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雨儂歎了一口氣,撲到司大娘的懷裏,把頭埋在她的胸口,半天才道:“媽媽離開我們,不就是嫌棄龍頭村窮嗎?如果我們是有錢人,就算是農民又怎麽樣,她還會走嗎?”


    果然啊,還是柳琴作的孽。


    司大娘一時心疼壞了,抱著孫女就是一通揉搓,“乖乖,這不是你一個孩子考慮的事,這麽多大人,還能讓你吃不著飯。不就是喜歡吃蛋糕嗎?改明兒奶奶多養幾隻雞,多換點麵粉迴來。”


    “奶奶,我不覺得苦。”司雨儂糾正司大娘,“我隻要有奶奶,有爸爸就夠了。但我要讓她知道,離開爸爸是錯誤的決定。”


    柳琴雖然是大城市的姑娘,但娘家的條件並不好。她迴去後,嫁了一個二婚的男人,男人的條件很好,對她也不錯。她自以為找到了幸福,很滿意當初拋夫棄女的決斷。


    可是到頭來,事實會告訴她,別人的東西,想給你的時候,才是你的。不想給你了,隨時可以拿走。


    想要過上好的生活沒有錯,但最正確的方法是靠自己。或者,真的想好了要走一條更輕鬆的路,也該給曾經的丈夫一個交待。哪怕他們沒有拿結婚證呢,也是事實婚姻,寫一封信迴來,了斷過去有那麽難嗎?


    可柳琴並不這麽想,當年的主動請人說和下嫁,變成了逼不得已。多年後的母女相遇,裝作不認識自己的親生女兒,甚至私下請求她不要說出真相,不要破壞她的家庭。


    家庭,司雨儂想到這個詞就覺得好笑。一個可以拋棄自己親生女兒的女人,也好意思說這兩個字。


    重活一世,就算係統不提要求,她可能,也不會再離開龍頭村。千帆過後什麽都是過眼雲煙,隻是家人才是最重要的存在,大城市再好再繁華,也不是自己的家。


    她有信心,留在龍頭村,一樣能給家人最好的生活。一樣能靠勤勞致富,一樣能過上大家羨慕不已的,城裏人的生活。


    一個地方是好是壞,是窮是富,決定權永遠在人的手裏,和地域無關。


    “錯了,她當然錯了。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作為過來人,又作為城裏出生的姑娘,司大娘太了解柳琴的不甘。


    司大娘也恨柳琴的一走了之,但她畢竟是孫女的親媽,所以村裏人私下說嘴,將柳琴罵的狗血淋頭,反倒是司家人,從司大娘到司愛華,從來沒有說過柳琴一個字的不是。


    這是她第一迴和孫女談到柳琴,袒露心聲道:“小雨,奶奶希望你不要恨你媽媽,恨人是一件很累的事,仇恨不僅傷人,更傷己。她選擇了自己想走的路,以後就是陌生人,咱們各過各的,她後悔也好,慶幸也罷,都和咱們無關。奶奶隻希望小雨能每天高高興興,幹自己喜歡的事,而不是為了讓你媽後悔,去鑽牛角尖。”


    司雨儂想了想,很認真的點頭,“奶奶,你說的對,我和她以後就是陌生人。可就是各過各的,我也希望咱們家能夠過的更好。大家可以天天吃肉,可以穿新衣服,爸爸還能買得上新的果苗。既然都試成功了,趁著農閑賺一點錢有什麽不好。”


    “當然好,隻要小雨心裏不積著怨氣,你想幹什麽,奶奶都支持。”司大娘當然知道蛋糕可以賺錢,從古到今國人在吃上頭都是最願意花錢的。蛋糕的味道又這麽好,能賺錢的事為什麽不做。


    她隻是擔心,孫女憋著一口氣,要跟柳琴較勁。仇恨固然是一種動力,但也極容易讓人心態失衡,性格也變得偏執古怪。不管在什麽樣的處境,總有人能夠將日子過的舒心自在,這裏頭性格占了決定性的因素。


    比起養成孫女的性格,賺錢反倒成了最不重要的事。


    不過聽到孫女的話,司大娘就知道,這孩子還是隨了司家人的厚道,也隨了自己的心寬。


    “好孩子,咱們今天就準備,明天讓你爹去縣城裏賣蛋糕。”司大娘故意頓了頓,看孫女有什麽反應。


    “我把烤蛋糕的技術教給奶奶,奶奶帶著長壽和青青一塊烤蛋糕,我明天跟著爸爸一塊去縣城,長保叔也去,多個人挑東西,還能換個手。”


    一點蛋糕對莊稼漢子來說,算得了什麽重量,一隻手都能拎到縣城去。烤蛋糕也不是什麽難事,都是幹慣了家務活的,一個人就能幹。多加人,就意味著要將利潤分出去,孫女能夠想著帶上叔公一家人,而不是吃獨食,這是司大娘十分樂意見到的。


    司雨儂當然不會拋下叔公一家人,雖然叔婆有些討厭,或者說和整個司家一直格格不入,但是不管叔公還是堂叔堂姑,都和她十分親近。


    她是覺得,與其自家人累死累活,倒不如把活分出去,烤的多,賺的也多,到頭來算總帳,保準比自家單著幹,賺的還要多。更何況前世她工作多年,最終修煉成別人嘴裏的女王大人,怎麽可能不知道團隊協作的重要性呢。


