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醫五七住處見到過這樣的情況?”


    喬上舟遲疑了一下,道,“也許是他為了研製解藥,顯得比較急躁吧。”


    “作為一個神醫,在研製藥物的時候,隻會把其他藥材的分類做的更細致,這才更方便。”


    方雲漢咬了一口包子,搖頭說道,“不過這也隻是可疑,真正讓我確定這位神醫有鬼的是,我掃開了那堆藥材,發現下麵有一個很隱蔽的機關,機關之下是一條地道。”


    “那地道顯然足夠在之前放下一具屍體,也足夠讓一個人遁走。”


    ………………


    三月初六,天下第一神醫醫五七再次來到了萬香樓,帶來了兩個大好消息。


    一個是,之前暗中給各位掌門下毒的牡丹使者已經伏誅,正是被醫五七親手誅殺。


    第二個是,醫五七已經研製出了各位掌門所中奇毒的解藥。


    當天,萬香樓客房的一樓廳堂之中,屏退所有無關人員,醫五七給各位掌門施針,配合解藥,一直忙到天色將暮的時候。


    各大幫派的人有些心焦的等在外麵,天井中的地麵,甚至萬香樓外圍的街道都被他們走了一圈又一圈。既是為了巡邏,也是為了宣泄一下心中的忐忑不安。


    直到持續大半日的雨水徹底收了,西方的天空中放出燦爛如火紅龍鱗的晚霞。


    質量極好的雕花木門,沒有發出任何雜音就被拉開,華山、黃山、怒鯨等各幫派掌門人,終於一個個的都從那些椅子上站了起來。


    雖然可能是因為中毒時間不短,臉色仍然都不太好看,可是行走唿吸之間,顯然是奇毒已除,各幫派的人頓時歡喜的湧入堂中。


    華山派掌門人咳嗽了兩聲,臉色發黃,道:“今日我們能夠脫離死劫,多虧了神醫,最後,如果神醫有什麽需要,華山派上下絕對義不容辭。”


    掌門既然表態了,華山派的眾人自然一個個向醫五七抱拳致意。


    “我怒鯨幫也是。”


    大堂裏麵目前還沒死的十幾個幫派掌門人,全部都向醫五七說出大同小異的感謝話語。


    醫五七施針一個下午,心力損耗極劇的模樣,臉上冒著汗,嘴唇發白,他附近的兩個掌門人竟然親自動手扶著他到主位的座椅上坐下。


    那本來是之前喬上舟所坐的地方,可是現在醫五七坐上去,竟然也沒有一個人覺得不妥。


    醫五七落座之後,緩了一會兒,才拱手對周圍的人說道:“各位實在是過獎了。其實,老夫也早有為武林中的正道事業盡一份心力的想法,隻不過以往有喬盟主主持大局,也用不上我這老朽之軀。今次能在這醫藥上展現幾分價值,於我也是萬幸之事,大快平生。”


    他說到這裏,臉上平添了幾多悲切,道,“可惜天妒英豪,我聽說喬盟主被陸小鳳害了?”


    “是。”巴山劍派的顧清風點頭,“誰能料到,那陸小鳳往日一副正道棟梁的模樣,卻是故意作秀,在這緊要關頭害了盟主的性命。”


    “啊!”醫五七長歎一聲,奮力振作精神,起身道,“盟主靈堂何在,我要立刻去拜祭。”


    “喬盟主在洛陽另有宅院,他既然身故,自然是迴自家府邸之中設靈堂。”顧清風答道,“崔大先生和喬兄都已經去了。”


    “喬盟主啊。”黃山派掌門人也有幾分淒切,道,“此事,我們也該去拜祭的。神醫,我等同行吧。”


    “同去。”眾人附和。


    於是,片刻之後,足足有七八十人離開了萬香樓,往喬上舟在洛陽的宅院去了。


    這一支隊伍走在路上的時候又遇到了不少前去拜祭喬上舟的江湖中人,其中也不乏一些無幫無派的散人高手,他們見各大幫派掌門此時才一同動身去拜祭,自然驚訝問詢。


    這才知道,原來各大幫派掌門之前全部中毒。人群之中,又有幾個本來在醫五七住所負責守衛的幫派弟子,把醫五七誅殺牡丹使者,研究出了解藥的事情說了,頓時引來了一陣盛讚。


    醫五七謙虛禮讓,並不居功。


    華山派的獨眼長老忽然聽到自家掌門人哼了一聲,聲音很低,似有若無。


    他有些困惑的看向掌門,卻見華山掌門一副冷臉,與往日無異。


    江湖人士口耳相傳,消息傳播的快,加上因為喬上舟之死,很多洛陽城的武林人,此時都聚集在喬家宅院附近,醫五七的事跡很快就在數千人之間傳遍了。


    他們這支七八十人的隊伍後麵,逐漸跟上了數百人的身影。


    十幾個一流大幫派的掌門人聚在一起,本來就是一件稀奇的事情,很容易引起武林人士的圍觀,而此時醫五七的事跡,更是勾起了所有人的好奇,都想要湊到前麵去仔細看看這位大英雄。


    這個本來在武林中就已經名聲不小的天下第一神醫,今天好像突然又搖身一變,在眾人的心目中,展現出了一種截然不同的麵貌。


    這一場牡丹使者策劃的陰謀之中,崆峒派,恆山派,巴山劍派,十二連環塢的掌門人都死了,其他十幾個勢壓一方的武林大豪,也都身中劇毒,無力迴天。


    武林盟主喬上舟亦喪命於這次事件。


    可是他們辦不了的事情,醫五七辦到了,他們殺不了的牡丹使者,醫五七能殺了。


    他豈不是已從一個名醫,一躍而成了武林中的第一英豪、第一大俠?


