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不想看見你來。”


    雄渾的聲音穿透進甄碇腦海。


    “拜見大將軍,碇同樣如此。”


    甄碇臉上流露著擔驚受怕的神色,還有一些疑惑。


    “何事?”


    “草民惶恐,在一個時辰前,從大牢內傳來父親的奏折,但我兄弟四人無一踏足朝堂,無法將這奏折上交上去,而之前父親隻言片語中,了解將軍為人正直,所以拜請將軍將父親的奏折呈上。”


    姬武眼睛一瞟,沒有接過去。


    “聽說今天府上去人了?”


    甄碇麵露欣慰之色:“是,禮部尚書……這幾位朝廷重臣,將在天明之後一同上奏,為我父親做擔保,將父親從大牢中救出來,我兄弟4人全都非常感激。”


    姬武瞳孔一縮,但麵上卻不流聲色:“知道了,把奏折放下吧。”


    奏折是封好的。


    “多謝大將軍。”


    ……


    “還有何事?”


    “拜請大將軍,父親年事已高,我兄弟四人皆是庸才,家中各處產業無人打點,希望將軍能接手長安城內的產業,不勝感激。”


    “可。”


    “多謝將軍。”


    甄碇似乎早有準備,從懷中掏出一摞地契、房契;有兩處糧鋪、三處布莊、幾間酒樓客棧等等,一同放到奏折旁邊。


    神色平靜,沒有一絲眷戀。


    姬武眼睛微眯,仔細盯著甄碇青澀臉龐。


    突然想多說一些話。


    “我曾不止一次聽你父親提到過,老二天資聰慧,有掌舵之才,今日相見,果然不虛……根本看不見以往紈絝子弟的樣子。


    既然有你父親的指示,為何來此還藏著掖著?


    是否覺得本將軍不可靠?”


    姬武話裏藏針,先是稱讚甄碇一番,隨後話音一轉,語氣激烈。


    甄碇惶恐:“大將軍何出此言?碇不敢受此抬舉,父親高瞻遠矚,提前做好了安排,所以今天膽顫心驚的來求到大將軍。”


    姬武沉默,片刻之後:“今天府上去人,想必做了極為有力的承諾,何不如把奏折交給他們明天一起呈上,如此一來,救你父親的希望豈不更大?”


    “大將軍,我甄家甘願與山東士族劃清界限,父親在朝堂經營數年,全都靠先帝和陛下的支持,完全拋棄山東士族身份,此間忠心可昭日月!


    父親四子全部遠離朝堂,甘願做一孤臣,全心全意為大燕社稷,我兄弟4人也同樣明白父親的良苦用心,此刻隻求能遠離朝堂。


    就算他們是想救父親,卻免不了被綁上山東士族的戰車,這與父親的想法背道而馳,我兄弟4人隻求能安父親心意,從此……草民耳。”


    甄碇認真說道。


    言語中極為真誠,似乎真的是自己父親早已安排。


    沉默。


    過了好一會兒,姬武重重點頭:“我與你父親相交多年,同樣會尊重他的決定,今後你們兄弟4人,若有事,可找我。”


    這6個字,每個字都價值千金。


    甄碇恭敬的行了一禮:“多謝將軍,草民告退。”


    姬武擺擺手:“苟欲進取,必以詐偽;苟欲自全,必以卑屈。


    你父親以前經常念叨這句話,那時候總覺得他像個烏龜,總能把頭縮起來,沒人能傷到他,看準時機又能咬住死不鬆口……”


    說著仔細看著甄碇,說道:“你迴去也把這句話帶給你大哥,你兄弟4人好好學學你父親。”


    甄碇眯眼思考,隨即拱手離開。


    姬武長歎一口氣,慢慢把那本奏折拿起來。


    立刻一股悲傷之情充斥心頭,久久不能言語。


    ……


    大燕皇帝,姬啟。


    手指敲著桌子“噠噠噠”


    麵前一本奏折,正是剛才姬武送過來的,驚擾了好夢,但看到這份奏折,再聯想從吾喪我那邊得到的消息。


    “老師,這是左仆射的一份大禮。”


    “大王所言極是,唉……可惜……玄陽兄竟有如此決心,如此一來,主動權可落到大王手中了。”


    說話這人並不顯老,大概50來歲的樣子,正是當朝太傅顏釗,字文韜。


    (琅琊顏氏:經學世家,所有家族成員任職不高,勢力在所有家族中排最末尾,但卻有獨特優勢,掌握封建文化。)


    “有趣,這兩天朝堂上出現一些奇妙的變化,讓孤拿不定主意,我本想把山東士族的枝葉砍一砍,可這次蹦出來的角色……不對勁。”


    姬啟半眯著眼。


    “清河崔氏、關中集團、範陽盧氏皆穩坐如山,理應察覺到此次大王的用意。


    可是……今天卻出手推了一把,讓甄家以及山東士族架在火上烤,好像生怕別人不知道是他們出手,大搖大擺。”


    “哼,原本孤也想不通,但是這個……提醒孤了!”


