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蒙蒙亮。


    “公子來了,好幾天不見了。”


    一麵容姣好的女子,一臉笑意,給甄碇端了一碗麵。


    這麵其實味道一般。


    甚至改進之法,都是甄碇提議的。


    “嗯,這幾天事多,剛剛告一段落。”


    甄碇隨口一說,大吸一口麵條,發出““吸溜吸溜”的聲音,聽起來無比滿足。


    女子看著甄碇的吃相,見怪不怪,輕笑一聲,偷偷從自己父親眼皮子底下取出一碟鹹菜,甚至放了幾片綠菜做點綴,放到甄碇麵前。


    “多謝。”


    “是我多謝公子照顧我家生意,還給父親長了手藝……你、你慢慢吃,不夠還有。”


    女子臉頰飛紅,說完之後趕緊跑開了。


    我有那麽可怕嗎?


    甄碇暗自搖頭,將碗中的麵條三兩口扒下肚,長舒一口氣,這麵條雖然味道一般,但其中蘊含的意義可不同尋常。


    有點前世掛麵的味道,普通蔥油麵。


    甄碇滿懷心事,剛站起來。


    那女子又跑出來:“公子要走?”


    走?走到哪裏是頭?


    甄碇想著自己的事情,眼睛有些空洞,扭頭就要離開。


    見甄碇沒有迴音,那女子咬咬嘴唇,心裏有種奇怪的情緒。


    一步踏出,立刻停下。


    重新揚起招牌的微笑:“瑣事纏身,剛剛有些走神請姑娘不要見怪……大概,也許,可能有一段時間沒辦法來吃麵了。”


    甄碇仔細看著麵前的女子。


    明明相貌出眾,卻故意把頭發弄得淩亂,臉上甚至抹上了一些菜油灰塵。


    女子臉上有些不自然,低頭看著腳尖:“那、那公子早上飯怎麽吃?要不、要不我給你送過去吧。”


    “不用了,謝謝你。”


    “……好。”


    甄碇轉身離開。


    ……


    “……追封太傅,諡號中正……”


    甄碇在牆上靠著,躲在門外拐角,聽著裏麵傳來的聲音,眼睛酸澀無比。


    一場浩浩蕩蕩的朝堂清洗。


    在甄竺自盡後,戛然而止,整個長安城就像什麽事都沒有發生一樣,賣早餐的還在賣早餐、歡聲笑語的瓦舍勾欄繼續撩撥著大燕。


    大王就像失憶一般。


    什麽結黨營私?什麽貪汙腐敗?全都如過眼雲煙。


    有人歡喜有人愁。


    山東士族,除了禮部尚書,其他人都歡欣鼓舞,那天他們拜訪甄家的事可是傳遍了長安城,旗幟揮舞,讓人心更加凝聚,更是讓不少中立官員拜靠在他們一邊。


    朝堂上的氣焰,一時無人可比。


    愁的,自然是盯著即將空出來的缺,這麽一大步棋,朝堂之上必定會新人換舊人,卻沒想到,這件事竟隻是雷聲大雨點小,除了左仆射空出來之外,之前的盤算全空。


    而隱藏更深的黑手們,計劃落空,隻能如蛇般蟄伏起來,等待下一次露出毒牙!


    ……


    “大王,今天朝堂的反應,有些不同尋常,雙方都有一種默契,立刻偃旗息鼓……可如果不揪出他們來,這些世家門閥如噎在喉,為何不趁此機會整理社稷?”


    盧釗怎麽也沒想到,甄竺送出這份奏折之後,竟然在牢裏自盡了。


    姬啟瞟了一眼盧釗。


    手中翻動不良人送過來的情報:“老師是想要考教孤?還是誰讓你刺探孤?”


    盧釗一戚:“不敢,微臣絕無此想法,隻是這次左仆射之死是臣萬萬沒想到的,往日惺惺相惜,如今到此地步,難免為之可惜、氣憤,左仆射之死令此事毫無結果,難免有些覺得辜負陛下。”


    姬啟哈哈一笑:“老師不必如此小心說話,三十年來,我對老師極為放心。”


    伴君如伴虎。


    盧釗不敢多言,氏族出身,無論自己表現是何態度,都免不了被大王猜忌,還是裝聾作啞為好。


    姬啟翻動情報的手掌一頓。


    “甄家老二,算起來,還是我的小師弟,老師覺得此人如何?”


