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人?”


    惋歎的語調引的眾人側目,而亭中動作最大的,自是那羅網六劍奴。


    他們六個原本侍立在趙高後方,隻在眨眼之間,就閃身分散於扶蘇、趙高身側。


    稀疏的站位不會影響扶蘇與趙高二人的視野,但是六個人的劍勢隱隱連成一氣,卻將扶蘇他們兩個,徹底與其他人分割開來,形成疏而不漏的保護。


    因為六劍奴的身位變動,自然也激起了儒家一方部分人警戒的意味,使得眾人心思紛動,不能專一。


    所以最先發現來者身在何處的,還是亭外長橋上的張良與勝七。


    他們看向亭子右前方,隔著數十步寬闊水麵的那堵高牆,牆上站著一個身著青布長袍,頭上木簪斜挽,肩後背負長劍,手拿一個酒葫蘆的年輕道人。


    那道人,好像半點也沒有察覺到亭子裏麵隱然欲發的兇險劍意,站姿懶散的給人一種像是隨時都會坐下、躺倒的感覺。


    勝七半轉過身子,目光斜視著牆頭上的道人,巨劍已經完全脫出了背後鎖鏈的束縛,身上暗紅色的霸道劍氣如煙霧絲縷漫出,即將發出雷霆一擊。


    張良溫潤而清亮的嗓音響起,在勝七即將出劍的關口,搶先說道:“閣下不請自來,不循正門而入,又不曾報上名號,本就有失禮儀,還出言擾亂論劍,不知是對小聖賢莊不滿,還是刻意驚擾公子?”


    “有什麽差別嗎?”


    道人捏著酒葫蘆,大搖其頭,“一邊是儒家傳人,三傑之稱,一邊是秦皇長子,帝國高官,貧道本來以為你們兩邊相見,必有高論,滿心歡喜,特來旁聽。誰知道聽了一番誇誇其談,滿口道字,實則心機較量,不堪入目。”


    “這樣的論道,豈能不讓人歎息出聲?”


    他說出這番話來,小聖賢莊其他門人弟子,心中都已憤憤不已,若不是要恪守禮儀,不在長輩麵前失言,恐怕已經要開口痛罵。


    然而張良脾氣甚佳,依舊不溫不火的說道:“道長說笑了,今日三局論道,本是盛事,小聖賢莊,多費思量,慎重以待,正顯出對公子尊敬之意,這番心思,絕非不善心機。”


    “況且,此時第一場論道,都尚未開始,道長對這場論道的評價,卻又是從何而來?無根無據,才反惹人笑。”


    “三當家綿裏藏針,智慧機變之處,管中窺豹,可見一斑。”


    道人不以為意,讚了張良兩句,然後身子一斜,就真坐了下去。


    這麵高牆厚達尺許,道人坐在上麵,也不覺得有哪裏逼仄,一腿平伸,一腿屈起,輕笑著說道,“你們若是隻論智,論策,那勾心鬥角的地方再多上十倍,也與貧道無關。可惜說到了一個道字……”


    他歎了口氣,“自古論道必以誠,非誠,不足以稱道。你們這樣的謀略互算,又何必非要糟蹋這個道字呢?”


    張良眸光微動,正要再說,身邊突的響起一聲低喝。


    “囉裏囉嗦,廢話太多。什麽論道論智,今天論的是劍,那道士,你既然有這麽多不滿,那你先來接我這一劍!”


