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小的婚服被送了過來,女官看到最終效果很是不喜:“怎麽這樣消瘦,傳出去不是我唐國苛待嗎?”


    公子常想笑,如果唐王都不算苛待什麽是苛待?但他做不出表情來,麵上的傷口牽動會痛。


    此事本該唐王親自過問,一國之母事關重大,奈何唐王近來得了崔祁的輿圖,不多的閑暇時間全用來鑽研了。


    她將輿圖取出梁國的部分,俯身觀察:“從山坡向下衝鋒是最能發揮騎兵優勢,平原還是戰車更好,步卒和馬的協同也需要訓練,哎,見了此圖才明白我的淺薄。”


    她來來迴迴地根據地形製定戰術,騎兵車戰步卒和弓箭手都需要協調,附近還有個小山穀,點火偷襲也不錯。


    以前的戰爭是講究武德的,雙方戰車對撞,誰也不許偷襲,追擊也隻能追三百裏,對方的東西掉了還要幫忙撿起來。


    可小部族都滅亡了,殘存的勝利者拋棄了道德的束縛,偷襲劫營已是常事。


    這樣的變化引起了學者和文人的注意,他們紛紛感慨人心不古,大聲唿籲恢複天子時期的道德。


    “天子之世,各安其位,夜不閉戶,路不拾遺。而今狡詐鷙兒輩出,何也?”


    其實問出問題的人已經知道了答案,天子消失了,依靠他個人維持的秩序也消失了,人性的卑劣也顯露了出來。


    偷襲能獲得勝利,堂堂正正的對決反而浪費糧食和輜重,人們開始習慣兵不厭詐。


    不久得到傳召的白竹也加入了鑽研,他隻從戰事角度進行分析,分寸感拿捏的極為妥當。


    畢竟他的伯樂都不在了,一向依賴的幕僚也不能過多來往,隻能靠自己了。


    “不知令郎如何了?”


    唐王對他的表現很滿意,也就有心思問問白孟的事情。


    白竹隻是苦笑:“大王,犬子不肯迴頭。”


    白孟的病愈發嚴重,若不是醫家和格院一齊吊著他的命,隻怕人已經不行了。


    唐王指指輿圖:“這幅圖是趙安帶迴來的,孤也不能枉顧功臣心意,將軍莫怪。”


    她迴到書案寫下幾字:“這是老師留下的,免嬌嗔,改性情,收餘恨,休戀逝水,苦海迴生,早悟蘭因。”


    “臣叩謝大王賜字。”


    白竹收下字條,他雖沒怎麽讀書,可這句話的意思再明顯不過:忘了吧。


    白家已經對白孟的死有了準備,白竹唉聲歎氣地迴了家,他隻有一個兒子,不成便去堂哥家裏過繼吧,那一脈倒是子孫繁盛。


    見父親來,白孟想行禮卻衰弱地無法起身,白竹傳達了話也快步離開,或許是他的報應吧。


    白孟卻是對著字條流淚,蘭因,蘭因,什麽是因什麽是果?


    臥病這些日子,夢中模糊的身影愈發清晰,那明明就是趙姑娘!


    可是趙姑娘要去追求前程了,聽說大王有意授她官職,自己死去她可能連看都不會看一眼。


    她憑什麽喜歡自己呢?自己分明一無是處,父親的榮耀和軍功在唐國是不能傳承的,他什麽都沒有。


    “良人,孟兒還有救!那位崔先生不是法力通天嗎?去請他啊。”


    林青衣衫不整,神色癲狂,白孟不止是白竹的獨子,更是她的命!


    可白竹隻是歎氣:“青,命數到了誰也救不了!先王何等尊貴,趙相邦和崔先生何等親厚,可他們照舊活不了!如果天要收走孟,誰也阻止不了!”


    聽到父母的爭吵,白孟掙紮著要起身,可他動不了。


    父親早已和堂伯說好,待自己咽氣,便要接一個孩子迴來,隻有母親不願放棄自己。


    請來崔先生能如何呢?昭王請了,隻是多堅持一年。他的命比自己貴重多了,我活著是為了什麽呢?


