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午,機械師走過來,把蹩腳的大舌頭般的語音和著一些我被不清是哪種的方言混在一起,和我說了些話。這是他第一次主動和船長之外的船員講話,一旁喝檸檬水的派蒙也感到好奇。事實上,他和船長之間也隻是交換些單音節的詞,但這樣就足夠相互會意。當派蒙友好地遞給他一杯檸檬水的時候,我觀察道:


    他的五官太具沙漠人特色了,所以,要把他臉上的所有表情都仔細地觀察到,才不至於犯下嚴重的理解錯誤。“不用了”他一口迴絕道。


    那麵龐上是露出的,絕不僅是純粹的滄悍,還有淡淡的憂慮。他開始問我是否知道自己患上的是什麽病,我迴答說我並不在乎。他驚訝得很,認為我的無知不可原諒,並且危險,他對我說:“您患的是井熱病——這病專找和我們的女人睡覺的人,是致命的。”


    我說,我想我已經痊愈了,但他卻像個神秘的人般,迴答道:“您別這麽肯定。有時還會再犯的。”他的話裏有些東西讓我不禁去想,是沙漠的滄桑和針對外來人的黑暗戰鬥驅使了他,把我推入了痛苦的、與我對雨林不成文的規定的侵犯相匹配的疑慮中。我也想看一下他的惡意,於是趁派蒙不注意時,拿起一杯檸檬水,塞給了他。他還是接受了,我問他,那些與沙漠女人長期保持關係的人是怎麽做的,可以不發這樣的高熱。


    “他們最後都會滾蛋,旅行者。這不是什麽秘密了。”他帶著剛學會的傲慢責備我,好像在和一一個與之無須多言的人講話。


    “之後得用蜂蜜水泡澡,再夾一片須彌薔薇花的葉子在兩腿之間,哪怕它很蜇、會引起水泡,也要夾著。”他還是教給了我一些辦法的,說著便轉身向馬達走了過去,那樣子很像一個放下手中重要工作去做另一件事,但另一件事又沒有什麽意思的人。


    午夜我正看書時,船長走了過來,問我情況怎麽樣。“你看看派蒙情況怎麽樣”我輕輕的聲音說明了一些情況。


    “嗯,派蒙睡得像頭豬,很香很舒服。看起來一切安穩”


    “我的情況和她一樣。”


    一會,我告訴了他機械師和我講的話,他微笑著安慰我說:“您要是信他們說的所有話,最後會瘋的,我的朋友。最好忘了那些,您已經好了,別的都不重要了。”他轉身往船首走去,胡亂地發了些指令:“半速前進,不要困倦!別用駝獸的油把發電機給我燒了,踏馬的!”


    同時把一團劣質燒酒的嗬氣留在了吊床床腳。他的聲音在漫漫夜玩中快速散去了,一直升到了星辰之上,它們那樣近,終於化作了一種柔緩悅人的力量。


    船長不再喝酒。我剛剛在今天早上他過來陪我們吃天天重複的早餐——“咖啡”配炸香蕉片——時注意到這一點。他通常都會在喝完“咖啡”後飲下一大口燒酒。今天他沒喝,甚至都沒把他的軍用水壺帶在身上。


    機械師一貫冷漠而疏離的臉上投射出了詫異的目光。我知道船長在村裏買了不少,所以這變化肯定不是缺酒引起的。我整天都在觀察他,所注意到的唯一改變是,他也不再發出那些令人驚詫的命令了,此前,我已經開始把那些指令視為某種必要的、討好運的祈求,仿佛它們關乎著小船的順利航行,也關乎著整個旅程的順利進行。


    一整天,他都沒喝軍用水壺裏的一口酒。晚上,他走到其中的一張吊床前,躺了上去,在談了談天氣和即將到來的新的湍流——它們的確湍急得很——之後,拋出了一段漫長的關於他人生某個階段的獨白:


