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德求居然如此認真地跟自己討論簽約問題, 看來之前並非開玩笑。何小曼倒是有點意外。


    她總以為, 天鷹公司簽自己的心是有的,但卻隻是試探,並不見得真的勢在必得。大約自己態度不甚積極, 對方也就作罷了,卻沒想到今天找到學校, 卻是為了談這事。倒是不能敷衍了事了。


    “穀經理,你是知道的,我一邊讀書, 一邊還是c州崇光棉織廠的人呢。謝謝天鷹公司對我的信任,也謝謝穀經理。經紀約就不簽了吧。”


    既然你問得開門見山, 那我也迴答得直戳了當。沒毛病。


    穀德求卻並沒有退縮, 從隨身帶的公文包裏取出一份文件:“這是我們公司的合同,關於基本薪金這一塊,何小姐可以看一下, 我保證,光基本薪金就比你現在的收入高很多很多。”


    何小曼瞥了一眼。的確,是高很多很多。但那是因為現在的社會整體工資水平還處在一個低位好嗎?


    她是愛錢,尤其是要翻建房子之前, 她撿過老鼠尾巴、鼓動親爸裝配電視機, 搞服裝私人訂製,還與史培軍合夥開辦印刷廠, 她是個賺錢能力很強的人。但這一切, 都建立在生活水平急待改善的前提下。


    一旦趨於穩定, 她的目標便會變得更加高遠,賺錢就放到了第二位。畢竟她現在沒那麽缺錢了。


    “這個薪金是很高了,不過我真的沒興趣……”


    “這隻是基本薪金,並不是到手的全部。簽了經紀約,你所有的演藝活動都可以拿錢的。”


    何小曼輕輕歎了一口氣。天鷹是香江娛樂旗下,在當前的市場,可以說是國內最好的文化經紀公司了,這要是還在“楊簡”的年代,她一定毫不猶豫地就簽,連價格都不會多談,因為隻有他不要你,不存在你看不上他。


    但現在……何小曼真心覺得,有比“榮耀”更有價值的“榮耀”,有比“前程”更富意義的“前程”。


    “我知道的,穀經理。我隻是真的不太喜歡將自己的未來定義在t台上。”


    “可你的價值在t台上啊!”穀德求有些激動起來,“你會是國內第一批成名的模特,你相不相信,你絕對有這個潛力!”


    何小曼點頭:“我相信。我不僅僅相信自己的能力,更相信天鷹公司的能力。但這不是我要的人生啊。”


    這真是讓人沒法接了。


    誘.惑再大,也敵不過人家無欲無求啊。穀德求沒辦法了,隻得將合同重又收進公文包,誠懇地對何小曼道:“何小姐的堅定,我是佩服的。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跟何小姐合作的機會?”


    “當然有,我隻是不想當專職模特,但並不表示我不願意登上t台,我還有很多很多要向你學習呢。”


    “好,我懂了。”穀德求點點頭,“如此便好。雖然請不動何小姐加入我們的團隊,但我還是很欣賞你這樣有想法的人。”


    “謝謝穀經理。我也很欣賞穀經理這樣專業的人。天鷹公司一定會很成功的。”何小曼也很誠懇。


    穀德求起身:“其實,還有個人想見你,這頓晚餐,我是代他邀請的何小姐。”


    “哦?”何小曼眉毛一揚,心中已經猜到,“當上司當得邀請人的能力都損失了麽,還得你請好了,他才出席?”


    “這不是怕被‘始亂終棄’嘛!”一個幽幽的聲音,從何小曼身後傳來。


    不用問,正是蕭澤言。


    他揮了揮手,讓穀德求先走,自己走到何小曼對麵坐了下來。


    何小曼不緊不慢:“都到晚餐的點了,也不讓人家穀經理吃頓飽飯,你這個老板當得有點差勁。”


    “他那麽胖,少吃一頓怕什麽。”蕭澤言渾不在意,卻又冷冷地看著何小曼,“如果是我請你,你來不來?”


    “你又沒請過我,我怎麽知道自己會不會來。”何小曼微笑著,才不怕他故意做出來的冷漠。


    蕭澤言微微冷哼一聲:“合同哪裏讓你不滿意,你怎麽寧願當個穿醜鞋的女人,也不願意站在t台上當個萬人膜拜的名模?”


    何小曼不由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鞋。白色平底涼鞋,幾根細帶子交纏在潔白的腳背上,材質是不太貴,樣式卻絕對說不上醜。這已經是她所能找到的最簡潔好搭的涼鞋了。


    當然了,在蕭澤言這種人眼裏看起來,還是醜的吧。


    “蕭公子覺得隻有光鮮亮麗才叫人生,平價樸實就叫醜吧。我倒是不介意自己醜一點。”何小曼對自己的品位很自信,一點兒也不吃他的貶損。


    蕭澤言深深地望著她:“你是真淡定,還是假清高?”