    這樣一支龐大的隊伍,隱隱約約拱衛著走在最前方、最中央的醫五七,每過一處,就有更多的武林人士加入,更壯大其聲威。


    而這支隊伍在快要進入喬府的時候,卻慢慢停了下來,因為有人攔在了前方的街道上。


    那是一個手上捧著木匣的落拓老人,不修邊幅的裝束,一雙手卻顯得尤為寬厚有力,正是天下第一鑄劍師——鬼幽。


    鬼幽背後二十步,就是已經掛上了白燈籠的武林盟主喬上舟的靈堂,這一段青石街道,對比著前方的數百人的大隊伍,格外的空曠冷清。


    “我聽說,是醫五七你研究出了解藥,救了七大派九大幫,所有正道的掌門人?”鬼幽的聲音,嘶啞傳遍了整條大街。


    醫五七朝著鬼幽拱手,尚未說話,後方人群之中已經有人代他答道。


    “正是。”


    “正是醫神醫,妙手迴春,力挽狂瀾。”


    “不是神醫,還有何人?”


    這幾聲迴答稀稀落落的,不過能聽得出來是竭力呐喊而發,語調之中滿是熱忱。


    很快,又起了一波更大的聲浪,數十上百人,為醫五七迴答了這個問題,聲音足以驚動了周圍百千戶人家。


    就連喬上舟的靈堂也被這聲音淹沒。


    哭了一天,兩眼紅腫的喬小山,正呆滯地跪在喬上舟的棺木前,聽到這個聲音,訥訥道:“怎麽迴事?”


    崔白龍起身,探頭往外麵看了一眼,說道:“好像是各大幫派的掌門人都來了,隻是被鬼幽先生攔下,也不知是怎麽了,我出去看看。”


    他就起身往外走。


    那邊,鬼幽又問了一個問題。


    “聽說,那在十餘年來犯下了三十多樁血案,牽扯數百條人命的牡丹使者,也是被神醫你所斬除?”


    “正是神醫為武林除害!”這一次,依舊是數十人代為迴答,聲音倒是整齊洪亮了許多。


    “好!”這一個字,鬼幽是提氣發聲,整個身子好像都挺直了不少。


    他忽然一拍手裏的木匣,紅色的木蓋被擊落到旁邊,展露出其中一片寒光。


    鬼幽捧著這個已經打開的木匣上前,站在隊伍前列的一些人已經能夠看到木匣中的那把劍。


    劍身光滑如鏡,迎著晚霞,竟然透出一圈羊脂美玉般的溫潤光芒,劍柄之處刻下的一些紋理並沒有什麽規則,但是一看就覺得必定是極其合手。uu看書 .uuansh.om


    人群中的劍客紛紛注目,竟然不自覺的屏住了唿吸。


    在他們的眼裏,這把劍就像是一尾沉睡的幼蛟,一旦驚醒,就要吟嘯四方,名揚七海。


    “這是老夫封爐之作,畢生心血,以天外隕鐵打造,本來隻想鑄造一柄長劍,不料開爐之日,爐中劍身竟然自行一分為二,卻都是脊直如尺,百鑿不傷。恰如陰陽造化,鬼神所成,故名兩儀神劍。”


    鬼幽眼中透露出對於這把劍的狂熱,卻以這樣的神情將這把劍遞給了醫五七。


    “自古名劍配英雄,如今大明,此時洛陽,除了神醫你之外,還有誰能配得上這把劍?”


    大街上一時沉寂下來,剛剛走到門口的崔白龍,嘴裏突然百味陳雜,隻覺得自家身後那片靈堂,前所未有的冰冷。


    然而,幾個唿吸的沉寂之後,大街上卻是歡聲雷動。


    因為醫五七接過了那把兩儀神劍。


    此時恰是最後一點夕陽光輝被夜色抹去的刹那。


    華山派那位獨眼的長老好像又聽到了一聲若有若無的冷哼,他忽然想起,兩儀神劍,好像是要送給下一任武林盟主的。


    曲塞酒坊附近,又帶了兩袋碳烤羊肉來跟喬上舟分享的方雲漢,聽著不遠處傳來的那些動靜,笑道:“喬盟主,滋味如何?”


    喬上舟慢條斯理的把剩下的兩塊羊肉咀嚼幹淨,道:“很香。”


    他停頓了一下,衰老的麵容上終究展露出幾分崢嶸,眉如重刀。


    “隻希望等到三月十五,這家的羊肉不要變了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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