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旺唯唯諾諾,大字不敢吱一聲。


    “告辭。”老和尚雙手合十施了一禮,然後仰首走了。


    夏天旺看了一眼小安,扶起陳羅春跟在了老和尚身後。


    要不說大三虎怎麽欠揍來,那邊老和尚師徒仨一走,他就像鄉下老娘們轟攆別人家的雞狗一樣,雙手挓挲著,嘴裏還嗤嗤有聲,惹得賭場裏的人笑聲連連,你想,一個鼻青臉腫的人都那個樣子了,他還負責製造笑料,你不笑怪對不起他似得,何況本事就十分好笑。


    老和尚師徒仨走後,眾人圍上來,紛紛表達關切之情,老唐上前扶住小安,焦急地問道:“小安先生,你沒事吧!”


    小安搖搖頭,麵色凝重地看著大門的方向,輕聲說道:“沒事。”


    大三虎更是變了腔調,若不是親眼所見,根本沒人相信這聲音是大三虎的。他抱著小安的雙腿說道:“師父,都怨我,我不該給你找事。”


    小安撫著大三虎的頭頂道:“起來,別弄得跟個娘們樣。”


    大三虎笑了,雖然師父受傷了,從這句話能聽出並不是多重,至少比那個叫什麽陳羅春的輕,沒見那家夥退了七八步,還一屁股坐地上噴了好多血麽,一念至此,大三虎的心就暢快的很,就覺得渾身通透,舒適無比。


    老唐喝退眾人,扶著小安上了老板董天南的辦公室,老江湖唐久臨知道小安傷的不輕,畢竟認識小安這麽久他第一次見到小安受傷,雖然他說沒事,可他知道這時候的小安需要休養。


    小安盤腿坐在沙發上,緊閉雙眼開始吐呐,兩個唿吸之間,胸口湧出一股濃痰衝喉的感覺,他趕緊睜開眼,怕吐出的東西汙了地板,未曾想老唐就在一邊靜候著,見到小安有嘔吐的衝動,立馬扯過痰盂放到小安麵前。


    小安感激地看了唐久臨一眼,並沒有壓製嘔吐的衝動,而是一運氣,那口濃痰衝喉的感覺就變成實在的嘔吐了。


    小安吐了一大口已經變黑的血塊,然後舒心的說道:“好了。”


    唐久臨吃驚地看著小安,這才知道他傷的比想象中的要輕。


    “那家夥我估計得三個月才能好。”小安說道,不過不得不承認,陳羅春的功力深厚超出了他的想象,假如用了十成功力也不至於這樣,說不受傷並不可能,但肯定輕一些。


    唐久臨大吃一驚,雖然看著陳羅春敗在小安手下,並吐了一大口的血,沒想到會傷這麽重,想想真是可怕的很,兩個年輕人加起來還沒自己年齡大,竟然有如此恐怖的身手,若跟他們為敵,那真是老壽星上吊,活得不耐煩了,隻能自求多福吧!


    “要不要去醫院看看?”唐久臨問道。


    小安擺擺手:“不用,我調息調息就好,有事你忙去吧,別打攪我就行。”


    唐久臨依言去了,並且小心翼翼關了門,一點聲響都沒有。小安還聽到他跟門外的大三虎和另一個夥計交代,萬萬不可弄出聲響,否則按賭場規矩懲罰。


    小安從內衣兜裏摸出一個拇指大小的小玉瓶,倒出三粒綠豆大的藥丸放到嘴裏,然後強咽了下去。這藥是苗大爺給的,專治內傷。小安當時還不想要,嫌其累贅,好在這小玉瓶扁而小,不礙事。


    苗大爺經常說,江湖就是個大染缸,什麽人都有,好人壞人小人,人不可以有害人之心,但不能沒有防人之心,因為你不知道誰會害你,好人不會把好人寫在臉上,壞人更不會把壞人寫在臉上,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小心沒有過火的。總之,林林總總的江湖經驗豐富的就像一個看不見的寶庫,對小安更是傾囊相授,唯恐小安吃虧上當。


    三粒藥下肚,肚腹處就像生了一團火,暖暖的,舒適的很,同時嘴裏一股清香,令他精神振奮,那感覺哪裏還有受傷的樣子。


    小安提出來夜裏要借卡車一用,董天南當然得當正事辦,所以小安前腳一走他後腳就出了賭場,然後叫了司機就去董家渡貨場,自家三輛卡車必須要拿最新的給小安用,他知道小安的事是大事,天大的事,人命關天的事,馬虎不得。