    勝七縱身而起,他身體健碩如熊,動身的時候,迅猛之處,尤甚於虎豹,雙腳大力一踏,橋身微微顫動的時候,人身就已經帶動巨劍猛撲而去。


    矯健的身姿越過欄杆的時候,竄升到距離水麵足有十餘米的高處,似乎他這一撲就要超過開闊的水麵,直達湖泊邊緣的牆頭。


    亭子裏幾個年紀小一點的儒家弟子見到這一幕,情不自禁的發出低唿。


    高牆聳立,本來是極其厚重的屏障,然而在勝七這一撲之下,竟被對比得顯出些單薄,使人擔心他這一撞,會不會不止把人撞飛,也把整麵牆壁摧毀。


    牆頭上,方雲漢直麵這樣的一擊,卻隻是把手裏的酒葫蘆抬起來一些,對著勝七,吹了口氣。


    氣流飛快的拂過葫蘆口,帶動了如同洞簫吹響般的聲音。


    銳音之中,身在半空的勝七,驚覺一股強風迎麵而來。


    他這宛如熊羆飛度的一撲,遇到了這股風之後,竟然被吹的在半空中一顫,向後倒飛。


    強風卷去,湖麵上水光粼粼,波瀾不休。


    亭子四周的竹簾也嘩嘩響動。


    趙高、伏念的人的目光霎時間沉肅了許多,凝望牆上的人。


    這些人大多以為,這第一次交鋒,勝七已經吃定了這個虧。


    叫他們有些出乎意料的是,勝七的身體向著橋麵墜落時,仍然擰身發勁,居然毫不猶豫的奮力將手中巨闕擲出。


    這個百戰不死的黑劍士,真遇到足夠強大的敵人時,反而會爆發出比平時更敏銳的判斷能力與熾誠戰意。


    嗚!!!!!


    巨闕劍裹在暗紅色的劍氣之中,轟然而去。


    “哦?”


    方雲漢目視巨劍飛來,將葫蘆口向前一傾,渾厚無匹的功力,支撐研習為久的招法,發揮出叫人目眩神迷的奇效。


    葫蘆口一個小小太極圖旋過之後,巨劍竟然在靠近的過程中飛快的縮小,最後沒入那個小小的酒葫蘆裏麵。


    勝七已經落在長橋欄杆上,雙腳踏實,剛好看見這一幕,瞳孔驟縮,震喝道:“什麽妖術?!”


    他怒吼的同時,雙手握住鎖鏈,奮力一扯。


    長長的鎖鏈連接在巨闕劍柄的鐵環上,這一拽之下,碩大的巨闕劍,好像從虛空中突兀閃現,被他拽了迴來。


    勝七接劍在手,身上一沉,腳下的欄杆迸出了幾條裂紋,隻覺他剛才灌注在巨闕劍上的渾厚劍氣已經全部消失,心中驚疑不定。


    “呀!”


    亭子裏,公孫玲瓏驚詫道,“剛才那一幕,我怎麽好像看到那把黑大個的劍,縮小掉進了酒葫蘆裏,是幻術嗎?”


    楚南公慢悠悠的開口:“巨闕劍縮小或許是假,但劍上的力量全被吞去那個小小的葫蘆裏,這一點,卻是真的。”


    伏念等人聽了楚南公的解釋,也覺得與自己所想,完全契合,暗自點頭。


    但即使不是真令巨闕劍縮小那樣的神妙手段,這人展現出來的如真似幻,叫人分不清是武功還是術法的修為,也足夠使所有人驚心。


    趙高掌控羅網組織,情報能力堪稱天下第一,但他此時窮搜肚腸,也想不出這人到底會是什麽來曆。


    牆上,方雲漢的坐姿依舊閑適,他晃了晃手裏的酒葫蘆,喝了一口,仿佛品出了不同的滋味,隨意道:“明白了嗎,若拋開了你們各家祖師承襲的道理,隻說論劍的話,你們的劍法武功,無異於一群三歲稚童之間的武力比鬥,又有什麽意義呢?”


    眾人一時心思各異,扶蘇驟然開口。


    “道長雖然不在邀請之列,但應道而至,也讓今天這一場論劍,多添幾分光采。”


    扶蘇站起身來,從六劍奴的保護之間穿過,步步穩健地走向亭外,對身份不明者可能造成的危險全無顧忌,直到與張良並肩。


    “不過道長說,論道必以誠。我以為也不必如此嚴苛,人生在世,總要受到種種拘束,言談不能與心中所想完全一致,也是人之常情。孔子亦到七十歲時,才從心所欲。”


    他說著,往張良臉上看了一眼,“治人者,論其跡,而不論其心。哪怕心機掩飾,隻要行為畢生不逾矩,依舊可以使儒道昌盛。”


    伏念等人也來到亭外,此時應聲道:“公子所言極是,從心所欲而不逾矩的境界,當是儒家門人畢生所求。我等必然時時自勉。”


    方雲漢放下酒葫蘆,帶笑道:“公子是要把這一場論道,轉為論行嗎?”


    趙高語氣陰柔的說道:“道長想必是出自道家,言必稱道,卻不知是出自於天宗,還是人宗,又為何始終不報上道號呢?”


