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瞧著到了年底, 即便前些時日大雪重災的陰影猶在,到底有些歡慶的氣氛了。


    尤其是慶王府。


    慶王嫡次女雲陽來京後, 深得太後喜愛, 甫一進宮,便得了個郡主的封號, 除了事無巨細, 問詢一遍,宮裏的賞賜更是流水似的送往慶王府。


    也是巧的緊, 臘月二十六日正是雲陽郡主這位太後最寵愛的孫女兒十五歲芳辰,心疼妹妹遠來, 慶王世子周瑉提前數日就開始大張旗鼓的準備, 太後聽說, 也極為開心,提前賜下地方進貢的各種珍品以為寶貝孫女助興,來自於大正各處的珍稀佳肴倒在其次, 難得的是太後的這番心意——


    這麽多年了,便是前些日子長公主過壽, 太後也沒什麽特別的表示,且這麽多藩王,說起太後的孫女來, 可不也有十個八個,也就雲陽有此殊榮。


    不獨可見雲陽有多受寵;更重要的是能在帝都混的,哪個不是精乖的?自然瞧出太後對慶王府的態度,根本沒有因為出了一個無恥之徒郭耀祖而有絲毫的改變。


    太後這哪是給雲陽郡主作勢啊, 分明是做給滿朝文武看的——


    甭管發生什麽事,慶王都是太後唯一看重的兒子。


    一時帝都權貴聞風而動,無不以能得到慶王府一張請柬為榮——


    即便這會兒沒有站隊的意思,可好歹別被太後她老人家惦記上不是?


    武安侯府自然也得了帖子,上麵更是指名道姓,邀請蘊寧前往。


    丁芳華便有些嘀咕,畢竟聽說郭耀祖的妻子和雲陽郡主乃是嫡親的姐妹,兩家也算結了怨的,怎麽想怎麽覺得雲陽郡主送的這張請柬有些不安好心啊。


    若非怕大過節的不吉利,丁芳華差點兒索性讓蘊寧裝病。


    “沒事的,娘。”蘊寧笑著道,“那麽多人呢,他們能怎麽樣?況且真想害人的話,躲過了這次,他們還會找其他的機會,難不成以後但凡是慶王府有事送來請柬,女兒就裝病不成?”


    聽蘊寧說的有理,丁芳華隻得同意。


    卻是千叮嚀萬囑咐:


    “這些日子,那些和咱們府交好的人家,你也都熟悉了,到時候隻同她們一塊兒就好……出門在外,最重要的是機靈,莫要給人哄了……”


    但凡能想到的有可能發生的汙糟事,全都細細說了一遍。


    又叫來采英采蓮,嚴令兩人不管發生什麽,都不得離開蘊寧身前半步。


    眼瞧著外麵已是日上三竿,再不出發可就真有些失禮了,武安侯府的馬車才緩緩駛出大門。


    好在慶王府坐落在權貴雲集的長安大街,和武安侯府也就隔了兩條街罷了。


    可即便如此,蘊寧到時,慶陽王府門前停駐的馬車已是排成了長龍,明顯大部分客人都已經到了。甚至隔著厚厚的院牆,裏麵的歡聲笑語,都能隱隱約約聽到了。


    把請柬交給負責迎客的管事,蘊寧一行人下了馬車。


    不愧是最得太後寵愛的兒子的府邸,慶王府較之長公主府,明顯要軒麗壯闊的多。


    府中規製一體是采用北方園林式構建,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廊腰縵迴,簷牙高啄,又有奇山怪石,粼粼湖泊,畫舫石橋,參差錯落,若非有仆人特意在前邊引著,說不得就會迷路。


