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閃出,迴到此刻。


    眼前的萬鬱無虞已不是青蔥少年,但那雙眼肅然如舊,兩片薄唇還在冰冷的張合:


    “瞄準我!對準我的喉嚨,讓我成為你的軍功。”


    元無憂微眯一隻眼,不可置信,她為自己的茫然發笑,“你為何尋死?”


    萬鬱無虞眼尾微揚,翻了個白眼。


    “因為你在自尋死路。等你死了,我活著也沒用,無人知我過去,無人澄我來日。”


    “你個叛徒,還能怎麽澄清?”


    ——與此同時,埋伏在周圍的一眾弓弩手蹲不住了,蹭蹭蹭此起彼伏地鑽出來。


    “二將軍為何不射箭啊!”


    “萬鬱將軍此刻憐香惜玉,想叛國不成?”


    萬鬱無虞慍怒,一把摁住元無憂搭在弦上的羽箭!“你手斷了嗎!”


    而後放低了聲音,咬牙恨齒,“要麽殺了我,要麽趕緊滾,我殺了他們!”


    元無憂以為他一直挺恨自己,巴不得挑時間弑君,解決掉她這個舊主世仇,沒想到他會在這種時候放走她。


    她被萬鬱無虞的反常嚇到了,在埋伏在周圍的弓弩手衝出來那刻,她趕忙一手拉住萬鬱無虞的護腕,一手拔劍出鞘,斬斷飛箭縱馬而逃。


    有萬鬱無虞指路,元無憂想甩開追兵輕而易舉,倒是甩開追兵後,倆人在小溪邊喂馬歇腳時,就有些相顧無言了。


    元無憂瞧著站的筆直,沉默不言的萬鬱無虞,皺眉質問,“為什麽突然背叛周國,反倒幫我逃離?你突然良心發現了?”


    萬鬱無虞冷哼道:


    “忠孝節義都與我無關,我選擇陣營隻是不能忤逆母親,背叛父親,你在我眼裏就是個扶不起的阿鬥,為男人羈旅異國他鄉,正如你因為男人鬧的華胥分崩離析。”


    元無憂搖頭苦笑,“別把我想成昏君,是男人圖謀我的江山,而我隻圖謀民心。”


    他對此並不接話,而是冷不丁來上一句:


    “你身邊那個白狼人是細作,你別信他。”


    “你說阿渡?為什麽?”


    萬鬱無虞翻了個白眼,鳳眼上挑。


    “他從小就來過華胥皇城,是因為身份存疑才離開的,你當真不記得了?”


    “我被奪氣運後,失過憶,很多事情都不記得了。”


    說著,元無憂就地坐下,還衝他招手。


    萬鬱無虞乖順地走到她身邊,就直挺地站著,視線居高臨下。


    “那我呢?連我也想不起來了?”


    元無憂絞盡腦汁的想,還真恍然想起來。


    當年萬鬱無虞隨母判出華胥的前一夜,他曾陪她徹夜點燈,做黨項白漆弓,元無憂本以為他隻是普通的出征。


    他除了叮囑她要勤加練習騎射,還衝她五體投地而拜,留下一句莫名其妙的:


    “這君臣一拜,自此我要去做你的功勳了”


    思緒如潮,緩緩迴歸此時。


    元無憂時至今日也不理解這句話的意思。


    “你為何非要投降北周?”


    “因為這是你家的西魏,我畢竟與你家同宗,你母親下了一盤大棋,我這一輩子,就為了守住我家和你家的江山而戰。”


    “你們宇文家,萬鬱家和我有何關係?”


    “是拓跋部改元氏,是華胥風姓。罷了…我都不清楚,又怎能奢求你聽懂。”


    “你何時能證明自己不是叛將?光靠苦肉計讓我殺你可不夠。”


    “等你迴到長安,我自會證明。”


    聽到這句,元無憂不禁冷笑。


    “原來是周國派你來當說客的,滾吧。”


    萬鬱無虞聽罷,突然低頭去拆自己護腕,然後遞給她。


    元無憂蹙眉,“什麽?”


    她接過一看,隻見內側貼皮膚的地方有塊半圓的扁平玉,縫的死死的,正和元無憂手腕上那半塊“風姓璧”是一對。


    他道:“黨項從華胥獨立就是因為老一輩人聽信虎符,三年前華胥被控製後,你成了傀儡,我隻能重耳在外而安的伺機幫你報仇,用這個可以調動黨項八部。”


    元無憂握著手裏合二為一的玉鐲,抬頭望向萬鬱無虞,眼神存疑,


    “這麽重要的東西,你居然會給我?”


    萬鬱無虞坦然道:


    “我現在是叛將,就算拿玉璧去他們也不會聽從我的號令,現在蕭桐言她們也在找這個,蕭家和宇文家聯手是想得到黨項,是要吞並華胥抓住你,你應該快跑。”


    聞聽這話,她臉上掩不住的震驚、錯愕。


    “你居然……你叛變,忍辱負重留在周國是為了有這一天?”


    “事關你的生死,我會幫你,不影響你和周國邦交的事,我會幫周國。”


    萬鬱無虞說到此處,落寞地垂下眼瞼。


    “現在,我應該沒有再迴周國的機會了。”


    元無憂蹙眉,“倘若你說的是真的,那蕭桐言…蕭家一定掌握了玉璽!”她驟然睜開眼,“你知道蕭桐言在哪嗎?高長恭,玉璽,所有的消息都圍繞著她蕭桐言!”


    萬鬱無虞看了眼太陽,道,“聽說,蕭桐言挾持蘭陵王往襄陽去了。”


    “荊襄之地就離後梁不遠,蕭桐言這哪是要送蘭陵王,是去送玉璽了!”


    思及至此,倆人不再耽擱,尋蕭桐言去。


    ***


    卻才剛到棘陽,倆人就撞見折返迴來的蕭桐言了。


    蕭桐言高坐一匹新白馬上,白袍銀甲,衝元無憂的馬吹了個口哨,自己胯下的白馬就聽命地奔她去了!


    她緊忙拉緊韁繩,待把馬停下時,已經和蕭桐言四目相對。


    萬鬱無虞也催馬上前,厲聲道,“你還敢迴來?陛下猜到蕭氏在助陳國得到玉璽,派本將調查此事。而玉璽沒有消息到陳國境內,肯定還在蕭家人手中,而你們幾個蕭家人的活動範圍就在邊境!”


    沒想到萬鬱無虞居然憋了這麽大事,可從未跟元無憂說過。她錯愕地看了眼他。


    蕭桐言眉眼高抬,傲然道,“我若是手有玉璽,也不會隨身攜帶,跟你們跑來跑去吧?我與周國主也有幾麵之緣,他若懷疑我通陳,早就來問了,輪得到你個叛將?”


    萬鬱無虞仍固執道,“陛下早就懷疑蕭家有人和陳朝太子勾結,當今陳朝太子陳叔寶昔年曾在長安為質…”他轉頭看向元無憂,“你見過他的,隻比你大了幾個月,天天圍著你轉,養尊處優的貴公子和母親一起長大,她母親就是亡國後改成母姓的蕭家公主,隻要我挨個去盤問,一定能找出蕭家這幫人裏,誰是陳朝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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