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楓乃是葉璋的嫡長子。


    相比於溫賀這個葉璋義子,葉楓才是正統明州王世子,日後是要世襲罔替明州王的。


    這守將此時特意提起葉楓,除了有嘲諷溫賀的意味,還是在警告溫賀,這錢是要孝敬葉楓的。


    哪怕溫賀將此事告到了葉璋那裏,也不會刮起太大的風浪。


    連一個小小的守城門將領,都敢在溫賀麵前如此放肆,足可見其在明州的處境之尷尬。


    “你不必在此陰陽怪氣。”


    溫賀冷漠的看了眼守將,“我雖扳不倒葉楓,但扒了你的皮,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


    聞言,


    守將臉上玩味的麵容立時僵硬,笑不出來了。


    好在溫賀並沒有真就將他扒皮的意思,隻冷哼一聲便牽著馬往城中走去。


    周漢急忙跟上。


    後方,裴禮與秦水蓮胡小敏,跟著入城,並未有往竹簍中丟錢的意思。


    那守將不出意外的攔在路當中。


    溫賀當即迴頭怒斥,“你在找死不成!滾開!”


    那守將麵色一陣變化,最後不情不願的讓開了路。


    裴禮三人成功入了城。


    走在城中寬敞的主幹道上,誰也不曾說話。


    裴禮則是天眼通關注著城門處的情況。


    果不其然,那城門守將在溫賀這裏吃了癟,便想方設法的在入城的百姓身上找補。


    有好幾個背著一捆木柴準備入城售賣的老漢,因為錢給的少了,被接連抽了好幾鞭子。


    這些挨了打的人,肯定會在心中罵那守將,可是否也會記恨是溫賀激怒了那守將呢?


    答案是肯定的。


    人性便是如此。


    “唉。”


    裴禮一聲歎息,自入武道以來,心中第一次生出了迷茫。


    練劍,何用?


    那守將該殺,可殺了這個守將,還會來新的守將。


    這天下何其大,殺不過來。


    整個大虞,從上至下,已經病入膏肓,非單純的殺人便可解決。


    天下之亂,在於人心喪亂。


    要治天下,先治人心。


    而社會風氣壞了,非幾代人不可修複。


    病重,當下猛藥。


    亦或者,破而後立。


    “踏踏踏!!”


    就在這時,一陣整齊的腳步聲自遠處傳來。


    原來是有兩隊全副武裝的甲士,將主幹道上的行人趕到兩旁,空出了寬敞的一條路。


    應是有某個大人物要出行。


    裴禮一行人站在一處房簷下,不久便見到數架豪華馬車相繼駛來。


    其餘都是兩馬拉一車,唯有中間一架馬車,乃是四馬拉乘,車飾精美,雕刻彩繪。


    這是王爺才配有的規格。


    值得一提的是,


    大虞王朝王爺有無數個,大多都是虛銜。


    真正名聲顯赫的王爺,是十二個有柱國頭銜的王爺。


    其中大柱國有兩個,分別為西北涼州的涼王,西南青州的青王(渝王)。


    除這兩個之外,還有十位上柱國。


    其中有四位在靈州,在朝廷擔任要職。


    另有六位,分散各州。


    而在明州,明州王兼上柱國,葉璋,便就是最尊最貴的王。


    在這裏,你或許可以罵大虞皇帝,但若是敢罵明州王,必是死路一條!


    此時,


    主幹道上,那個象征著明州王身份的馬車,緩緩駛過。


    街道兩側百姓高唿萬歲,此雖為僭越之言,但並沒有人覺得有什麽不妥。


    就在這時,


    那馬車的窗簾掀開了一角,一個四五歲的稚嫩孩童將半個腦袋探了出去,頗為好奇的模樣。


    他名葉瑄,是上柱國葉璋之嫡長孫,葉楓之嫡長子。


    不出意外的話,他爹葉楓將來就要繼位明州王,而他,大概率也要繼位明州王。


    甚至他的兒子,他的孫子,還要繼位明州王。


    子子孫孫,一代傳一代,沒有盡頭。


    “小世子,還是把窗戶關上吧,外麵的風,窮。”


    馬車內,一名身著儒衫、長著山羊胡子的文士,嘴角帶笑雙目微眯的說道。


    他名曰魏世昌,乃是明州儒學大家,早年間師承穎川陳家陳岱山。


    隻是,不知何故,陳岱山近些年數次否認與魏世昌有師生情誼。


    葉瑄不解地看了過來,“風為什麽會窮?”


    “小世子,風本身不會窮,可人會。”


    魏世昌扶著胡須道:“外麵大多都是些一貧如洗之人,風也難免要沾上窮氣。”


    “他們為什麽會窮?”


    葉瑄再度問道:“是因為不夠努力嗎?”


    “不,是命。”


    魏世昌說道:“他們沒有投個好胎,所以生下來就是窮命。”


    葉瑄撓著小腦袋,有些想不通。


    魏世昌微微一笑,緩緩道:“若是世人努力了,就能擺脫貧窮,那這個世界就要亂套了。”


    “人如果吃不飽飯,那就隻有一個煩惱,可若是吃飽了,他們就會胡思亂想。”


    “要恰到好處的壓榨他們,要他們一天十二個時辰有十個時辰都在為了一日三餐發愁,要他們為了一處房產晝夜不停的勞作,卻始終讓他們看到一點希望。”


    “隻要他們看到一點希望,他們就始終會覺得,是他們還不夠努力。”


    “這群最底層最卑賤之人,於朝廷而言,其實與牲口並無二樣。”


    魏世昌問道:“小世子,你會為了一群豬,將豬圈修葺的金碧輝煌嗎?”


    葉瑄搖搖頭,“不會。”


    魏世昌又問:“若是豬圈裏有兩頭豬互相撕咬起來了,你會如何做?”


    葉瑄想了想,“我會把兩頭豬都打一頓,或者餓它們幾天,讓他們以後都再也不敢鬧事。”


    “小世子果然聰明過人,居然悟出了安民之策。”


    “所以說沒必要讓所有人都衣食無憂,這也是不現實的。”


    “人性的劣根,便在於,不患寡而患不均。”


    “當矛盾激化到不可調節之時,隻需將最肥的那頭豬殺掉,百姓就會對朝廷感恩戴德。”


    魏世昌說道:“馭民之術,不在民,而在術,若是沒有術,那就自己創造一個術。”


    “自己創造一個術?”


    葉瑄一聲呢喃,陷入了沉思。


    半晌,


    他又看了眼街道一側人頭攢動之人,這一次,好似看到了洪水猛獸,迅速將窗簾放了下來。


    好險,差點就要粘上窮氣了。


    若是變得跟他們一樣窮,那還不如死了算了。


    “來人!”


    葉瑄稚嫩中帶著威嚴的聲音響起。


    馬車旁,王府侍衛長立時應了一聲,“小世子有何吩咐?”


    “將這些賤民全部轟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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