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廠人馬在各處要道扼守的時候,剛離開大將軍府的神拳將軍龐虎,正急匆匆準備入宮,麵見聖上,為雷震天辯白。


    然而他馬到中途,忽然街道側麵的一座茶棚底下,拋出一道黑影。


    這一條黑影看起來是一匹布,柔柔無聲,但跨過了三四米的距離,抽在龐虎座下那匹駿馬身上的時候,駿馬驟然一聲哀鳴,四蹄同時一屈,跌倒在地。


    龐虎的功夫不弱,馬匹摔倒,他卻沒有摔倒,順勢在空中翻了一圈,安然落地,已經擺出了一套身經百戰的拳法架子,雙目炯炯有神的盯著茶棚之中,語氣驚疑,道:“流雲鐵袖!東廠什麽時候還招攬了出身少林的高手?”


    那匹摔倒的馬,橫躺在地,這才能夠看清,它身體側麵已經直接凹陷下去,恐怕一側的肋骨和內髒已全被粉碎,難怪死的如此幹脆利落。


    而將它擊斃的那條黑影,當真隻是一塊布,是一條長長的衣袖,已經被收迴茶棚之中。


    龐虎的眼睛,能在戰場千百把刀兵之中,認準一支迎麵飛來的流矢,但他看不穿那個一身黑衣的人黑帽底下的麵容。


    他身體微微轉動,調整著自身姿勢,麵朝那個黑衣人的刹那間,背後的牆壁轟然破碎,出現了一個一人大小的破洞,一對爪影連綿不絕的撕開空氣,從中探出。


    捕風,捉影,撫琴,鼓瑟,抱殘,守缺。


    龐虎驚悚迴頭出拳,雙臂如同鐵杵一般連續搗了出去,然而在那六式爪影的寸寸擒拿之下,從手腕到手肘,頃刻之間失去了所有知覺。


    “少林龍爪~手~”


    最後一個“手~”字吐出來的時候,龐虎的頭顱已經離開了他的脖子。


    到此時,一套龍爪手甚至還沒有使完。


    兩個黑衣人急速離開,無頭屍體被拋到小巷之中。


    ………………


    大將軍府之外的一座官員宅邸之中,幾個將官正聚在一起,等著龐虎那邊的消息。


    他們本來想要一起進宮,但是因為都是將官,深夜同去,未免瓜田李下,惹人疑心,故而在此等候,也是要建立一個暫時的中樞,調動他們的人手,暗中搜尋大將軍的下落。


    他們本身皆具有一定縱馬衝殺的能為,宅院外圍也有一些得到信任的各大幫派好手在此顧守。


    所以眾人雖然焦急、憂慮,卻並未有太多驚懼。


    孰料,就在他們等待的過程中,窗外忽然有一陣風,竟然吹透了窗戶,吹滅了屋裏麵的數盞燈火。


    一霎那的黑暗之中,各幫派留在此地的護衛,幾乎疑心自己見到了一條環繞此方屋舍的發光綢帶。


    那一道柔和柔順的光華,一閃而過,沒入窗戶之中,再次掠出的時候,無論是將官還是護衛,已經沒有一個活口。


    黑衣人站在窗前,輕輕甩了一下手中那把在內力推動下發出微光的劍。


    他從黑袍之中露出來的那一隻手,蒼白,纖長,有薄繭,指節處處分明,長劍之上,僅有的一點鮮血被甩落,整潔如新。


    ………………


    “快,快備轎!”


    兵部的楊大人府邸之中,頭發花白的老者急急而行。


    這位楊大人年紀不小了,之前在參加婚宴之後,提前離席,到入夜時分已經睡下,突然聽到了大將軍府傳來的消息,連忙起身要入宮。


    幾個仆從和一個老管家扶著他,匆匆忙忙的走向院門。


    那老管家額頭上垂落汗珠,用袖子擦了一下,抬頭的時候,驚訝萬分的看到,夜幕之下,遠處的屋頂上,有一個像是大跳蚤一樣的東西,一跳一跳的,飛速靠近了楊府。


    那東西每一次跳躍,好像都能跨過兩三座屋舍,離得近了才隱約看出,似乎具有人形。


    “那是什麽?!”