    董天南一趟董家渡之行,錯過了小安跟陳羅春的高手之間的較量,所以他根本不知道小安受傷一事。


    進得門來,董天南就看到眾人看他的眼神有些異樣,董天南也沒多想,直到看到鼻青臉腫的大三虎蔫蔫的坐在一邊,他才明白過來出事了。


    得知小安受傷,董天南大吃一驚,在他心裏,小安已經是妖孽級的存在,能打傷他那得多麽恐怖的身手,可一聽說對方傷的比小安還重時,他徹底鬆了一口氣,心下暗道,還是自己眼光毒辣,慧眼識英雄。饒是這樣,他還是不由地擔心,自從小安救下女兒小蔓以後,在他心裏開始萌生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暗地裏他已經把小安當成未來的女婿了,雖然有時候為自己這個小九九發笑,但確實是件值得暢想的事情,因為這暢想如此美好,如此令人期待。


    董天南讓人買了兩隻肥碩的鴿子,又加了名貴的中藥材,文火慢燉給小安燉了一大碗鴿子湯。他認為小安還年幼,又受了那麽重的傷,理應好好補補,他的私心在唐久臨及大三虎看來,這個老板拿小安是真的指重,跟這樣的老板值,完全不知道他有另外的想法和心思,知道了恐怕得笑打滾,你這董老板心思也太重了吧,想法也太超前了吧,咋把幾年十年之後的事都給算計了,真的是老江湖,不服不行啊。


    董天南本以為小安會病怏怏的,在他的認知裏,人受了傷肯定狀態不會好,可是小安的情景令他大吃一驚,看小安神采奕奕的樣子,哪裏像受傷的呀,他有那麽一瞬間,都懷疑是不是老唐忽悠他,逗他玩的,其實他不知道,這全是因為小安所練的內家功夫,更何況他隻是內髒收了震動而已,但是也隻有小安這樣的練武奇才才會恢複的這麽快,尋常人得個十天半月的,光是活血化瘀就得幾服藥。


    得知董老板親自經管熬的鴿子湯,小安有些不好意思,在董天南的催促下,他喝光了一大碗鴿子湯。看著小安紅潤俊秀的臉孔,董天南有一種發自內心的喜歡,這孩子,人小鬼大,渾身本事,可得好好愛護他,指不定哪天還得指望他呢。雖說有倆兒子,可董天南知道,那倆就是綁到一起也不頂小安一個指頭,他日若是成了自己女婿,董家至少三代在上海灘橫著走。一念至此,董天南看向小安的眼神裏就多了許多內容,許多不為人知的內容。


    得知小安約了嶽局長,董天南特意讓老唐準備了一間上等包間,並上了點心水果,小安的事他得當正事辦,隻有自己對小安好了,小安才會真心幫他,人心都是肉長的,好換好,這是亙古不滅的真理。


    嶽局長姍姍來遲,並不是他拖延,而是沒約好搭子,方局長去了南京公幹,總不能他跟小安倆人玩吧,至少還得約兩家,否則湊不夠一桌。嶽局長打麻將是個高手,朋友圈裏赫赫有名,是以,好多人不願意跟他玩,明知道必輸,誰還願意給你送錢,又不是憨大,除非找你嶽局長幫忙,而這些朋友又找他幫忙的不多。


    嶽局長一邊生氣一邊又暗暗自得,都忌憚於自己的威名,一喊打麻將都是借口,這讓他又氣又無奈,跑了好些路,終於湊夠了三個人,嶽局長這才讓司機把他們送到了大運賭場。路上他就躍躍欲試,我要親自試試,看你小安是不是方局長說的那樣神。


    位寒竟然來了,帶了一大包禮物,進門就問小安先生在不,弄得賭場裏的人以為他是小安的什麽親戚。


    大三虎雖然鼻青臉腫,但是並不妨礙行動,他熱心地帶著位寒去找師父,中途還不忘記炫耀,說小安是他師父,他是小安的大徒弟,在位寒疑惑的眼神下,他指著臉上的傷告訴位寒,一個超級厲害的武林高手,來賭場尋釁滋事,他看不慣,上去教訓那人,因為那人武功太高,是天下第二的徒弟,所以他才吃了點虧,他師父看不慣,親自下場跟那個人比試,幾招就把那人打得屁滾尿流,哭爹喊娘逃走了。


