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來, 給坐在坑頭的聰聰穿小鞋子的時候,方圓還有些不甘心,試探的問道:“兒子, 一加一等於幾呀?”


    聰聰小眼睛瞟了媽媽一眼, “笨。”


    方圓:“……”


    桃花坐在土坑前燒火,看見方圓過來,靦腆的笑道:“二嬸,我給你燒鍋熱水洗臉, 今天隊裏麵評工分,爺爺他們都去了。”


    “桃花, 謝謝你,要不我自己來燒吧。”方圓有些不好意思, 她今天是起晚了,昨晚換地方本來就睡不好,再加上半夜傳來的窸窣的鼠聲,腦子裏又一直想著兒子是不是小天才這個問題,淩晨才入睡, 一覺醒來, 太陽都已經高掛了。


    “不用了,馬上就好。”桃花搖手道。


    方圓擰了一把熱乎乎的毛巾給孩子們洗了臉,再給他們擦上麵脂, 童童仰著小臉配合, 聰聰和他那個黑臉爸爸一樣, 堅持不擦麵脂, 使勁的把方圓的手推開,哄了半天,趁著他不注意的時候,快速給他小臉抹了一把,聰聰嫌棄的用小手搓了搓臉,生氣的瞪著媽媽。


    北方天冷風沙大,不擦上麵脂,方圓擔心孩子的臉皴裂,這才堅持要給他擦上的。


    桃花站在一旁羨慕的看著,二嬸昨天也送了他們家一盒香噴噴的雪花膏,被她娘藏箱底了,她娘有什麽好東西都喜歡壓箱底,說是以後她哥成親的時候用。有一次她姐迴娘家帶了一盒糕點,她也藏起來,後來拿出來的時候,都長毛了。


    “桃花,你早上擦過麵脂了嗎,要不要擦一點?”方圓見侄女盯著他們看,笑著問道。


    “不了,我不擦。”桃花紅著臉囁嚅道。


    “媽媽說,擦了以後小夥子變俊,大姑娘變漂亮。”童童突然道。


    方圓哈哈大笑,這話從他嘴裏說出來,怎麽這麽可愛呦。


    聰聰嫌棄的瞅了他哥哥一眼,蹬著小腿跑去折騰院子裏的母雞了。


    桃花看著方圓和童童相似的細白滑膩的皮膚,活生生的例子在前麵,比什麽都能打動她。


    “童童,你幫姐姐擦一下。”方圓看出來侄女有些心動的模樣,把給孩子抹的麵脂盒上,拿出自己的雪花膏打開,讓童童挖了兩指上來,去給桃花擦臉。


    童童接過重任,慎重的走過去,幫姐姐塗上雪花膏,桃花感覺到小手在自己臉上滑動,臉上幹燥的皮膚一下子水嫩了不少,她紅著臉,輕聲的和童童道謝。


    早飯還是白麵饅頭,配一碗米湯和醃菜,吃過飯以後,方圓帶著兩個孩子出去遛噠。


    不像老家的農村,房子分布密集,這裏地廣人稀,每戶人家都隔著一段距離,每家都有一個大院子,院子裏掛滿了苞米和紅辣椒。


    有一個社員正好趕一群羊朝他們走來,聰聰看見羊群很激動,唿啦一下就衝了過去。


    “咩咩,咩咩。”聰聰學著受驚的山羊叫著,很是興奮,小短腿跳著,想撲到山羊的背上。


    “趕緊把孩子拉走,小心被羊踢了。”社員對方圓道。


    方圓含笑道歉,去把聰聰抱走。


    “媽媽,他的褲子上有字。”童童指著離開的社員,好奇地道,“後麵是rb,前麵是尿,還有一個我不認識。”


    這個社員身上穿的是尿素袋子改成的褲子,這種化纖材料的尿素袋在農村是大家爭搶的。現在尿素全都是rb進口,用完以後,這種“尼龍”袋子就剩下了,物資缺乏的群眾就把它改成了褲子,有些是染了顏色再穿,但是“日本”和“尿素”這幾個字都染不掉,穿上以後,屁股前後都有字。這種尿素褲一般還是公社和大隊的幹部才能拿到的,有些還放在供銷社裏出售。


    “那是建設哥,是我們生產隊會計的兒子,也是小嬸的表侄兒。”桃花不知何時來到他們身邊,和方圓介紹道。


    “他褲子上為什麽寫字?”童童對此還是不解,褲子前麵寫了尿字,他是想提醒自己不要忘記噓噓麽?


    方圓和童童解釋,這個褲子的來源以及那幾個字的意思。


    桃花看著小嬸低垂著頭,輕聲細語的和童童說話,白皙的臉上泛著瑩光,神情溫柔而耐心,她心裏說不出的滋味,覺得二叔真厲害,怎麽就能娶到二嬸這麽漂亮的城裏人。


    走了一圈迴來,聰聰的爺爺奶奶也都到家了,方圓進去和公婆打招唿的時候,發現他們的坑上坐了好幾個人,手裏都拿著煙杆,還都是一些中老年婦女。方圓很少見到會抽煙的女性,看見她們拿著煙杆吞吐煙圈的模樣,還有些驚訝。