    盧釗眉頭微皺,怎麽突然聊起甄碇?


    這件事中不該有他的影子,隻是拜訪了幾個人還被拒之門外……嗯?


    迴想起甄碇這兩天拜訪的人……突然驚醒,明白過來小徒弟的緣由,隻是甄竺最後為了保全甄家自盡了,若是沒有昨天山東士族這一手棋,說不得大王還真的會留下甄竺。


    眼中露出精光。


    “靜水流深。”


    “哈哈!好!好一個靜水流深!不過我看老師太過抬舉,不過是一不知天高地厚的自負之人罷了!哈哈……!”


    姬啟笑得誇張。


    讓盧釗暗自撓頭,這件事此刻隻有姬啟知曉,是甄碇親自送了自己父親一程。


    如此說來,這甄碇跟所有的世家門閥可算是結下了深仇大怨,


    說不得,以後會得一手妙棋。


    ……


    “夫君迴來了,我……嗚嗚……我,君舅……嗚嗚~”


    瓊娘神色憔悴,撲倒在甄碇懷中,剛剛看著甄碇赤紅的眼睛,此事已明。


    甄碇眼睛赤紅,輕輕撫摸懷中的人兒。


    一抹苦笑掛在臉上:“沒事、沒事……去日苦多,我最後見到父親的時候臉上還掛著笑容,他是笑著走的,幾十年的官場,對他來說是解脫、解脫,他是為了……我們,日子還得過,我們都堅強一些,相信父親此刻也不願意看到我們哭喪著臉。”


    甄碇的話有些亂,但意思瓊娘明白,甄竺走了,這個家還沒有塌下來。


    懷中人兒啜泣。


    甄碇一邊安慰自己,一邊安慰瓊娘。


    太陽升起。


    上等棺材送到甄家。


    大早上,一路上的人都嫌晦氣,紛紛避之不及。


    布置靈堂。


    棺材已被釘好?甄碇四兄弟麵麵相覷,皺眉不知所以,想必是皇帝所為,不敢擅動。


    按照喪禮,人死後,小斂在室內,設帷,為死者著衣址九套,斂畢移屍於堂,將屍體放入棺木,並且棺木錯開放著,為小殮;棺木在出殯前一天下午才會徹底封死,為大殮。


    甄碇暗自想:“難道是毒酒讓父親的神態不自然?怕被人看出端倪,壞了陛下的事,所以才這麽做?”


    隨著大哥的吩咐。


    整個甄家像是覆蓋一層厚厚的雪。


    “公子節哀,要卸妝嗎?”


    甄碇神色恢複平靜,隻有眼睛紅腫。


    “補妝。”


    “是。”


    這是甄碇堅持了兩年的習慣,在卸妝和補妝的時候,隻有尤差在旁邊。


    “事不能斷,把那人照顧好,我的行為習慣仔細看著,他家裏人現在要格外安撫好,多跟他說說,讓他放平心態,不要因為這次的事情而出現變故。”


    甄碇低聲囑咐,甚至幾乎每天都會重複這句話。


    “公子放心。”


    往來吊唁,官場同僚,此刻無分敵我,下朝之後,神色各異,都來走一場麵話。


    甄洵作為甄家長子,神色悲痛的招唿來賓。


    甄碇等人,在靈堂跪首,來賓一到,鼓響三聲,便哭喪片刻,與來賓一同追憶甄竺的一生。


    清河崔氏、太原王氏等等,都派人過來。


    山東士族陣仗很大,一臉悲痛的表情,就像死的是自己家人一樣。其中,範陽盧氏、琅琊王氏等雖然也屬於山東士族之列,卻因勢力龐大,表麵上故作不是同路人。


    甄碇在側邊,看著這些惺惺作態的人,用力低下頭,怕別人看見自己眼睛中的狠毒,雙手用力緊握,這些人,一定會付出代價!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江山養馬人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鴆禮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鴆禮並收藏江山養馬人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