    白孟迷茫了,他從來都是白將軍的獨子,而不是白孟,父親要自己讀書他便讀,除了趙姑娘,沒有一樣是他真心渴求的。


    可在趙家麵前,白竹也是說不上話的,他是獠兒的孩子,生的又不討喜,文不成武不就。而趙姑娘是趙相邦的同胞親妹,傾國傾城,知書達理,自己配不上她。


    這麽想著白孟身上倒是鬆快了,他閉上了雙眼。


    他的死亡很是平靜,林青抱著兒子瘦弱的身體哭到暈厥,白竹隻是沉默,他為了養大這個多病的孩子不知用了多少心血,看了無數醫者,可上天終究要帶走他。


    是我的錯,白竹割下一縷發絲藏在死去的孩子身上。


    未及冠而死便是早夭,夭折是不能大為操辦的,而且大王成婚將近,白家的喪禮辦的相當低調。


    白竹本人也親緣單薄,隻有一位堂兄尚在人世,林青的兄弟倒是還有,可他們根本不想認這個妹夫,他們是梁國人。


    出殯那日趙安送上了一麵銅鏡,唐國有毀鏡的習俗,映照過死去之人容顏的鏡子要跟隨主人而去。


    她身份尷尬,因而未曾親自前來,隻是請父親代為相送。老家主神色悲愴,比白竹這個生父表現的都難過。


    這也是貴族的素養,去到喪禮一定要傷心,甚至要哭的暈過去。


    他知道白孟是對自己女兒犯了相思病,但和他有什麽關係?


    獠兒罷了,他趙家百年底蘊,女兒得大王看中,兒子也是帝師,禮節到位便好,真的傷心不可能。


    白竹已經哭不出來了,他和妻子哭了很久,林青的眼睛因此害了病,無法再紡織。


    白孟是夫妻倆的心血,他們不求兒子能勇冠三軍或是博學多才,隻要能平安地長大就好,可是他居然為了如此可笑的理由死了!


    沉著臉打碎銅鏡後,白竹恭敬地請趙家主離開:“夭折之人不宜見生,趙先生見諒。”


    老家主也不願意多留,行了禮便上了自家的馬車。


    唐國的馬車是經過格院改良的,速度快,但顛簸感很重,老牌貴族大多喜歡老式的馬車,裝飾華美的紋樣,以美玉寶石鑲嵌。


    不過在唐王的要求下,貴族也得返璞歸真,馬車失去了炫耀的功能,變迴了趕路的工具。


    白竹為早逝的兒子添了土,立了墳塋,墓碑上的名字孤零零的:白氏子孟,父白竹,母林青。


    對兒子再不滿意,他也隻有這麽一個孩子,而今他已是年近不惑,就快不用交人頭稅了。


    此時喪子,打擊可想而知。


    唐王也派人送來了一副畫,畫麵展現了越國廣為流傳的神話,神明座下的侍童來人間曆劫,所以祂的轉世在凡間都活不久。


    意思也很明確,白孟是迴天上侍奉神明了,別難過,假期結束迴來上班。


    唐王宮則是一片鮮紅,公子常在驛站出嫁,成婚前新人不能見麵,他也由此得到了休息。


    他懶洋洋地癱軟在床上,改小的婚服仍是大了些,可唐王不許再改:“難道孤的王後會被風吹倒嗎?”


    女官欲言又止,她腹誹:再強壯的人也受不了,更何況少年郎?


    但她不敢說,她的職責是為王後送婚服,超出範圍的事情不該提,也不能提。大王要怎樣做是她的事,她們無權置喙。


    軍營的經曆讓唐王極端慕強,她喜歡強者。如白竹般的將軍是強者,老師那樣籌謀百世的智者也是強大的,可公子常什麽都不是。


    唐國不養無用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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