    “貧道純陽子,不說,隻因無人問,至於我是哪一宗?”


    方雲漢單手指向湖邊一角,“天宗的在牆內。”


    他沒有轉頭,手中葫蘆卻向牆外河麵上的一艘小船示意,“人宗的在牆外。”


    “貧道既不在牆內,又不在牆外,你說呢?”


    方雲漢一語點破,眾人不及思考牆外如何,便先將視線看向湖邊的那個角落。


    在他們眼中,那河邊碎石鋪土,間或有小草嫩芽臨水而生,岸上不遠,是一條小路,小路的另一邊是竹林。


    種種景物,一覽無餘,其間卻是空無一人。


    公孫玲瓏及一些儒家弟子正感到疑惑,就見清風卷霧,吹過碎石地麵,拂過嫩草之間,到了湖水上。


    湖麵上的漣漪,漸漸向著湖心亭子的方向蔓延,而在此過程之中,那些漣漪之間,又有一道一道新的波紋產生。


    似是無形之物,規整的踏足在水麵上,隨著這種波紋越趨明顯,水上有淡藍色氣霧,氤氳而生,漸成人形。


    現身之人,滿頭發絲淺青近白,絲綢衣袍簡約舒暢,露出雪白香肩與藕嫩小腿,容貌甚美,看似二八少女,但整體氣質卻沒有半分魅惑之意,隻有冬日玉石般的冰涼凜冽之意。


    楚南公低聲說道:“天宗曉夢,不知道是公子還是趙高,這次居然把她也請來了。”


    天宗曉夢,在八歲之時,前往道家拜師,入門時就接連挫敗天宗一十八名弟子,驚動了已經五十年不收徒的天宗高人北冥子,被收錄為關門弟子。


    閉關十年之後,她在十八歲的那一年就接過了天宗掌門之位。


    剛才那隱如塵埃,聚光重現的手段,就是道家天宗最高心法,和光同塵。


    曉夢在“和光同塵”上的造詣已經達到很高的境界,不但隱匿如塵,而且踏水前行僅有微波,足下不沾水跡。


    而在此時,高牆外的河麵某一艘小船之中,道家人宗掌門逍遙子,高漸離、盜蹠,蓋聶俱在。


    墨家這幾個人,原本是到城中來和逍遙子會合,卻發現有羅網殺手,陸續從不是正門的地方潛入小聖賢莊,就跟來一觀。


    喬裝改扮,又借小船遮頂,高漸離他們自以為隱藏的很好,正討論到緊要關頭的時候,突然一句“人宗……”入耳,心中所受的驚嚇可想而知。


    高漸離和盜蹠立刻便要轉移,逍遙子卻不慌不忙地撚了撚胡須,道:“兩位先走吧,老夫倒是想在這裏多聽一聽,看看今天小聖賢莊這場論道會如何發展。”


    “這……”高漸離遲疑。


    蓋聶也說道:“那我留下來陪同逍遙子先生吧。”


    “也好,有你們兩位聯手,就算被圍住,也不難脫困。”盜蹠露出了竊笑的表情,“不過,既然兩位不走……”


    逍遙子會意,大度的笑道:“如果我們吸引了羅網的注意,兩位大可以趁機換個方向,也潛入小聖賢莊,看看他們到底在找什麽。”


    “那就這麽說定了。”盜蹠雙手一拍,身影已經在小船之中消失。


    高漸離怕他冒進有失,向逍遙子和蓋聶說了一聲多加小心,就也趕忙追去。


    逍遙子戴上鬥笠,走出船艙,立身船頭,望著河流岔道邊,那堵高牆上的人影。


    小聖賢莊之內,曉夢大師在水麵上走了一段距離之後,身邊光塵微散,下一瞬間,就出現在長橋之上,手挽名劍秋驪,道:“道家三百年前,就因理念之爭,分為天宗人宗,非天非人,便非道家之人。”


    方雲漢不以為然:“大道無形無名,求道無宗無派,天宗人宗各執極端,加起來,也不過道之一隅罷了,怎敢妄談非道?”