    家裏的男人們從外頭迴來,糧種的事一廣播完,好多人就找了去,男人們談完正事迴家,就被司大娘請到了堂屋。


    聽到司大娘問他們蛋糕生意做不做得的時候,長保眼睛一亮,當即嚷道:“當然做得,怎麽會做不得,我覺得比縣城裏五毛一個的麵包好吃多了。”


    司愛華麵帶欣喜,但又有一絲遲疑,“會不會太辛苦了,她一個小娃娃,哪裏忙得過來。”


    司大娘嗔他一眼,“有我們這些人在,還能用她自己動手。說的好像就你是親爹,我這個奶奶是外人一樣。”


    大家哄堂大笑,司愛華也不好意思起來,“我聽您的,讓我幹啥就幹啥。”


    “那行,明天長保跟著愛華,還有小雨一塊上縣城,我帶著其他人在家幹活。我今天看了,打蛋液是個力氣活,他叔還得跟長壽一塊換著來。要是能賺到錢,我給大家夥發工資。”


    “我呢我呢。”司青青不知什麽時候鑽了進來,抱住司大娘的大腿仰頭喊道。


    “人人有份,咱們青青也有。”


    “伯娘萬歲。”司青青跳了起來,想了想又說道:“我不要錢,拿蛋糕抵工錢成不。”


    司大娘忍著笑,“成。”


    準備再次歡唿的司青青被司豐年拎到一邊,笑道:“自家人幫忙,還要什麽工錢。”


    村裏人幫著別人家蓋房子,也不過就是管兩頓飯,送幾個雞蛋或是一點米麵,都算是大氣的。


    反正是農閑,閑在家裏幫這點小忙,還要什麽工錢,這不是打臉嗎?


    “他叔,這個你說了可不算,現在不爭這個,真掙著錢了再說。”要是掙不到錢,今天說的越多,就越像一個笑話。司大娘之前就把自家的糧食和雞蛋扒出來算過,萬一虧了,也有這麽多的蛋糕,就當是自家人吃了一頓好的,也能承受得起。


    有司大娘安排,司雨儂樂得全程當個聽眾。小胳膊支著,小腿晃蕩著,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終於被她看到了問題,由始至終,白春桃都沒有出現過。但是門口那一角棗紅色的衣擺,又是誰的。


    在自己家,偏弄的好像作賊一樣,也隻有白春桃有這份能耐,實在是不知說什麽才好。


    “叔婆。”司雨儂帶著點壞壞的小心思,故意出聲喊道。


    “人來了怎麽不進屋,外頭不冷啊。”司大娘看似在跟她打招唿,實則就是在笑話她。


    笑話她作天作地,作到最後結結實實坑了自己一把。司大娘雖然是村裏公認的賢惠人兒,但並不是老好人的脾氣,也絕不是可以任人揉捏的。對這個弟媳婦,她一開始抱著好好相處的態度,釋放出極大的善意。


    但當她發現白春桃跟自己壓根不是一路人之後,司大娘便開始敲打她,讓她明白司家和白家不一樣,別把白家那一套帶到司家來。就是生了孩子,也極力主張司豐年多跟長保在一塊,讓長保盡管少受白春桃的影響。


    做這一切,司大娘問心無愧,但在白春桃的眼裏,就不是這麽一迴事了。她始終覺得,大嫂就是想踩著她,明明是自己的男人和兒子,到頭來卻全都要聽大嫂的,根本就是不將她放在眼裏。


    事實上,如果白春桃問了,司大娘可能會實話實說,她真的沒將白春桃放在眼裏。再附贈一條,瞧不起她的作派,然後一並奉送,嗯,你想的沒錯,這就是事實。


    白春桃假笑著走了進來,“這不是路過,聽著你們在說啥,要自己幹買賣?”


    今天的烤蛋糕,她也吃了,是長壽遞到屋裏給她的。真是好吃啊,她吃的時候就在想,是不是可以當買賣幹。反正她也問過長壽了,不就是麵粉和雞蛋,一點也不難。


    她還準備偷偷迴一趟娘家,跟娘家人商量怎麽做,結果倒好,人家已經開始了,氣得她心肝都是疼的。


    “是要幹買賣。”司大娘笑笑,然後下炕牽住司雨儂,“就照我剛才安排的來,今天都早些睡,半夜就得起。”


    “放心吧,耽誤不了正事。”司豐年看著大嫂一家迴了自己的屋,就衝白春桃沉了臉,“自己家,要進就進,躲在外頭偷聽算怎麽迴事?”


    “又沒人叫我,誰知道你們是不是故意防著我,不叫我聽見。”白春桃覺得十分委屈。


    “你還有理了,是誰整天躲在屋不見人的。”司豐年真不知道怎麽說她好,盤腿上炕,拿著竹篾開始排籮筐。


    他們背靠臥龍山,農閑的時候會組織村民進山砍竹子,然後削成細條編各種筐或是簸箕,大大小小都不重樣,以前是賣給供銷社換點鹽和油,現在是背到縣城裏賣掉。隻是家家戶戶都會編,賣不出價格,也就是掙點零花錢。


    夫妻倆說話的時候,長保拉著長壽和青青也迴了自己屋,所以這會兒堂屋裏,隻有他們夫妻倆。


    白春桃上前扯下司豐年編了一半的竹筐,著急道:“怎麽不是防著我,不就是怕我在,不好支使你們嗎?都分家了,還支使你們做白工,什麽發工資,不就是象上迴一樣,給倆小錢就打發了。不是做生意嗎?咱們也得算上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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