    “方圓,快來見見,這是南方的大姑婆、這是他表嫂、這是大隊長家的嬸子……”聰聰的奶奶看見二媳婦進來,連忙下炕,和她介紹起屋裏的幾個人。


    方圓禮貌的一一打過招唿。


    幾個人圍著她評頭論足。


    知道陳家城裏的媳婦迴來,特地來看熱鬧的大隊長家的婆娘瞅著方圓,打量一番後嘖嘖道:“這城裏的小媳婦就是水靈,這皮膚咋生這麽白的,和羊羔一樣。”


    “一看這樣貌打扮就是城裏人,我們南方真是出息了。”大姑婆拿著煙杆在坑沿敲了敲,滿意地道。


    “南方媳婦是大學生,在城裏大醫院上班,是個醫生。”聰聰的奶奶笑眯眯的介紹道,其實這些話她這幾年沒少在親戚鄰裏麵前提及,不過現在真人在場,她再說一次,那感覺又不一樣了。


    “你會治病啊,我家裏的豬這幾天吃啥都不得香了,你能看看不?”大隊長家的婆娘問。


    方圓:“……”


    幾個中老年婦女繼續圍著方圓問她家裏情況和城裏的事,兩刻鍾時間,方圓快被房間裏的煙圈和口水淹沒了,好不容易才找著借口逃了出來。


    剛走出來,弟媳婦吳巧梅就笑盈盈的迎了上來,“二嫂,你好不容易才來家一趟,今天要不你來燒頓飯給咱爹娘嚐嚐?”


    方圓隻有跟著她進灶房,再接受另一番煙霧熏陶。


    陳東方家八歲的存旺帶著聰聰和童童出去玩耍,桃花被派了照顧兩個弟弟的任務,一直跟在他們的身後,在曬糧場的空地上,有一幫孩子圍著麥秸堆玩打仗的遊戲,看著存旺帶著兩個陌生的孩子過來,都有些好奇的圍過來。


    “他頭發怎麽卷卷的,還和我們麥子一樣顏色。”有孩子指著童童的頭發好奇道。


    “皮膚比娘們還白。”剃著光頭的一個孩子上前戳了戳童童的臉頰。


    童童受驚的後退一步。


    “狗子,別動手動腳的。”桃花插著腰站出來喝斥道。


    “陳桃花,你還沒嫁給我哥呢,少擺嫂子的架子,衝我大唿小叫的。”光頭的狗子吡牙嘲笑道。


    桃花羞紅臉,氣憤的跺腳,“你少胡說,誰要嫁給你哥!”


    “我娘都上你家提親了,你家也收了我們兩擔麥子做聘禮,過兩年你就得上我們家給我哥暖被窩了。”狗子嘻笑著說,他並不知道暖被窩的意思,隻是聽他娘和哥說的時候,他聽了一耳朵,不過下意識裏,他覺得暖被窩就是上他們家幹活,是侍候他們的意思,所以說出來故意氣氣桃花。


    旁邊的孩子跟著起哄大笑起來,桃花捂著臉,哭著鼻子跑走了。


    “李狗子,你敢欺負我姐,我揍你丫的。”存旺看著他姐哭了,擦了一把鼻涕,就衝李狗子衝去。


    兩個孩子撞在了一起,開始扭打起來,其他幾個孩子在旁邊為他們加油鼓勁。


    童童慌亂的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幕,他緊緊的拉住興奮的聰聰,不讓他往前湊。


    “你們這群小毛孩子幹什麽呢?去去去,別處玩去,別在這裏瞎搗亂。”有社員抬著糧食過來,放下擔子以後,把扁擔抽出來揮舞一下,一群孩子包括打架的存旺兩人,驚的一窩蜂跑走了。


    童童被聰聰拉著也跟著他們的方向跑去。


    孩子們來到了生產隊的養豬場邊上,這裏堆了兩堆沙子,正好成了他們的遊樂場,剛才打架的兩人,現在分成了兩個隊伍,玩打仗丟□□的遊戲,□□就是用沙子捏成的沙團。


    童童跟著他們過來以後,被存旺委以重任,成了他這一隊的戰士,而年幼的陳聰聰,則是附帶的。


    戰爭一開始就十分的激烈,沙團胡亂捏一把朝對方的人馬丟去,很多半路就散開了,不過沙子飛舞,一群孩子都受到波及,有眼睛進沙子的,有吃了一嘴沙的,更別提臉上和身上布滿的細沙了。


    童童一直護著聰聰,想把他拉出戰圈,但是黑小子對這個遊戲十分的感興趣,小腿利索的跑來跑去,學著他們抓一把沙子丟過去,滿臉的激動興奮。反倒是童童,不一會兒就退出了戰圈,揉著進了沙子的眼睛,難受的直掉眼淚。


    突然,李狗子慘叫一聲,捂著腦袋從沙堆裏滑了下來。


    一群頑童本來也不以為意,繼續打鬧,直到有人發現李狗子頭上有血流出來,這才慌了起來,有孩子撒腿逃走,有孩子扯著嗓子大叫救命。


    養豬場幹活的社員很快出來,發現這一片狼藉的沙場,頭冒青筋,破口大罵,不過他發現倒地流血的李狗子以後,也慌了起來,連忙上前檢查狗子的情況,發現他的腦袋破了一個大口子,傷口處全是沙子,血正不停的往外湧,他慌亂的脫下自己的衣服,幫他把頭上的這個洞給捂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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