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堂內,廉國公端坐於交椅上,老太太次之,四個兒子分作兩班,夫人們並無席,隻能站在身後,倒是幾位少爺並小姐們多了一隻繡花頓,沿著高台花架下腳處一溜坐下。獨大少奶奶伺候在老太太身後,堂內擺設、禮度儼然是一個正經大家族的規矩,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好不和諧。


    隻是別仔細聽那話語,淨是些勾心鬥角的貓膩。


    四老爺魏清平放下手中的茶盅,笑嗬嗬的看著廉國公:“父親,大公主的人說話間就到了,您是一家之主,心裏做什麽打算,是不是也該叫兒子、媳婦們聽聽。兒子怎麽聽母親的意思......您不打算用公中的銀子給五丫頭置辦嫁妝?”


    廉國公不悅的瞪著老太太,老太太尷尬的衝丈夫僵笑,“我這不也是心疼你嘛,你不準公中亂動,非要自己一人扛著,孩子們都長大了,叫他們幫襯些又能怎樣,這偌大的家業將來還不是要任由四個兄弟均攤?”


    廉國公不願意當著晚輩,尤其是一幹孫子孫女們的麵給妻子難堪,隻能叫洪大管事將陪嫁單子呈上來,廉國公環視一圈,才徐徐開口:“當初大丫頭成親,公中出了五萬兩置辦玩器珠寶,另外又私下加了三萬兩銀票。老太太疼惜孫女,單獨給了兩萬。”


    老太太以為自己做的隱秘,不成想卻被廉國公講了出來,果然就見四兒子衝自己瞪圓了眼睛,老太太不自在的將臉撇到一側,暗暗嗔惱丈夫不會看眼色。


    廉國公頓了頓,又道:“零零總總也有十萬,不過,大丫頭是嫡長孫女,更與其他的姊妹不同。五丫頭雖然嫁的也是皇親國戚,但到底矮了一成。我便隻出三萬兩。”


    大房和四房聞言大喜,這比預想中的要少的多。要知道,老太太剛剛雖然說將來家產平分,但眾人心裏都不蠢,早知是個什麽結果,那嫡子和庶子怎可同日而語?爵位老大襲了,萬一分家,餘下三個兒子能得到的隻會是其中小部分家產,而且四房還要占大頭。(.無彈窗廣告)這是宗族中的規矩。便是廉國公真的寵愛哪位庶子,也不可更改。


    四房此刻不鬧的原因很簡單,魏清平惦記的並不是公中的銀子,他知道。老太太壽終正寢的那日,她的銀子都要收納到四房的腰包裏,連大夫人也無可奈何。現在廉國公出的少,也就意味著將來四個兒子分的多,大家為什麽不高興?


    廉國公將兒子、兒媳們的神色盡收眼底,無奈的端起茶杯,借著喝茶的空檔眼中閃過一絲無奈。


    老太太以為丈夫少說要出五萬兩,現在幾乎少了一半,老太太倒也“通情達理”。柔聲道:“我早和老大媳婦商量了,叫孩子們也出些,盡盡心。國公爺瞧呢?”


    廉國公始露笑意:“也好。”老太太忙衝大夫人打眼色,大夫人一麵笑,一麵將手往袖口裏掏,還不及開口。坐在前麵的大老爺忽然站起身開口道:“母親說的極在道理,兒子又是長子,理應起個表率的作用,我和夫人商議一下,願意出五千兩。”


    凝萱坐在繡花墩上詫異的看著這個並不是很熟悉的大伯父。


    大老爺相貌上承襲了老太太居多。和廉國公並不十分相似,要說四個兒子裏長得最像的,還真沒有。反倒是老太太寵愛的四少爺魏元安頗似老國公爺。但是要說性子最似廉國公的......當屬大老爺無疑。


    大夫人訕訕的將袖口中那五百兩的銀票艱難的塞了迴去。


    大老爺無視幾個兄弟並侄兒們詫異的目光,淡然自若的看著廉國公:“父親,這是銀票,另外,兒子並不偏倚,將來幾位侄女出嫁的時候也是同等的例,隻是侄兒們卻不要怪伯父,到你們這兒卻沒了。”


    廉國公哈哈大笑,可見是發自心底的歡喜,連連道:“男子漢嘛,家業要靠自己去拚搏,怎麽能伸手管長輩們索要?”想到此,廉國公臉一沉,不悅的盯著四少爺魏元安:“聽說你近來夜不歸宿,在外麵遊蕩的厲害?哼!都是老太太寵的你!雍安伯家的小孫子已經中了舉人,隻等明年會試。瞧瞧你......連個秀才的功名都沒有。明兒起,沒有我的話不準你出府,老大媳婦,叫賬房停了這臭小子的月銀,看他拿什麽揮霍去!”