    老管家驚叫起來。


    像是大跳蚤一樣的人,輕飄飄的落在了這個院子裏麵,不過是一兩個唿吸之後,就再度躍起,遠遠地離開了這裏。


    院子裏的幾個人,脖子已經全部被擊斷。


    ………………


    夜色更深了,就像是一重重黑色的輕紗堆疊在京城上空,遮蔽了所有的光明,更隱約的讓人透不過氣了,風也低落了,霧氣隨之凝滯。


    齊王府中,齊王之女的屍體已經被收殮到了一口名貴的棺木之中,換了一身衣服,身上擦洗處理過了,蒼白的死人麵孔被高明的手法化上了精致的妝容,看起來一如生時。


    齊王手掌按著棺材邊緣,默默的凝視著自己女兒的屍體,已經有很久了。


    整座王府都很安靜,所有的仆從都被驅趕迴去,不許靠近這裏。


    東廠的人幾乎在每一個高官王爵府邸之中都安插著一些探子,齊王府中當然也有,但是,今天齊王的悲傷將他們全部趕走,注定沒有人能知道這裏到底會發生什麽。


    扶棺的王爺,眼神之中有著真實的悲切,又好像有著更多令人看不分明的東西,那也是令人不敢看清的東西。


    他好像比白天的時候顯的更加蒼老,頭發和胡須也淩亂了,但是他的手很穩,站得更穩,就像是那些孤零零的山神廟裏麵,曆經多少年風吹也不倒的神像。


    齊王已全心沉浸在悲傷之中,他是不是不知道京城今夜會發生多麽大的變故,他是不是不知道其他地方有多少鮮血拋灑出來,從溫熱變得冰涼。


    他是不是也不知道,已經有許多人影投射在他的門窗上。


    有人來到了齊王府中,來到了這間屋子外麵。


    直到從各處匯集過來的人影,幾乎站滿了門外這座庭院之時,笑書生從屋內的屏風後麵繞出來。


    他手上握著一卷新的鐵片書簡,似乎與之前偷襲雷震天的那一件別無二致,也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少件這樣的武器。


    笑書生還有心情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他對齊王之女的死似乎毫不在意,隻是他推開門之後,唿吸微變,盯著庭院中的那些黑衣人,尤其是站在最前麵的那五個,右邊鼻子連接到嘴唇的一塊肌肉抽動了一下,像是發現了目標,急等著撕咬一番的野狼。


    但是他沒有動手,隻是晃晃悠悠的繞到了庭院側麵的長廊之中,迴頭看著那扇被他打開的門。


    庭院裏站滿了黑衣人,默然,無聲,共同關注著那扇門。


    齊王從門裏走出來。


    他一出來,整個庭院裏的人,除了笑書生和最前列那五個以外,全部都半跪在地。


    黑色衣袍之下露出了一片片微小的紋章標記。


    那些紋章大概都隻有蠶豆大小,但是每一個人身上都有,圓眼無眉,獠牙外翻,聞佛說法,依舊食人,正是夜叉麵目。


    齊王袖手,踏出房間的一刻,他的人,仿佛已經與這片使人感到壓抑的夜色,融為一體,眾人看他的目光,並非在看一個人,而如同看著一尊鬼神。


    齊王,竟然就是他們的主上,竟然就是夜叉門主。


    食人惡鬼,護法之神——大夜叉!


    他掃視眾人,眼中的一切情緒都被夜色覆蓋,淺聲道:“如何?”


    最前列的五個黑衣人中有人開口。


    “名單上的,一個不剩,已經全部斬除。”


    這五個人站成一排,相互之間的距離並不算小,可是,卻讓人分不出來,這個聲音到底是從哪一個人那邊發出來的。


    所謂名單,自然是他們今夜去殺的人,那可以說是雷震天一係中,位於京城之中的七成官吏。


    隻殺七成,並不是因為隻來得及殺這麽多,而是因為剩下的還有用。


    齊王聽到這個意料之中的答案,卻神色微默。


    有風在他身邊繚繞,吹起了他淩亂的頭發,發絲向後。


    他是不是到這一刻,又有了一種想要看見他女兒的衝動?故而以這發絲代替他去迴顧?


    他苦心經營數十年,夜叉門的勢力遍布大江南北,縱然是洛陽一局被破,也不過折損數十分之一的力量,隻是三個主事者的身亡有些可惜。


    在江湖之中,在朝堂之上,都有人悄然的成了夜叉門的一員。


    如果再有十年的話,他根本不需要鬧出這麽大的風波,神鬼難測之間就能鏟除朝中所有的阻礙,讓皇帝名正言順的禪位。


    既是九五天子,也會是江湖至尊。


    可是他等不了了,他畢竟是人,他已經沒有多少年的歲月,在各式女子身上努力多年仍膝下無子,還不能有人承接他這一段足踏紫禁的大業。


    他還要為自己成功之後的大展宏圖,留下至少十餘年的時間。


    夜叉門主,隻得在這一局中,就葬送了僅有的女兒的性命。uu看書 .uuanshu.om


    但……他已不會後悔。


    齊王的聲音依舊安然:“既然如此,你們且散去,執行下一步吧。”


    數十名黑衣人,皆施展出江湖上絕頂的身法,一個個悄無聲息的離開。


    齊王看著這些人離開,似乎能感受到他們心中澎湃的情緒。


    這麽多年以來,夜叉門主的行事一直十分隱匿,他本來沒有必要直接召見這數十人。


    但是他這一件大事已經成功了一半,即將到了最緊要的關頭,之前又經曆了洛陽事敗,他需要用這樣的行事手段,用自己的真實身份來給他們更大的信心,去更有力的執行下一步。


    況且這數十人,本來都是夜叉門中,在江湖一方最重要的成員,也早該對他的身份有些許揣測。


    “你就讓他們這麽走了。”笑書生開口,語氣中好像有點遺憾,“你不準備把那方雲漢、陸小鳳也鏟除了嗎?”


    齊王淡淡說道:“他們既然過了洛陽之局,倒不妨再發揮一些作用。”


    在齊王看來,方雲漢等人,或許武力可讚、智力可勉,畢竟根基淺薄,皆非一方之主,影響不了大勢走向,反而在接下來的計劃中,頗有些可利用的地方。


    無需提前為了處理他們,而冒著暴露更多實力的風險。


    齊王說完,就轉身迴了那間屋子,笑書生也跟了進去。


    庭院中再一次空無一人。


    或許隻有逐漸從烏雲之中展露出來的月光能夠知道,距離這處庭院約有百米的地方,花叢之中,隱藏著一個穿著深色衣服的蒙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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