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萬年來,月仍是月。


    酆都城又到了采摘半月蓮花的日子,宋雪衣隨在姐姐身後,磕磕絆絆地走在幽暗的洞穴裏。


    采摘半月蓮花是酆都唯一的營生,這裏陰氣太重,連雜草都無法生長,更種不出糧米,世居於此的都是藥戶,以采集半月蓮花和陰魂鈴為生。


    隨著陰氣的益發濃重,酆都男兒少有長成的,采摘藥物又實在利厚,便隻留下女孩采藥,兒郎則外出謀生。


    而今宋家僅有兩姐妹相依為命,還活著的兄弟都出去種田了。


    縱然是天性屬陰的女郎,在酆都也是不好活的,女孩們的身子和死人也無甚區別,都是又冷又硬,還帶著青紫的斑點。


    宋家姐妹的母親早早過世,在酆都,死並不叫做死,而是物化,從一具活著的屍體變成了不能動的屍體,似乎也沒有多大變化。


    或許是因為年幼,宋雪衣麵上並沒有斑點,一張小臉白生生的,她的姐姐宋寒衣則麵目青白,斑點已經長到了脖頸。


    若非采摘半月蓮花兩月便抵得上辛苦耕種一年,還沒有賦稅,酆都早就是貨真價實的鬼城了。


    “二娘,不要走太遠。”宋寒衣轉過頭去,叮囑妹妹莫要亂走,地下危險重重,萬一跌進洞裏便再也出不來了。


    宋雪衣點頭應道:“我知道,阿姐安心吧。”


    遠處一片半月蓮花幽幽發亮,宋寒衣加快了步伐,走到近前,她戴上傳了不知道多少代人的暖玉手套,一朵朵摘下開的正好的蓮花。


    宋雪衣便在一旁將不夠好的半月蓮花挑揀出去,懸壺宗對品質要求極高,發現不好的下次便不會要這戶家人的藥材了。


    摘了滿滿一籃子,這個月的衣食便有著落了,宋寒衣僵硬的麵容露出一個笑顏:“二娘,你不是想要杏色的布料做裙子麽,我們去扯幾匹布吧。”


    宋雪衣猶疑道:“阿姐,那兄長他們來要錢怎麽辦?”


    “不給便是。”


    宋寒衣哼了一聲,她們姐妹在酆都人不人,鬼不鬼,那些兄弟們倒是在外麵活得滋潤,世上哪有這般坐享其成的好事?


    宋雪衣咬著唇,終究屈服在了新衣裳的誘惑下,再不做幾身好衣服,她便要生屍斑了,到時如何漂亮的頭麵穿在身上也不好看了。


    拿了錢,宋寒衣便帶著妹妹去了布莊,兩人都帶著鬥笠,隻露出一雙慘白的手。


    布莊掌櫃嘴巧,將看不到麵容的姐妹二人誇的像是天上神女,宋雪衣年紀小,不禁誇,買了想要的杏色綢緞後又要了幾匹青布。


    走在街上,宋寒衣買了幾個油果子,油脂的香氣刺激著食欲,宋雪衣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油汪汪的。


    “阿姐,好吃…”


    “喜歡就好。”


    熱乎乎的油果子燙得宋雪衣說不清楚話,她吃的很急,宋寒衣笑道:“慢慢吃,不急。”


    難得出酆都,宋寒衣大方地買了許多東西,吃的用的都有,拿不動了便坐在茶攤歇息,順便要了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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