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腕上的暗器鐲子呢?”


    “昨晚被李公子砍碎了。”


    元無憂也不多問,隻從腰間錦囊裏掏出一隻墨綠色玉韘,拍在男子溫軟的掌心,


    “這枚玉韘裏暗藏戒刀,背麵有華胥的篆書。”她幹脆給他套在拇指上,演示道,


    “你摁這個機關即可彈出刀片,這是我貼身的保命武器,跟了我多年,現在送你了。”


    高延宗瞧著自己拇指上多出的一枚玉韘,直到她把冰涼的“戒刀”貼在他肌膚上,他才反應過來,趕忙拿另一隻手去摘。


    “這我不能收!那你豈不手無寸鐵了?”


    元無憂一把摁住他的手,蠻橫道,


    “不準摘!我還沒到窮途末路,而且我還有配套的腕刀,都是華胥儲君服製的飾品。你先拿著,權當定情信物了,算我給你下的求親庚帖。你……不許拒絕我!”


    “求親庚帖?你…你想娶我?”


    男子臉頰倏然泛起紅暈,褐色眼眸倏然瞪大,滿是不可置信。


    饒是倆人知根知底的,什麽都做過了,高延宗也沒想過談婚論嫁那天,突然就來了?


    眼前的姑娘聞言,則眼神堅定地,抬手拍了拍他的消瘦肩膀。


    “這是我的表態,但不是逼婚,你有權拒絕。我還是第一次以華胥儲君的名義,給男子留信物下庚帖呢。”


    男子抿唇哼道,“那我收下了,你這招讓我心裏踏實多了,我也不和你客氣了。”他攥緊了白皙指頭上墨綠的玉韘,忽然道,


    “可是你若不承認,又有誰知這是華胥儲君下的庚帖?你別是在敷衍我吧?似乎你唯一對我蓋章認證的時候,就是印在大腿根上的龍泉印泥,還……見不得人。”


    聽他提起舊事,元無憂順手掏出腰間的錦囊,倒出幾塊碎銀子和一枚十八麵煤精印信。“想要這個?”


    男子見狀,臉頰跟眼瞼都紅到一處了,倏然大驚失色,“不是…”他偷瞄了蒼白術一眼,忙道,“我不是想那個啊!難道在你心裏,我是那麽饑渴的男人麽?”


    元無憂剛有幾分懷疑他目的不純,就被他這句羞臊給噎迴去了。即便眼前男子是裝的,她也最吃他這套:純情狐狸看似扭捏,實則拿捏的模樣。


    “我的意思是,你想幫我保存印信是麽?倘若印信在你手裏,我肯定會去齊國取的。”


    高延宗鬆了口氣,坦然伸出手索要,


    “正好,我替你保存如何?你放心,我不會大膽到私自拿你當印信往庚帖上蓋的。”


    元無憂一邊把裝印信的錦囊遞到他掌心,一邊囑咐道,“庚帖倒是無所謂,你別拿我的印信往什麽通敵的文書上蓋就行。”


    “你懷疑我?好啊你!庚帖都無所謂了?”


    卻不想她脫口而出的心裏話說壞了!登時把眼前男子的心弦給崩裂了。高延宗攥著掌心裝有印信的錦囊,登時發起怨怒來,“那我在你心裏,還有我四哥在你心裏都算什麽?”


    許是聽多了他張牙舞爪的質問,元無憂此刻無奈地冷聲道,


    “吵夠了沒有?你覺得沒安全感,我又何嚐不是?可我先給你表足了誠意,你最好別辜負我。你先迴去休息,等我迴齊國,多的是機會吵嘴!”


    高延宗自覺作妖過了火,便拿另一隻手摸了摸她的頭,白嫩的娃娃臉上堆出個討好的笑來,眼神卻還幽怨道,


    “我一個二十七歲的老狐狸……居然被你拿捏的死死的,吵又吵不過,打也不舍得…小崽子,你要平安迴來啊,不要讓我守活寡。”


    元無憂點了點頭,望著眼前男子那張明豔的笑臉,隻覺心底的陰霾頓掃而空。高延宗平時隻要不逗弄人,都是挺可愛的,白嫩的臉蛋兒像一塊糯米團子,年糕粑粑。他年紀雖有二十七了,但許是因為沒成親,沒受過情苦,此刻他眉眼間都是清爽的少年感、意氣風發。


    她忽然喉嚨鯁住,沒由來的恍惚感。


    “那你喜歡…和我在一起嗎?”


    “嗯?”男子詫異地眉眼一挑,翹起肉嘟嘟的幼紅唇珠,咧嘴笑問,


    “說什麽胡話呢?我喜歡啊。我一直都很貪戀和你在一起的感覺,隻有在你身邊…我才感到踏實。”


    那是一種毫不局促、敞開心扉的笑,明朗自信,不摻雜任何矯揉造作和蠱惑算計。


    撇去那些玩鬧戲謔以後,高延宗在她麵前每每露出笑臉來,都是鮮活又真摯的。他笑起來陽光明媚,像個青澀的大孩子,又有幾分初染人事那種微微成熟的穩重,就顯得清豔脫俗又甜美,她甚至還能嗅到他身上隱隱的、肌膚裏透出的、醃入味了的山茶花香。


    高延宗的吐息,他的皮肉,他的笑容,都能治愈、撫慰她,明明他並未給她施加束縛和壓力,元無憂仍對他無法割舍,他需要她,她也真心喜歡他。


    她隨即轉頭看向蒼白術。


    “請把我家嬌夫送迴去,有勞道長了。”


    她話音未落,便聽見不遠處傳來馬蹄聲,仨人齊刷刷望去,正瞧見幾個人策馬而來。


    元無憂慣性地站到高延宗身邊,卻聽見越來越近那幾人裏,為首者激動地喊道——


    “五弟!媳婦兒!是你們嗎?”


    來的自然是高長恭,他還是那身楚巫祭服孔雀裙,被拓跋衍和一個黑衣少年簇擁著。


    待到切近,仨人翻身下馬時,那黑衣少年腰背長劍,跟著高長恭腳前腳後跑過來,卻一把握住元無憂的手,緊張地打量著她。


    “姐姐可安然無恙?真是讓我好找啊!”


    元無憂驚詫不已,“令心?你怎麽來了?”她扭頭看向高長恭和拓跋衍。“您二位怎麽找到這裏來的?幹嘛把小孩子牽扯進來啊!”


    高長恭無奈道,“她自己找來周國的,說懷疑我和周國把你拘禁了,還從我幕僚手裏,把你的幹將劍都騙出來了。”


    馮令心於是把身後背負的長劍掰過來,遞到元無憂麵前。“姐姐幾日不見消息,我唯恐周國將你囚禁,已有劫囚和殉葬之法。”


    她竟能如此漠然地說出這番話來!把在場眾人都聽得頭皮發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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