    “天視萬物,何曾因人間萬事而動容?蓋因人之生死喜憂,於天地而言,如同朝生暮死之蜉蝣,並非恆常之物,便是遠道之穢。抹除妨礙,心向有常天地,才是求道至理。”


    曉夢說道,“不依至理,自然非道。”


    “曉夢大師所說,未免偏頗。”一個中氣十足,朗然清晰的老者聲音,傳入小聖賢莊,在每一個人耳中聽到的音量都是相等,也說不清是從何方傳來。


    那蒼老聲音說道,“道在人行。一切道理,都是在人生百年之中體悟總結,若不注重紅塵人心,近天而遠人,必是歧途。”


    趙高手背上又有一隻小蜘蛛爬出,在扶蘇身後悄聲道:“這是人宗的傳音之法,來者當是之前曾力助墨家的人宗掌門逍遙子。”


    “哦?”


    扶蘇聽罷,竟然一笑,撫掌說道,“逍遙子先生,竟敢不顧危機,來此發言,今日論道盛舉,看來超乎預期,既然如此,不如再改一改規則。不論個別心態,不以單人辯駁,各自闡述全宗之理,無需針鋒相對,隻需暢所欲言。”


    他看向高牆之上,“道長是今日之變的主因,不知對這樣的安排有什麽意見?”


    “公子所說的局麵,倒是喚起了貧道初始的期待。”


    方雲漢輕巧的站起身來,左手拿著葫蘆,背後長劍解落,右手拄劍說道,“好。那現在開始,各位,無論牆裏的牆外的,不可擅動,也不論敵意,一同來說一說你們心目中最為推崇的那一脈道理。”


    這年輕道人說話的時候,掃了一眼趙高。


    趙高手背上,那隻可以為他傳訊,調動羅網殺手的蜘蛛,頓時失了生息。


    他身上其實還暗藏了近百隻同等的蛛類,但也都在這一刻偃旗息鼓,似乎元氣大傷。


    狹長如紅線的眉毛跳了一下,趙高眼神陰寒,嘴角卻笑得更加柔和,翻手抖落了那隻死蜘蛛之後,就靜立扶蘇身後,更用眼色止住了原本已經要有所動作的六劍奴。


    他心中默念:無名無派的道士?嗬嗬嗬嗬,就讓我看看,你到底有什麽目的。


    方雲漢一人立在牆上,像是分隔兩般天地,牆內湖水歸靜,亭子四周竹簾靜止不動,連茶杯中的茶葉升降旋轉的速度都減緩了。


    儒門的尋常弟子,把唿吸也放輕。


    而在牆外,本來同在河上乘涼的那些小船遊客,突然紛紛升起了濃厚的歸家之情,就近靠岸棄船,成群結隊的向兩邊遠離。


    隻剩下逍遙子與蓋聶的那艘船,還在水中央。


    方雲漢先看向儒門一方:“大家都在小聖賢莊做客,就讓伏念先說。”


    伏念環顧四周,心知如今的局麵,推辭禮讓實在沒有什麽必要,拱手之後便開口直言。


    “儒學浩瀚,但也有樞要,或許可以用琴來做個比喻。琴是天地之正氣,山川之精神,其宮商角徵羽,如同仁、恕、禮、誠、孝,琴之五音協調,琴曲千變萬化,總可悅耳,君子得此五德,行事千策萬略,仍是正道。”


    “而五德之中,以仁為首,不但是個人修持,也可以是國之方略,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治天下可運之於掌上。”


    “很是理想。”方雲漢葫蘆一晃,道,“儒家已過,接下來,還由曉夢來說?”


    “天宗之道,我已說過。”


    秋驪劍的劍柄延伸出三千銀絲,曉夢手握劍鞘的時候,整柄劍如同拂塵,在臂彎處一掃之後,說道,“人宗之道,剛才也已陳述,不必廢言了。”


    在這個擁有武功和術法的世界,天宗人宗的理念分別,更多在於他們個人的修持,除了具體功法,若要囊括他們各自的理念,確實隻要剛才那一番對話就夠了。


    方雲漢向左邊半側過身子,道:“那,縱橫家呢?”


