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時,元無憂跟宇文懷璧才來到周軍的南陽據點,小長安聚。


    營盤外大門口,遠遠就瞧見個短發齊腮的甲胄男子守在那裏,其後跟了一排衛兵。


    宇文直藐了眼黑衫少女,徑直走向宇文懷璧的白馬,冷聲道:


    “皇兄擅自把敵國女將帶到自家營地,若是軍機泄露,誰來負責?”


    宇文懷璧傲然地抬起馬鞭,指著宇文直。


    “六弟率眾堵門,莫非要將朕拒之門外?”


    宇文直從容道,“臣弟不敢,隻是太宰派使者來見皇兄,臣弟不好搪塞,皇兄速速去接見使者吧。”


    元無憂急忙伸出胳膊,去抓身側宇文懷璧的袖子,“別走!你說帶我見高長恭的!”


    宇文懷璧這才看了眼元無憂,沉聲道,


    “給風陵王準備獨立的營帳,把高長恭帶來見她。”


    宇文直點頭,給身旁人吩咐,“按皇兄說得辦,好生招待風陵王。”


    而後鷲目一瞪元無憂,擰身在前頭引路,宇文懷璧騎在馬上跟了過去。


    留下的衛兵則恭恭敬敬地對元無憂抱拳。


    “風陵王,請——”


    ***


    軍帳門口,一個小將給元無憂掀開簾。


    “風陵王請進,您要找的人就在裏頭。”


    元無憂邁步進帳,裏頭入眼就是書案後麵有張床,安靜的連唿吸聲都聽不見。


    她滿心疑惑,但還是大著膽子走近。


    隻見床上的薄被裏微微鼓包,許是喘不過氣來,還露出個男子蒼白的腦袋。


    元無憂警惕地伸手去摸劍鞘,厲聲質問,


    “誰!出來!”


    男子這才從薄被裏坐起,露出半邊刀削似的肩膀,消瘦的鎖骨,居然寸縷不著!


    而那張臉,卻陰柔美豔,幾乎雌雄難辨。


    她驚詫又疑惑,“誰派你來的?在這想行刺我嗎?”


    男子抬起薄情的桃花眼來,出聲平靜,毫無情緒。


    “首領和義父讓我來床上,等風陵王。”


    “等我幹什麽?”


    “任憑處置。”


    “不是……你誰啊!高長恭呢?你和你首領都是宇文家派來耍我的?”


    “我叫…蕭圓肅,字明恭。”


    元無憂聽罷,憤然上前,一把捏起他消瘦的下頜骨,“你這名兒又“肅”又“恭”的,為了訛高長恭現改的嗎?別廢話,高長恭被你們藏哪兒去了?!”


    蕭明恭垂著長睫,故意將整張臉往她手裏送,甚至默默從薄被裏伸出手來,將從鎖骨往下,赤裸的胸膛整個暴露在她麵前。


    元無憂驚住,趕忙甩開手裏的下巴,急聲勒令,“住手!你們來搞美人計是吧?我不吃你這套!”


    她話音未落,就聽見有人一把扯開簾帳,嚷道:“皇兄你看!我就說她是色中餓鬼吧?明知不是高長恭,她還是跟人家幹柴烈火,衣裳都扯沒了!”


    元無憂豁然轉身,正看見去而又返的宇文懷璧。宇文直一邊告狀,一邊眼神得逞。


    她趕忙往門口走去,


    “臭小子你給老娘下仙人跳是吧?你哪隻狗眼看我幹柴烈火,扯人家衣裳了?”


    見她來勢洶洶,眼神堅定底氣挺足,宇文懷璧隻是微眯鳳眸,瞥了一眼自家胞弟。


    “六弟,蘭陵王呢?”


    聽見這句問,元無憂也看向宇文直。


    宇文直擺手道,“我哪知道。”


    說著,他徑直走向床邊,把光著上半身的男子從床上拖下來,抽出腰間皮鞭,就往那具瘦弱不堪的身子上抽!


    蕭明恭就穿了一條及膝的犢鼻褌,隻顧蜷著兩條細瘦的腿,縮在地上的牆角,從那身上新傷疊舊疤,隱忍的悶哼就知道,這樣的毒打他沒少挨。


    元無憂趕忙過去,“你打他幹什麽?”


    宇文直傲慢地道:“這是他完不成任務的懲罰。連高長恭都模仿不了,就是他不努力,一條狗打死也就打死了。”


    而後扭頭看向她,眼神譏諷,“這就心疼了?那你的憐憫還真廉價啊。”


    元無憂咬牙恨齒,劈手要奪宇文直手裏的鞭子,反被宇文直抬腿踹倒!


    見狀不妙,宇文懷璧慌忙嗬斥——“都住手!!”


    宇文直指著爬起來的姑娘,傲然道:


    “皇兄也看見了,她不值得你癡心錯付,你把她帶迴營地,一定會害了咱們!”


    “你強詞奪理!要不是為高長恭,你當我願意來你們營地呢?不告訴我高長恭被你們藏哪了是吧?那我自己去找蕭桐言問!”


    宇文懷璧長睫微垂,擺了擺手,“那便,放風陵王出去。”


    ******


    日當晌午。


    元無憂騎馬走出小長安聚沒多久,已經被曬的汗流浹背了。


    高長恭沒找到,但高延宗想必已經跟高儼阿渡等人接頭了,她折騰半天,才想起當務之急是阻止萬鬱無虞花轎奪城。


    她選擇相信高長恭一次,畢竟他征伐疆場十幾年,要沒有點孤軍深入、全身而退的本事,決計活不到現在。


    可當元無憂邊問路,邊往博望城走時,突然就被花轎奪城計謀裏的“新郎”,堵在了迴博望城必經之路上。


    萬鬱無虞坐在馬上,黑衣銀甲,腰懸弓弩地等在路邊。


    待走近了,他才拿起腰間弓弩,朗聲道:


    “花轎劫城事情泄露,首領命末將再次攔截風陵王,滅口。”


    元無憂見狀,也不慌不忙地,伸手摘下了馬鞍上掛的、原屬於蕭桐言的弓弩。


    倆人越走越近,直到相距幾步,兩匹馬都互相挨擠著對方,元無憂和萬鬱無虞各自舉著弓箭,幾乎貼著對方的臉拉弓。


    她瞥眼看向周圍茂密的深綠草叢,冷笑。


    “附近埋伏了不少人吧?我都撞你們臉上了,為什麽不向我開弓?”


    萬鬱無虞眉眼淩厲,眼帶肅殺之氣,卻薄唇微動,用僅有她能聽到的音量,道——


    “瞄準我,教過你的。”


    這話聽得元無憂驟然瞪大眼,恍若隔世!


    她腦海中猝然閃迴某些早已遺忘的記憶。


    猶記得那年華胥,倆人都還很年幼時,這位在部落長大的少傅沒比她大兩歲,就一副嚴謹作風,手把手教她開弓。


    很久之前,少年那滿頭青絲即便梳成高馬尾,都能垂落到他腰間,他便是站在她身後,他長長的發絲總是刮蹭在她握弓的手上,在耳畔聲如清風:“瞄準,我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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