    待得穿過又一座漢白玉石橋,遠遠的就瞧見衣香鬢影、人影如梭,卻是雲陽郡主的靜馨苑到了。


    係著蔥綠色腰帶在前麵引路的丫鬟站住腳,原來是她的身份也隻能引著客人走到這裏罷了。


    蘊寧這才發現,靜馨苑中的丫鬟卻是一水的石榴紅腰帶,不獨年齡相仿佛,身高大致相當,便是長相也俱都嬌俏可人,花蝴蝶般穿梭在人群中。


    正要抬腳拾階而上,忽然覺得有些不對,猛然迴頭,正好和一雙清冷的眸子對了個正著。


    卻是石橋邊僻靜的水榭處,正有一個身材修長、清挺若竹的男子靜靜佇立那裏。


    明明是一身大紅的衣袍,卻遮不住那人身上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寂寥之意。


    蘊寧頓覺一陣心悸,視線在對方臉上的麵具上停留一瞬,又旋即移開——


    怪道帝都人人說,雲陽郡主榮寵非凡,現在瞧來,果真如此。不過一個普通的生辰,竟能讓太後派出身邊的得力幹將、錦衣衛新貴封燁過來,這份兒臉麵當真算得上是昌邑獨一份的了。


    轉身要走,不想又有腳步聲傳來,卻是一個上身著石榴紅刺繡花邊窄裉襖,配一條鏤金百蝶穿花裙,披一襲煙霞色鑲了一圈白色狐毛的鬥篷,窸窣的北風掠過耳際,女子頭上的點金珠翠似活了一般,輕輕顫動,越發襯得女子身姿婀娜,無限風致。


    女子視線在蘊寧身上停頓片刻,神情中明顯有些訝然——


    卻是兩人竟是穿了一模一樣的鬥篷。


    隻她會來至此處,分明不是為了蘊寧,不過略蹙了蹙眉,便旋即收迴視線,極快的落在封燁身上,杏眼中全是隱忍的喜悅:


    “水榭風大,封……大人如何能站在這裏?即便是太後娘娘一片慈心,雲陽卻是受之有愧,這邊太冷了,還請封大人移步……”


    這女子就是雲陽郡主?瞧長相,倒是天真可喜。就是對封燁的態度上,卻是有些古怪,即便是一個簡單的“大人”稱唿,都似是包含著無限的情誼,更甚者,第一次稱唿“封大人”時的停頓,雖然沒有十分把握,可蘊寧怎麽瞧怎麽覺得,雲陽的口型分明是“哥哥”。


    自己停留在這裏怕是有些不妥。


    忙加快腳步就要離開。


    那邊封燁也收迴視線,卻是看都不肯看雲陽郡主一眼,淡淡說了一聲:


    “有勞郡主記掛,卑職惶恐。”


    便沒有絲毫猶豫的直接轉身而去。路過蘊寧身邊時腳步明顯有輕微的停頓,令得蘊寧一時越發無措,好在不過是虛驚一場,封燁並沒有停留,而是繼續緩步而去,隻留給追上來的雲陽一個孤絕的背影。


    這封燁還真是無情且大膽。


    蘊寧心下暗忖。畢竟,雲陽郡主怎麽瞧著都是個難得的美人兒,更是太後娘娘放在心尖尖上寵的人兒,封燁即便一口一個卑職,語氣中卻沒有多少熱情和恭敬,許是錯覺吧,總覺得這封燁瞧著自己的模樣,倒是有那麽一絲故人的意思。


    “郡主去哪裏了?”有歡笑聲由遠而近,腳步嘈雜,明顯是一群閨閣小姐正往這邊來。


    “是啊,方才還在呢,怎麽轉個眼就不見了。總不會迷路了吧……”


    “這可是慶王府,郡主如何會在自家迷路……”


    聲音越來越近,若非有亭台掩映,怕是這會兒就能瞧見雲陽郡主。


    蘊寧越發覺得事情有些古怪——今兒個可是雲陽的壽辰,有什麽重要的事,非得巴巴的避開來給她做壽的這些小姐?