    姬啟敲了敲那本奏折。


    顏釗若有所思,突然似靈光乍現:“是他們在做給大王看!


    他們察覺到大王對世家的不滿,那是想把自己尾巴交給大王。所以才主動露出破綻,看似急不可耐推了一把,實則把這個把柄交給大王。


    若是順了大王心意,那自不必多說,若是恰好相反,主動自傷三分,反而能把大王注意力轉移到其他黨派……”


    姬啟瞅了一眼顏釗。


    顏釗口中的話戛然而止,多少有些尷尬。


    “老師不是外人,何故裝傻?”


    我哪敢不裝傻?


    “陛下聰慧,早已遠超微臣,並非微臣裝傻,而是繼續往下猜想,難免有離間之嫌,而且朝堂之上,每一步棋都有無數後手。


    誰人可知……這種大不敬的猜想,難道就不是他們的手段嗎?”


    是否真的有覬覦皇位之人?現在看真說不好是一個圈套,讓皇族內耗,世家大族們就可以穩坐釣魚台。


    顏釗有些害怕,不敢順著姬啟的話往下說,隻能迴轉一二,把大王的視線重新拉迴朝堂。


    姬武如獲珍寶一般把玩手中的奏折。


    “左仆射要比你大膽多了,直接明明白白點給了孤,真是舍不得……


    左仆射之舉,是為了朝堂穩固……罷了!


    父皇把這個天下打得千瘡百孔,給孤定下了休生養息之策,現在想來……朕的這一步棋,確實太急了。”


    聞言,顏釗鬆了口氣,若此事到此為止那再好不過。


    “大王有此奏折,無異於手持一把懸在大臣脖子上的劍。


    明天且看他們跳腳唱戲,大王都有最終翻倒一切的劍,蠅營狗苟最終功虧一簣……哈!微臣已經有些是急不可耐看到他們的臉色了。”


    姬武卻擺擺手。


    此事雖由自己發動,卻牽扯了太多勢力,究竟誰在跟自己打擂台?此時最關鍵的是找出這個人……而不是朝堂中的些許小事。


    撫摸奏折。


    輕歎一口氣,著實可惜了這個忠臣。


    那就念他情,隨他心願,讓那幾個小師弟安安穩穩一輩子吧。


    “此事到此為止。”


    ……


    天色昏暗。


    微微點亮的火光,從長安城內匯聚而來,莫名的,今天有股肅殺之氣。


    每個人臉色嚴肅,眼睛通紅,顯然昨晚沒休息好。


    今天這些人沒有在宮門前等候。


    長安大街上便停下。


    匯聚成一波波人,山東士族、範陽盧氏、關中集團等等,今天各種黨派算是現了形。


    山東士族一臉正氣昂揚的姿態,最前麵禮部尚書帶著眾人一步一步朝宮門前走去。


    無關人員紛紛閃避,把舞台的最中間讓出來。


    敵派黨係更是同仇敵愾,互不相讓,兩撥人一左一右站在最前麵,等待宮門開啟。


    禮部尚書手持奏折,今天是山東士族最重要的一戰!此事若成,山東士族在朝堂內的凝聚力將會提升好幾個檔次,冒死逆轉大王之決策,今後有此戰績,那麽匯聚在他們揮下的官員會越來越多!


    (禮部:教育部、文化部、宣傳部的集合體;尚書相當於部長,副長官侍郎相當於副部長;各司主管稱郎中,相當於局長;副主管稱員外郎,相當於副局級;主事相當於處長。)


    對手怒氣衝衝,結黨營私、貪汙腐敗致使山東百姓流離失所,如此驚天大案,絕不能讓權力淩駕於法律之上!


    宮門開啟。


    兩撥人互不相讓,一左一右,看似規規矩矩,卻暗中較勁。


    上朝。


    姬啟落座,眾臣行禮。


    規矩中帶著一點壓抑的氣氛。


    禮畢。


    禮部尚書一臉正氣,手中舉著的奏折是一直沒有放下,眾臣禮畢,便要發作!


    可就在此時。


    姬啟對著旁邊一揮手,一臉沉痛的表情:“宣。”


    禮部尚書一愣,本以為今天的主角是自己,沒想到剛開始大王就有事要宣布……難道事情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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