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繁說不下去了,他們的茂兒還那麽小,死前還在安慰父母不痛了,不痛了。


    他的妻子接受不了喪子之痛,也早早故去。


    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隻道是尋常,終於什麽都沒有了。


    分明是陽春三月,可他卻如墜冰窟,很多年了,他好像困在了那個春天。


    茂兒牽著父母的手,一家人說說笑笑地去踏青。隻有一條臘肉,他舍不得吃,便把妻子不喜歡的千張結挑到自己碗裏。


    再沒有這樣的好時光了。


    陸青鸞卻是不知愁苦,他從前問過師父父母為何要拋棄他,裴秋水說不出來,漸漸地他也不想了,青鸞生來的無垢之心讓他難以共情。


    或許他的父母也是這般想法,一枚蛋而已,還不值得他們放棄自由,守在家鄉上千年等待幼鳥孵化。


    敲門聲又響了起來,安靜的小巷嘈雜非常,李繁懨懨地抿了口湯:“不見客。”


    門外的人高聲道:“堂哥,是我,李珂。”


    客非善客,李繁無奈地搖搖頭,還是披上外衣開了門,而後才發現多年不見的親戚們幾乎都過來了。


    人們七嘴八舌地說起了舊事,企圖打動這位新晉永國公,好將自己的孩子過繼給國公府。


    還是陸青鸞用了個小法術,將深陷風波的李繁救了迴來,他樂嗬嗬地吃著葡萄,評價道:“人心思變啊,先生。”


    李繁苦笑:“他們想要就爭去吧。”


    染布是個體力活,李繁氣喘籲籲地抬著沉重的絲緞,將其沉入染缸。


    陸青鸞在旁拿著木棍攪動,他個子小,隻好站在凳子上。


    三染三曬,就耗費了一月時間,李家的遠支親戚們總算做出了決定,在天水碧染成那日送來了要過繼給永國公的孩子。


    五歲大的孩子有些怕生,李繁拿了芝麻糖,愛憐地問道:“你的祖輩是哪位?叫什麽名字。”


    小孩囁嚅著:“我是李重冕的後人,叫做李承宗。”


    李氏子嗣不豐,李椿一脈皆是單傳,到了李繁便斷絕了,最近的親戚要向上追溯到李重冕那裏。


    一百多年下來,血脈已然稀薄,兩家都出五服了。


    “我知道了,你看這園子裏有什麽想要的就拿去,等我死了再來吧。”


    李繁把糖遞了過去,而後便戴上麵罩繼續處理絲緞了。


    李承宗則不知所措,捧著糖呆呆地站在那裏,他的母親這些日子撒潑罵街,父親也斯文掃地,就是為了他能繼承這座園子,可真的來了,他又害怕。


    織染好的天水碧和其他布料掛在長長的衣架上,好似一條看不到盡頭的霓虹,陸青鸞笑道:“先生數月以來當真辛苦了。”


    李繁扶額:“不辛苦,命太苦。”


    “先生此言道盡心酸。”


    “哎,命數弄人啊。”


    ......


    見山園仍舊平靜,李承宗沒拿走任何東西,也不再過來,大梁朝堂卻炸開了鍋,太祖遺詔?


    皇帝不按照祖訓辦事的時候多了,此時拿出一百年前的遺詔是什麽意思?直接去問是找死,猜又猜不明白,這不是為難人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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