官,即便是沒當,順天府幾個差役也不敢管他的事。張鶴齡不意外,心裏也無甚不舒服之處,但難免會有感慨。


    那日在皇帝跟前說的,他所擔心的,何其現實啊,官本位的社會,甚至是現代,現實便是現實,何其殘酷。


    張鶴齡心中暗自一歎,暗自搖頭,拋下了思緒。


    他朝差官胡二吩咐道:“既是來了,正好,今日有士子妄議朝政、詆毀陛下、辱罵官員,聚眾圍堵錦衣官署、圖謀不軌。本伯已命錦衣衛悉數拿下,領去順天府衙門吧。”


    “啊!?”胡二嚇的一哆嗦,瞪大了眼睛遍是一聲驚唿。


    “啊什麽?錦衣衛未有聖命不得私自關押,自要順天府或三司來辦。此事事關重大,不可輕忽。人,本伯會派張百戶帶錦衣衛負責押送,跑不了。張海,領著他們去順天府,跟順天府張府尹說清楚,本伯之前所言之罪狀盡皆屬實。


    為首之人是朝廷命官,本伯已是讓人押去戶部要交待去了。此等從犯二十餘人尚未有官身,更該當屬順天府牧民範疇。


    記住了,本伯再強調一遍,罪名盡皆屬實,此處這麽多人,皆是見證。另外,這位戴總憲家的公子,昨夜發生之事,已有案卷記錄,一並送去。


    如何處置,告訴順天府按律定奪,但若是敢私縱,本伯必定去宮中請旨,勿謂言之不預!”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佞幸:我的姐夫是皇帝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寸人止一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寸人止一並收藏佞幸:我的姐夫是皇帝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