    “你想象不到”他和我說,


    “把一個姑娘扔在那個異地的夜總會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麽。我從來都不是一個有女人緣的男人。也許是因為,白種女人和我母親給我留下的印象太不相同了,她是我接觸的第一個異性,我和她的關係永遠都影響著我和她們的交往。我母親暴力又沉默,盲目地遵從著他們部族的老套信仰,完成著日複一日的儀式感動作。那個姑娘對她來說,是不幸的化身。我想,她是很愛我父親的,但是她永遠都不該表現出來。”


    他細細地品了幾口檸檬水,繼續說:


    “我父母有時會去教區看我。在那兒待幾個星期,之後便會離開。探訪期間,我母親總是無緣無故地對我使用‘暴力’,像野獸一樣。她是哪個過時地部落來著?”


    思考中,船長在派蒙的夢囈裏望著外麵的風景。


    “我沒有學他們語言裏的哪怕一個詞。那應該給我留下了很大的陰影吧,在遇見那個姑娘之前,女人們到最後總會拋棄我。好像我身上有什麽東西會讓她們感覺到自已受到了拒絕。我本可以和那個地方的妓院老鴇一起度過餘生的。那段關係誕生於利益而不是情感。她的脾性那麽平和、寬厚,永遠都不可能和她吵來。在床上,她的性感也是慢吞吞、心不在焉的。結束的時候,她總是笑得像個孩子,幾乎是天真的。認識了後來的那個姑娘後,一切都變了。她鑽進了我在那之前一直密封的、連我自已都不認識的私密地帶。”


    船長將檸檬水一飲而盡。


    “她在她的表情裏和皮膚的氣味中,在投向我的濃烈卻又瞬間消散的眼神裏,在把我浸入致命溫柔的短暫一刻中,在不經思考就接受一切的依賴裏,藏著解救我的美好能力,能把我立刻拖出猶疑和執迷、沮喪和墮落,甚至能讓我立即離開簡單的日常瑣事,把我放置在由蓬勃的能量和充滿生命力的篤定,所組成的明媚之地,仿佛種不為人知的藥劑,能帶給人沒有陰影的幸福。每次想起這些時,我都沒法不問自己,怎麽會因為些生硬拚湊起來的原因而拋下了她,這些原因的確源自一些事實,但這些事實並不重要,從前我應付起它們得心應手,輕而易舉,從來都沒掉進過任何陷阱。有時,我會帶著失落的怒火想,我遇見她時已經太晚了,已經無法去把握那健康美好的源泉了,我心中的那個合宜的答案已經死去,無法再延長這樣的好狀態,如果不是這樣,事情也許會不同。您應該知道我要說什麽了。”


    船長點起了煙草,邊吸著邊望著月亮。我在一旁聽著他的往事,不得不說要是經曆過部分,我應該也聯想不到他說的那些吧。


    “對我們來說,有些事情來得太早,有些又太晚,我們隻有在已經無可奈何時才會明白,隻有在已經開始和自已對賭時才會懂得。我想,我已經很了解您了,想來您身上應該也發生過類似的事,應該能明白我所說的。從離開那個姑娘的那一刻起,一切對我來說都無所謂了。我心底深處有些東西永遠地死了。酒精和讓人暈眩的近在咫尺的危險,是僅有的能讓我開始新一天的東西。我以前不知道,連這些都會耗損。酒精隻能讓活著的理由持續一瞬,而危險總是在我們靠近它時就被化解。當我們把它置於心中時,它是存在的。當它拋棄我們,當我們觸到穀底,明白事實上已經沒有什麽可以再失去,甚至從來就沒什麽可以失去的時候,危險就會變成別人的麻煩。他們會知道該如何處理,該怎麽辦。你知道為什麽上校會迴來嗎?就是為了這個。我沒和他聊過這件事,但是我們已經很了解彼此了。你在教會裏不省人事時,我們再一次理解了對方。當我問他為什麽會迴來時,他隻是迴答我‘那裏和這裏一樣,船長,隻是這裏更快。您明白的’”


    說到這裏時,派蒙在夢裏,夢見了一個老師一直在羅裏吧嗦的說話。


    “不要吵,我在休息。”派蒙的夢囈,我和船長都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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