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通往演播廳的休息室裏, 蔣蹊捧著一本故事書, 安靜又乖巧地坐在沙發上, 偶爾抬頭通過休息室門上的玻璃往外看幾眼。


    今天真的是奇怪的一天,蔣蹊想。


    放學的時候他像往常一樣在教室裏等阿姨來接他, 可是左等不來右等不來,卻是等來了這個討厭的人。


    他不想和他走, 這個男人讓媽媽這麽辛苦, 不能這麽輕易地原諒他!


    不過能帶他來見媽媽,他暫時可以放下和這個討厭的人的恩怨。


    媽媽說過,要大方!


    蔣蹊認為,他一向很大方。


    門外許薄蘇打著電話善後,具體情況已經報警處理,將事先錄製的語音交給了警察, 警察也在第一時間趕到了現場, 在排查了幼兒園附近的監控之後,鎖定了犯罪嫌疑人,但犯罪嫌疑人顯然不是第一次, 行動謹慎,在監控錄像下沒有露出全臉, 這個警方的偵查也帶來了一定的困難。


    許薄蘇想起在錄製節目的前一天接到蔣妤電話,她一直是個謹慎的人, 許薄蘇一直都知道。


    在明知道錄製節目的選題如此敏感的情況下, 蔣妤明白自己已然成了眾矢之的。


    如果她孤家寡人, 那麽她毫不畏懼, 可是她還有蔣蹊,不能不為蔣蹊想想。


    她現在的處境和那些緝毒警沒什麽兩樣。


    損害他人的利益,禍及家人。


    於是她打電話找到了許薄蘇,希望許薄蘇在錄製節目的當天,能去幼兒園接蔣蹊。


    除了許薄蘇之外,蔣妤也想不到其他可以信任的將此事交給他的人。


    許薄蘇在電話裏交代完一切後,推門進入休息室,猝不及防間和沙發上蔣蹊四目相對,那雙無所適從的大眼睛眨了眨,極心虛似得猛地低下頭去,小身板一顫,將那本故事書拿高了些,掩耳盜鈴式地擋住自己的臉。


    門外有人敲門,《真相周刊》節目組的一名女記者用一個小盤子裝滿了糖果,笑著走進,顯然那糖果是為蔣蹊準備的。


    見到許薄蘇,小記者臉上的笑容呆滯片刻,“……許副。”


    許薄蘇清冷應了一聲。


    小記者虛虛的笑,走到蔣蹊麵前,蹲下,哄小孩子的路數,將那一小盤的糖果遞給他,“小蹊,這是姐姐給你準備的糖果,喜歡嗎?”


    蔣蹊狠狠點了點頭,伸手去抓盤子裏的糖果,“喜歡!”


    可冷不丁一個聲音傳來,“不要給他吃太多的甜食。”


    許薄蘇這話猶如一盆冷水當頭潑下,蔣蹊喜笑顏開的臉登時垮了下去,仿佛這話給他幼小的心靈造成了極大的困擾和傷害,張開了五指的小手在那盤子裏猶猶豫豫的,最終五指握成小拳頭,在一大堆的糖果中挑挑揀揀,隻拈了一顆。


    蔣蹊皺起了小臉,委委屈屈,“謝謝姐姐。”


    那名記者看了眼許副,摸了摸蔣蹊的小腦袋以示安慰,幹笑了兩聲,“……對,糖不能吃太多,否則容易得蛀牙。”


    小孩子的情緒難以掩藏,看著麵前一大堆的糖果自己卻隻能拿一顆,悶悶不樂點頭。


    “節目怎麽樣了?”


    那小記者笑道:“一切順利,都在蔣主播掌握之中。”


    許薄蘇點點頭。


    這狹小的休息室裏坐著許薄蘇這尊大神,小記者實在受不住懸在頭頂的高壓,笑了笑,“節目組那邊我還得盯著,許副……我、我先走了。”


    許薄蘇依然一言不發,隻點頭示意。


    蔣蹊坐在沙發上,將故事書攤開放在腿上,想要剝開糖果的包裝。


    但不知道是他人小勁小的原因,還是因為手心汗太多,用力撕了幾下,包裝依然牢靠,包裝紙刺啦刺啦的聲音不由得讓蔣蹊的眼睛瞟向了許薄蘇。


    一隻手伸了過來,拿過蔣蹊手裏的糖果,替他撕開後,遞到了嘴邊。


    蔣蹊嘟著嘴,十分不情願,但又似乎是出於糖果的誘惑而不得不張開嘴,含進了嘴裏。


    甜甜的滋味在口腔蔓延,蔣蹊臉上的笑容又揚了起來,拿起那本故事書,興致勃勃看了起來。


    許薄蘇問他,“這些字你都認識?”


