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都說到這了,不接受也不成,李繁隻好磕頭謝恩,他倒不是怕抗旨,實在是技藝尚未傳承,就這麽死了心中不甘。


    皇帝冷峻的麵容浮上一抹淺淡的笑意,此時拋出太祖遺詔,那些搖唇鼓舌的言官會怎麽做?還有,那條大魚該上鉤了。


    渾渾噩噩地迴了家,李繁索性關了院子,總歸仆役侍女都因為開不出工錢跑了,現在家裏就隻有一老一小,關起門來過日子也不是不行。


    陸青鸞托著腮,不解道:“先生,你們家和陸氏那太祖皇帝有什麽關係?”


    又是一個迴答不出的問題,李繁已經麻木了,他擺擺手:“莫問了,莫問了,李家淪落至此,提那些做什麽?”


    陸青鸞哦了一聲,接著曬龍眼殼去了。


    果木製成的香料氣味甘甜,聞久了便有些發膩,說到底李氏現在沒錢購置龍涎沉香,不過李繁窮習慣了,落下的花瓣、果皮都不能浪費。


    就算鎖了門,皇帝的使者也照樣能進來,隨著聖旨的宣讀,一箱又一箱的賞賜被抬進了園中,破敗的見山園霎時光彩照人。


    過了半輩子清貧日子的李繁已經不知道怎麽合上嘴巴,他都快花甲了,還能有幾日好活?


    陸青鸞從果盤裏挑荔枝吃,這東西生在嶺南,極難保存,因而價格高昂,下了清鳴山就再沒吃過了。


    李繁心事重重,好幾日都沒能入睡,熬得大病一場,躺在床上不住地顫抖。


    陸青鸞溫了藥:“先生何必自苦?三月就快到了,還是織染布匹要緊。”


    “我就是害怕。”李繁並不諱言自己的軟弱,他膽小了一輩子,難道臨死前還能有長進?


    陸青鸞安慰道:“沒事,我罩著先生,不行我叫師父來保護你。”


    此言一出,兩人都笑了起來,李繁接過藥:“那皇帝一看就是心機重的,我以前聽說他是先帝的侄子,一個養子。青鸞呀,你心思單純,記著,以後可不能和那些人對上,不然吃了悶虧都不知道。”


    陸青鸞點點頭:“我知道,師姐說當官的心都髒。”


    見山園的匾額摘下來換成永國公府後,這裏就從門可羅雀變得車水馬龍,李繁知道自己的斤兩,幹脆利落地閉門謝客了。


    他拍拍心口:“造孽啊,真是造孽!原本就沒幾日好活了,還要我受這種折騰。”


    陸青鸞吃著蜜餞,滿不在乎地說道:“怕什麽,不過是一群凡夫罷了。”


    擔驚受怕了幾日,李繁還是打起精神為染布做準備,再多的寶物,也改變不了李家空殼的現狀,人不在了,家也就散了。


    陸青鸞近些日子胖了一點,皇帝的賞賜中許多有果幹蜜餞糕餅臘肉等,他還太小,管不住嘴,而後便胖了。


    戳戳自己的小肚子,陸青鸞選擇了從心,那麽多好吃的,怎麽能忍心將其放壞?而李繁年輕時就沒有好胃口,如今更吃不下了。


    臘肉洗淨,和冬筍千張一起燉煮便是江南春日必不可少的醃篤鮮,李繁睹物思人,歎道:“我妻最擅燉湯,那時清貧,她將肉食都給了我和茂兒,可茂兒病了,她求我救救我們的孩子,可誰都救不了他,茂兒患的是癆病,哪怕變賣所有家產也治不好,沒有人能治好。”


    說著說著,他不禁老淚縱橫:“我就那麽看著茂兒一點點瘦下去,晚上也咳嗽地睡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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