    自己來的還真是不巧,說不得會被記恨……


    不然讓人把壽禮送上去,自己找個借口告辭好了……


    正自思忖,追著封燁走了幾步的雲陽郡主卻是忽然轉身,緊走幾步,一下挽住蘊寧的胳膊:


    “妹妹怎麽來的這般遲,倒叫雲陽好等。”


    神態之親密,仿若兩人是一日不可或離的手帕交一般。


    趕過來的腳步聲齊齊一滯。


    蘊寧和無比親密的抱著她胳膊的雲陽郡主同時抬頭,親密無間的模樣直接顯露無疑。


    場麵無疑有些凝滯。其他人也就罷了,一個穿著件孔雀金華麗小襖的少女臉色無疑有些難看,瞧著蘊寧的眼神驚疑不定之外,更有著一絲絲若有若無的厭惡:


    “我說怎麽找不到雲陽姐姐,竟是親自過來迎接客人了。也不知這是哪家貴客,竟要郡主姐姐親自來迎?”


    其他人瞧著蘊寧,神情也有些莫測——


    方才眾人過來時,哪個不是丫鬟領進來的?即便是幾個和雲陽身份一般的郡主,可也沒有享受雲陽親自接出來的殊榮。


    彼時眾人以為,身為太後最寵愛的孫女兒,雲陽自然有她驕傲的資格。便是高傲些,倒也在情理之中。


    怎麽能想到,不過片刻間,就推翻了之前的認知。


    還以為雲陽去哪兒了呢,卻原來竟是出來親自迎接客人了。


    一時心中便有些五味雜陳,連帶的更是好奇能勞的動郡主大駕的這位小姐,到底是何方神聖?


    這麽多人,自然也有對蘊寧熟悉的。一個和方才女聲有些相似的聲音隨之響起:


    “我道是誰呢,原來是武安侯府的清河縣君到了,清河縣君名震京城,雲陽郡主仰慕已久,怪不得會做出這般倒屣相迎之事,說來也算是一則佳話了。”


    這話卻說得大有深意。


    畢竟,武安侯府和郭耀祖的那場官司分明離現在還不久,蘊寧的盛名說是踩著郭耀祖而來也不為過。


    身為郭耀祖的小姨子,雲陽郡主和清河縣君袁蘊寧之間隻能有怨,“仰慕已久”四字未免讓人覺得有些古怪。


    雲陽郡主也明顯沒有想到,自己隨隨便便挽住的女子,竟然就會是清河縣君袁蘊寧。


    神情微微錯愕了一下——


    本想著既是武將世家,還能憑一張利嘴逼死了郭耀祖,那清河縣君,不定是怎樣的彪悍人物呢。


    再想不到竟是這般身形綽約容顏奪目的美麗女子。


    蘊寧抬頭,視線和上麵女子對了個正著,不是胡家大小姐胡敏蓉又是哪個?至於她身邊的少女,則正是胡家二小姐胡敏君,淡然頷首以為禮:


    “胡小姐謬讚,蘊寧愧不敢當,不過是郡主好客罷了。”


    聽胡敏蓉點出了蘊寧的身份,胡敏君下頜不自覺繃緊——


    當初果親王府的靜怡園中,胞姐胡敏蓉第一次敗北,記得彼時,胡敏君甚至有些慶幸,終於有人能給胞姐一個教訓了。


    卻在瞧見美得耀眼的蘊寧時,所有的慶幸都變成了深深的憎惡——


    旁人或者不清楚,胡敏君卻是一下子想通了是事情的根源所在。


    周瑉既然已是決定要求娶袁蘊寧,如何會不做些準備?


    甚至這壽宴,胡敏君也一早從胡敏蓉處探出一二消息,裏麵未嚐沒有雲陽借機給表哥周瑉和袁蘊寧搭橋的意思。


    且雲陽的態度,無疑也是最明顯的風向標,會這般待袁蘊寧親熱,要說裏麵沒有周瑉的授意,真是打死都不能相信。


    剛要反口相譏,胡敏蓉已是掩嘴笑道:


    “縣君莫要太過謙虛,膠東雖距帝都路途遙遙,信件來往倒也便宜,不信你問郡主,對你的仰慕可有絲毫摻假?”


    這話說的卻有些歹毒。畢竟會從京城給雲陽寫信的,自然隻能是她兄長周瑉了。


    給妹子的信中卻是提到另一個女子,甚至引得妹妹也拋下父母,想要跑過來一探究竟,怎麽讓人越想越別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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