    或許是因為許薄蘇給他撕開了糖果,蔣蹊破天荒的和他說上了話,指著故事書上的畫,聲音軟軟糯糯還含糊不清,“我可以看圖。”


    許薄蘇順勢坐在蔣蹊身側,將蔣蹊手裏的書拿了過來,“我給你講。”


    如此的近距離,蔣蹊瞪大了眼睛,皺著臉,以極其細微的聲音哼哼,“一般都是媽媽給我講故事……”


    許薄蘇望著他,抬頭,在他頭上摸了摸,“以後,我給你講,好不好?”


    蔣蹊臉色糾結,他看了許薄蘇一眼,神情很是猶豫,他還一直記得自己在蔣妤麵前發的誓呢!男子漢大丈夫,說不理就不理,不能出爾反爾!


    他支支吾吾地說:“那、那我得先問問媽媽。”


    許薄蘇輕聲笑了笑,“行。”


    蔣蹊目光望向了故事書,雖然表現不是很親熱,但對於許薄蘇給他講故事,沒有過多的抗拒。


    而此時演播台上節目進入到白熱化階段。


    原因隻在於蔣妤冷不防並赤、裸裸的將華心慈善這一慈善機構,近年來做的慈善項目有問題這一信息,直率地告知了給了在場的觀眾以及電視機前的觀眾。


    《真相周刊》節目在前幾天就將選題公布了,所有人都覺得這會是一場宣揚慈善、宣傳公益的節目,直麵而猝不及防地接收到慈善底下偽裝的善良,一時間沒多少人能夠接受。


    蔣妤看不到鏡頭前觀眾的臉色,卻能將直觀地看到現場觀眾臉上的表情。


    震驚,不可置信。


    蔣妤說:“當我看到這個調查結果時,我和你們一樣,也是一樣的不可置信,華心慈善在慈善機構裏來說當屬第一,不僅僅是因為它每年的捐贈金額,還因為每年無數的明星應邀參加。這些明星是流量,有熱度,自帶宣傳,所以才使得華心慈善成為現如今名氣最大的慈善機構。”


    “我相信華心慈善,所以我才會應邀參加華心慈善的晚會,才會毫不猶豫捐贈金額,全是源於信任,可是我如今查到的這些資料,卻觸目驚心。”


    身後的大屏幕顯示的依然是這些天節目組記者查到的資料,全是近幾年華心慈善的項目。


    二十所希望小學建後一月拆除,四川地震捐獻的即將過期的救災物資,至今還囤積在倉庫的照片,一張張照片,日積月累之下,一樁樁一幕幕,在大屏幕中無限放大,以最直觀的數據和圖像傳遞給所有人。


    “而這僅僅隻是華心慈善近兩年的數據,據統計,國內現今慈善機構大約有五六百家,每年這些慈善機構會將大眾捐贈的數額公布,但這麽龐大的數據,卻沒有一家願意將用在慈善事業上的金額做出明細!”


    觀眾席上有觀眾發表自己的疑惑,“蔣主播,就你列舉的這些數據,請問有確切的證據嗎?”


    蔣妤笑著點頭,“當然有。”


    在觀眾無比震驚的目光中,蔣妤說:“前不久我接到一個電話,她告訴我,她有關於華心慈善做假賬的證據,當然,因為我這邊並非警察局,也不是檢察院,所以我替那個姑娘將所有的資料交給了相關部門,就在今天節目開始前,我收到相關部門的通知,說會對此事進行嚴肅處理,一經查實,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人。”


    那名觀眾笑道:“我明白了,謝謝您,蔣主播。”


    蔣妤點頭示意。


    那名觀眾坐下,緊接著,另外一名觀眾接過了話筒,朝蔣妤問起了極其刁鑽的問題。


    他說:“蔣主播,您做這個節目之前,我想您應該進行過詳細的調查與研究,您也應該知道,雖然自上個世紀九十年代之後,我國的慈善事業蓬勃發展,但其實具體實施能力較弱,除了您剛才舉例的華心慈善之外,其他慈善事業其實名氣不高,並不為大眾知曉,所以民眾的參與度熱度不夠,捐贈的數額少,幫助的人群也少,在這樣一種情況之下,您為什麽還要對慈善這個選題進行節目的製作,您不覺得您這樣做,會讓觀眾對於所有慈善事業喪失信心?您有沒有想過失去了民眾的信任之後的慈善事業,會不會一蹶不振?”


    蔣妤凝眉,這名觀眾的措辭,倒是讓她想起了不久之前的運動員的選題,當時她去采訪體育局的相關負責人,那名負責人也是這麽說,亞運會在即,揭開運動員這一遮羞布,有沒有想過對於其他備戰運動員會是一個什麽樣的打擊?


    真是有著異曲同工之妙啊。


    蔣妤笑笑,她說:“我一直認為,行業頂端需要有行業責任感,他們有義務也有責任帶領著這個行業走得更遠,遵守這個行業的規則,如果行業頂端人員都不遵循這個規則,上行下效,這個行業將會變得混亂,而一無是處,終將會走向滅亡,慈善亦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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