    大三虎真真假假的話語讓位寒吃不準真假,他隻知道那個小安賭技了得,沒料到他還有一身深不可測的武功,天下第二,那是多麽恐怖的存在,中國那麽大,天下第二,簡直不可想象,而小安又這麽年幼,說他賭技厲害,有可能天賦奇高,功夫厲害,那不是勤學苦練的麽,問題那小安才多大啊,看樣子頂多不超過十四五歲,十四五歲,還是個孩子,能打過天下第二的徒弟,他不太相信,這天下第二不是眼前這個鼻青臉腫的噱頭麽,為自己找迴麵子,說不定是被小混混給打的呢,誰知道這人是不是滿嘴跑火車,不過,這人跟小安很熟是肯定的,否則也不會自己承認是小安的大徒弟。


    因為位寒的突然到來,打麻將的就多了一個,小安沒有上桌,坐在位寒旁邊觀戰。嶽局長興致勃勃,心裏想,我先過過癮,等一會再試試小安的水有多深,是不是方局長吹噓的那般厲害。


    嶽局長麻將打的確實好,一圈下來他胡了三把,一把清一色,一把杠後,一把大吊車。這開門紅樂得嶽局長合不上嘴,興奮地滿麵紅光。人啊,不管多大的官,沒有不喜歡贏錢的,能贏錢說明什麽,說明自己本事了得,當官都願意屬下服氣自己,但是真正的服氣才舒服,才爽。


    位寒出牌極其謹慎,時不時問旁邊的小安,因為有之前的鋪墊,再加上又拎了一大包的禮物,小安就不好意思純粹旁觀,遇到要緊的時候也指點一下,避免了位寒的點炮,幾局下來,位寒不得不在心裏折服,雖說贏不了,但信小安的話至少能不點炮,這賭技也真的不是虛的。


    打到半夜,吃了賭場準備的宵夜,幾個人繼續大戰,贏錢的嶽局長興致頗高,氣場也最足,一喝三,怪不得他精神百倍,像吸足了大煙。


    說好的打通宵,另外三家輸家再不情願也得硬撐著,賭場的規矩曆來如此,否則下次沒人帶你玩,輸了就跑,贏了揣兜裏,那不是牌品不行,而是人品不行,在座的都是有頭有臉有身份的人,寧願輸錢也不丟那個人,身上帶的錢不夠,從賭場借就是了,大不了讓人送,總之,不能中途退場。


    三家輸家裏,位寒輸的最少,這得益於小安在一邊的零星點撥,沒有小安,他早就輸的跟大水淹的樣啦,哪還能老神在在地坐著,一臉的風輕雲淡。


    那晚上見識了小安的賭技之後,位寒當即萌生了拜師的念頭,他這個生意精算盤打的劈裏啪啦的響,哪管年齡大小,隻要能贏錢,這年月什麽是王道,有錢才是王道,你沒見董天南那麽大的老板都把這個小安奉若神明麽,我生意做得又不比董天南大,我憑什麽不能對他恭敬有加,拜師是最佳的也是最有效的門路,一是攀上了這棵大樹,同時也拉近了跟董老板及那個方局長的關係,二也學到了贏錢的法門,哪怕不指望賭博為業,在生意場上也有吹噓的資本,那是一件多麽榮耀的事情,這就是位寒急吼吼追著小安拜師的原始初衷。


    好幾次胃寒都想讓小安替他的,一考慮三個輸家當中他輸的最少就不好意思提了,怕人家說他小氣。其實還有一個小心眼,試試小安是不是像上次那麽神。


    看位寒坐立不安的樣子,嶽局長看不下去了,他叼著煙慢慢吸了一口,一隻手碼牌一隻手指指大門說:“想尿就尿,別憋壞了身子。”


    這話正中下懷,位寒讓小安替了他,就急忙往廁所跑去,尿不尿的得把樣子做足,而不是他位寒為了想換人使出的伎倆。


    位寒故意磨蹭了一會兒,他不知道,小安替他的這一把胡了個大的,不能再大的大。


    坐下之前,嶽局長就定了規矩,封頂三百,就是你的牌做的再大,也隻能贏三百。相對於他一個月二百五十大洋的薪水,三百已經是天局。他倒不怕,問題是那三家,雖說都不是尋常百姓,可一局封頂三百也不是小局,細水長流,沒必要,贏狠了下次不跟你玩了,你再想贏也贏不到,與其這樣,不如劃線,都能接受的局麵,輸了也沒怨言,更不至於傷筋動骨。


    位寒坐到小安身邊的時候,小安已經連贏了三把,麵前堆了一堆籌碼。輸的那三家除了嶽局長,另外兩家無不罵罵咧咧,當然是罵牌,罵牌不長眼,看人下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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