    廉國公說到這兒,狠狠的看了看老太太,老太太遲疑了半晌還是沒有為最寵愛的孫子開口求情。


    有大老爺做表率,其他幾個兒子早就經過老太太的“點撥”,知道今兒要唱這麽一出,雖在意料中之中,但大老爺的一番舉動卻又在意料之外。二老爺見廉國公緊盯著自己,隻能硬著頭皮站了起來,“兒子比不得大哥財大氣粗,隻好隨......隨一千兩。”二老爺的本意是隻出三百兩,憑空翻了近乎三倍,怎能不叫他心痛。


    自己的兒子自己最清楚,廉國公不虞的看著二老爺一臉肉痛的樣子,“那就記得等會兒把銀子交給洪大管事。坐下吧!”


    出了血,還沒落好,二老爺憋屈的瞪著妻子,暗怪妻子沒有事先打聽好大房的消息,結果現在銀子出了,還不得父親喜歡。


    四老爺笑嗬嗬的不願意放過他二哥,笑道:“二哥好小氣,聽說你前兩日出了三千兩銀子,就為請曉月樓的錦娘唱一曲,怎麽......到了親侄女這兒反而舍不得錢財了?”


    廉國公重重一拍桌案,嗬斥道:“胡說什麽呢?”


    四老爺不以為意的看了看幾個年輕的侄女,“父親何必生惱?幾個孩子都大了,嫁人是遲早的事兒,總關在籠子裏似的,今後在婆家是要吃大虧的。還不如早點叫孩子們知道外麵的世道。”這一次,廉國公出奇的沒有迴駁。四老爺笑道:“兒子雖然比不得大哥豪爽,隻好出三千兩。”


    二老爺氣的鼻子都要歪了,魏清平這混蛋,擺明了是叫自己下不來台。


    眾人的眼睛不約而同的落在三老爺魏清冼身上。


    三老爺好生淡定,就見他款款起身,衝廉國公深深一拜,繼而看向凝萱,才輕笑道:“父親曾經叫三房出一萬兩,隻是兒子隻得一個女兒,自然嬌慣了些,所以便在這個數字上再添一倍。”


    眾人嘩然,魏雅靜拉著凝萱的手低聲試探道:“三伯父好大方,五妹妹你可真幸運,這種福分可是我們羨慕不來的。”魏樂珊和魏樂熙偶然聽見四姑娘的話,不屑的哼了哼,難得沒說話挑刺。隻二姑娘詩琪略清楚三老爺的為人,遲疑的悄聲問道:“三叔真能給你嗎?”


    凝萱神秘的衝詩琪一笑:“等等你就知道了。”


    話音一落,老太太已經撫掌笑道:“好啊,難得我的兒這麽通情達理,既如此,當著你父親的麵兒,就把銀子一並交上來,稍後大公主的人來,咱們也好給人家看看。”


    三老爺這叫一個鎮定,微微扭頭看著凝萱。


    凝萱知道這是親爹給自己出的信號,不由莞爾一笑,撅起小屁股站了起來。三老爺笑意大盛:“五丫頭是個懂事的孩子,我本想將銀子折現交給她,今後在親王府,手頭也能寬鬆些,無奈這孩子孝心可鑒,非要替母親重新修墳。要是別的事兒,我就勸下來了,可唯獨修墳一事......乃是人倫綱常的典範,我隻怕一旦阻攔,今後叫親家聽說了,也要怪五丫頭不恭不順。”


    廉國公狐疑的看著魏清冼,“凝萱,果真是這樣?”


    一側的凝萱忙笑道:“正是。父親講的句句屬實,都是孫女的主意,父親也是支持的。”


    片刻靜默,廉國公才沉聲道:“既然你們父女倆早就商議好了,我也不好多說什麽,修墳是大事,一要稟告宗祠,到長春宮裏請定吉日動土;二來,要尋個妥當的人來主持,既然是五丫頭的生母,恪親王世子的嶽母,總不好隨隨便便。兩萬兩......大抵也足夠了,便是不夠,公中出就是。”


    凝萱忙笑道:“孫女也明白這兩個到底,至於不夠的銀子......孫女已經和父親商議過了,我再出一萬兩,隻怕還會有剩餘。”


    想當初為了趕在大少奶奶進門前叫三夫人宋氏下葬,實在是簡潔的近乎簡陋。零零總總也不過花費了一千兩,那墳頭能成什麽模樣,想當然不會好到哪裏去。廉國公也有自己的思量,將來世子和五丫頭成親,總不能不去祭拜嶽母,到時候見了那落魄的墳頭,丟人的還不是魏家?


    “也好,就按照你們是說的辦!”廉國公說道:“隻是經手辦理此事的人選......”


    魏清冼剛要推薦溫媽媽的丈夫,就聽外麵迴稟,說顧家小將軍顧雲霆親自登門,來接君山縣主迴府。


    眾人忙起身,廉國公大踏步往外走,在門口就迎上了凝萱的養兄。


    “哎呀,怎好驚動小顧將軍?快往裏麵請。”


    廉國公一麵往裏讓,一麵覷著顧雲霆身後的男子。那人五十來歲,高高的個子,皮膚白淨,穿著普通百姓的常服,但腰間配著的飾物卻顯示了此人六品小吏的官銜。


    廉國公一麵走一麵在腦子裏細細迴想:京城裏的六品官多如牛毛,自己還真沒見過此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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