    牆外的小船上,逍遙子正要轉身看向蓋聶,突然有所警覺,把目光投向岸邊。


    與此處小河隔著兩間民宅的一座高樓中,白發披拂的衛莊開口。


    他以內力發聲,同樣的傳音之法,卻不像逍遙子一樣,掩蓋自身存在,帶著迥異於剛才所有開口之人的剛硬:“縱橫之道,知大局,善揣摩,通辯辭,會機變,全智勇,長謀略,能決斷。無所不出,無所不入,無所不可。”


    衛莊的聲音傳入小聖賢莊,到“無所不可”四個字的時候,停頓了一下。


    之前頗為活躍,但在扶蘇踏出涼亭之後,就一直收斂自身存在感的張良,聽到這個停頓的時候,好像突然產生一種共感,眼中多了幾許黯然。


    當年衛莊、張良同在韓國,他們一起選中的那個人,才是流沙真正的創立者——韓非。


    不過,韓國都已經滅了好些年了。


    小樓憑欄處,衛莊神色不改:“橫者攻於技,不隻在列國之間,在一國之間,在一家之內,也可以通用,選賢擊庸,排擠強敵,一切勢力分合,其實隻在人心取舍。攻得其心,就能歸合統一,逐步壯大。”


    “而縱者攻於勢。”


    小船之上,蓋聶獨坐的艙中,飄出一個平靜的聲音。


    周圍的百姓聽不清他說了什麽,但是莊內的人,與樓上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小處的局勢,頃刻之間便可顛覆,其中謀算,大可不計。而若能尋得天下大勢的脈絡,踏入其中,順勢而為,所欲所求水到渠成,為將為相為聖,到時端看縱者用心於何處,皆可自取。”


    高樓之上,衛莊目光不轉,橫眉冷目,諷笑道:“大勢橫掃六國?你當年或許是選對了,如今卻又為何要背離你的勢,這也是縱者之道?”


    蓋聶不曾迴應。


    “縱橫直指人心,不論其成敗,總是一門驚心的學問。”


    高牆之上方雲漢喝了口酒,掃視莊中眾人,目光投向公孫玲瓏,道,“那接下來……”


    一個粗獷的聲音驟然響起,使得牆內牆外的所有人,甚至包括牆上的那一個,都或多或少的露出了些出乎意料的神情。


    “若論百家,農家之道,才是天下之本。”


    說話的人,竟然是以野蠻兇暴,聞名於七國的勝七。


    他從欄杆上跳下,立在橋上,雙手扶著巨闕劍劍柄,劍立身前,臉上是一種難得的靜穆。


    “農家以神農氏為祖師,勸耕勸桑,以足衣食,當今天下,農即是民,民心才是國之本。”


    “政之所興,在順民心;政之所廢,在逆民心。賢者治世,當與民並耕而食,饔飧而治。修饑謹,救災荒。兵甲之訓,uu看書 ww.uukasu.om正是要保萬民安寧耕種。農耕能足,則國富民強,兵肥馬壯,境內安寧,所向披靡。”


    “當重農而輕商。商者買賤賣貴,從中漁利,其所得財富或遠大於自我創造,皆是損國、損民所得。”


    勝七最後總結,“這就是農家之道。”


    即使是自作神秘、慧然高深的楚南公,或是城府深沉如趙高,清靈堅韌如張良,所有人都沒有想到,這個蠻野兇殘的黑劍士,能夠這樣慷慨激昂的闡述一家理念。


    “好,很好!”


    高牆之上,方雲漢深吸了口氣,連喝三大口酒,三口之後,吐著酒中餘香,目露奇采的看著勝七,“這就是你所奉行的道。”


    “這是農家之道,不過現在,農家十萬弟子之中,大概隻有神農堂朱家那一脈,還真正奉行著這樣的理念。”勝七想了想,想起了朱家涉足商家的那些產業,搖頭說道,“其實他也不曾完全奉行。”


    “這樣啊。”方雲漢仰頭喝酒,眼中露出少許失望的神色,“雖然可能還有所偏頗,但是……真的是……好!”


    “可惜,時間太早了。”他的呢喃幾乎無人可聞,“也太短了。”


    “百家之道,果然都有可取之處。”扶蘇靜靜的聽完了他們的述說,向前一步,道,“那麽道長,你的道又是什麽?”


    “我啊——”


    那年輕的道人低頭看過來的時候,不知為何,好像有些意興闌珊的感覺,漫不經心的說道,“貧道的道,半在凡俗,半出世。若要強求其名,或許可以稱之為……”


    “長生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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