    “我不清高,也不淡定。看什麽人、什麽事吧。”何小曼態度挺好,並非不合作,反而還淡淡地笑了,“若是我在意的人,我絕不清高;若是我在意的事,也淡定不了。我是個人啊,又不是機器,怎麽會沒有情緒。”


    不知怎的,蕭澤言心中一抽。她在意的人,她絕不清高。她在意誰,丁硯嗎?


    蕭澤言不是第一次想告訴她自己是誰,自己和丁硯又是什麽關係,可每次,他又會被一種莫名的情緒所控製,不想告訴她。甚至不想在她麵前想起丁硯。


    “哦?你在意的人?”蕭澤言突然莫名地笑了起來,而且笑得很不懷好意,“你才十八歲,就和誰‘始亂終棄’過了?”


    何小曼皺眉,這人怎麽今天連說了兩次“始亂終棄”,會不會用成語啊,不會用別用,人家李紫凝就很……


    呃,不對,好像哪裏不對!


    “什麽亂七八糟,你知道‘始亂終棄’什麽意思麽,就亂用。你是想氣死老祖宗啊!”何小曼瞪他。


    “嗬嗬,知道啊。”蕭澤言又翹起了二郎腿。人類已經阻止不了他裝逼了。


    “‘始亂終棄’不就是感情很好,情投意合嗎?你腦子很聰明,不像拘泥的人,讀書的時候應該跟哪個男生‘始亂終棄’過吧?”


    原來是這個梗!


    何小曼哭笑不得。這不是當初自己跟李紫凝解釋的時候隨口胡縐的嘛,怎麽這沒心肝的居然原樣販給了蕭澤言?


    看來兩個人雖然隻經曆了一個漫漫長夜,但“始亂終棄”得很厲害啊!


    “好了,我就是跟安娜開了個玩笑。你也別拿著雞毛當令箭,一直來取笑我。”


    見何小曼終於領會了“始亂終棄”的意思,蕭澤言這才道:“你真的很會解釋啊。安娜怎麽就信你這個鬼呢?”


    不知為何,何小曼越迴味,越想笑。這話怎麽可能揭穿呢?一定是李紫凝和蕭澤言情意綿綿的時候,不知內情的李紫凝突然冒出來一句:“我早就想跟你始亂終棄了……”


    偶滴個天哪,太搞笑了,太有畫麵感了!也難怪蕭澤言今天氣勢洶洶要來尋仇。


    “你還笑!”蕭澤言氣唿唿的,“很破壞氣氛知道嗎?”


    “好好好,這個事情我道歉。”何小曼也不是不講道理,“但我也不知道安娜會去跟你說這個,而且……而且……哈哈……”


    “笑什麽,有這麽好笑?”


    要不是考慮到自己才十八歲多,理論上不適合表現得太老道,何小曼實在是很想問問他,後來氣氛到底怎麽樣了,是影響了局部呢,還是影響了整體。影響到什麽地步,不會真的純聊了一晚上人生吧?


    嗯,不能這麽問,自己畢竟才“十八歲”,就該有個“十八歲”的樣子。哪怕工作上再老道再能幹,她也不能跟不熟悉的男人交淺言深。


    蕭澤言要是知道自己的定義是“不熟悉的男人”,隻怕又要倒吸一口涼氣,給何小曼上上“蕭公子到底有多受歡迎”這種無聊的課程了。


    “始亂終棄”的問題好不容易厘清,服務生上菜了。


    何小曼這才發現,自己和穀德求其實都還沒有點菜,所以,這個菜一定是蕭澤言之前就點好的。


    “謝謝蕭公子又請我吃飯,去年的咖啡還沒有忘記呢。”何小曼笑得很平和。


    蕭澤言將折成天鵝的餐巾抽起,擦了擦手放到一旁:“我是不介意有人陪著吃飯,這邊沒勁透了,每天晚上過了十點,街上都沒有人。也沒有朋友,也沒有女人。你要是想吃飯,就給我打電話。”


    這話聽著就有點孩子氣了。不過,何小曼還是要提醒他:“蕭公子,我還小,你有沒有女人這種話,跟我講不合適。吃飯麽……我倒是不介意的。飯總是要吃的,就是總吃你的,這不是我風格,下次我請。”


    蕭澤言難以置信地瞪眼望著她:“瘋了吧。我蕭澤言帶女人出來吃飯,還會讓女人付錢?”


    又是“女人”。何小曼搖搖頭:“別把我當女人啊,我喜歡一碼歸碼。”


    這種表態,的確就太不女人了。蕭澤言不由鄙視她:“你一定沒有男生追吧。哪有女生這樣子粗魯的。”


    總算從“女人”變成了“女生”,何小曼也算是心安。


    “我們這裏的人,沒你想得那麽開放,就算追,也很含蓄。”


    蕭澤言心中一動,想起丁硯。問:“那……有人含蓄地追過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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