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天空炸響一道驚雷,天邊的黑幕急遽地向著東方壓去


    隨著這道驚雷,如瓢潑的大雨自天而降。在一瞬間,天地間連成一道簾幕。


    風帶著雨星,東一頭西一頭地在地上亂竄,樹枝著了魔也似的用力抽打著屋簷。


    幾個丫鬟急忙動了起來,關窗戶的關窗戶,掩門的掩門。


    躲在屋內,耳聽得枝條抽打窗欞的聲音。


    幾個丫鬟驚得臉色蒼白,“這麽大的雨?”自打來了宣府,這裏晴的多雨天少,丫鬟們還未見過這樣的急雨。


    風重華卻是麵帶喜色。


    宣府有城有牆有房有屋,而瓦剌卻隻有帳篷。雨勢這麽大,瓦剌不論是行軍還是安營紮寨都會受到影響。


    風重華想了又想,派人去叫衛管事。


    衛管事是衛陽和弄影的父親,自來了宣府之後就負責外院的事情。


    衛管事一到,風重華先是吩咐丫鬟上了薑湯,而後才開口說話,“這麽大的雨本不該去喚衛管事,隻是有些事情若是現在不吩咐隻怕我心難安。”


    衛管事連忙將薑湯放下,雙手一拱道:“但憑王妃吩咐。”


    衛管事抬頭看了看屏風內的人影。


    屏風後什麽也看不到,隻能看到綽約人影,印在輕紗薄霧的屏風上。幽暗的光線中,身影如畫。


    衛管事悚然一驚,急忙收攏心神,臉上的表情更加恭敬。


    “暴雨傾盆,總督府內有農大管家,我並不擔心,我擔心的是外麵的百姓經不經得住這場雨。我想讓你往總督府外跑一趟,看看左右鄰居們有沒有受災的。若是有受災的,就想盡辦法幫一把。不管是要錢要物,你隻管在帳房裏支取。”


    其實,風重華擔心的是城中的百姓。可她身為小王妃,最忌諱邀買名聲。


    要那麽好的名聲做什麽?做賢王嗎?做了賢王還準備做什麽?是不是下步就要登大寶了?


    所以上次固安伯夫人和劉夫人勸她派家丁出府時,她才會如此惱怒。


    這兩位夫人就是瞧著她年紀小好哄,設了套子給她鑽。


    眼見衛管事領命出去了,憫月不由皺緊了眉,“王妃,咱們左鄰右舍受了災自然是要看顧,可若是城中百姓受了災呢?”


    風重華淡淡抬眸,“自有劉巡撫和一眾衙門,我身為內宅之人,管那麽多做什麽?”


    上次譚夫人請她出麵設粥棚,她設了。因為那是譚夫人出麵相請的,城中所有的夫人都設了。


    可是這次的事情,若是城中其他的夫人不出頭,她也不能出頭。


    她能做的,就是給鄰居們一點幫助。


    都說暴雨易收,可是這場雨卻下了一日一夜也沒有停歇。


    第二天早上,眼看雨勢依舊沒有減弱的勢頭,風重華有些著急了。


    昨天,派衛管事出門後,衛管事叫了家裏的家丁和下人四處幫人修繕房屋。有幾處百姓臨時搭的窩棚被衝倒,風重華做主將這些百姓安置到城隍廟裏。


    可是這雨勢絲毫不見減小,城中受災的百姓隻會越來越多。


    眼見瓦剌大軍就在城外幾百裏處,若是城中再因為受災的事情起了民變,那麻煩可就大了。


    想到這裏,她又喚衛陽過來,讓他去給韓辰送信。


    韓辰和幾位將軍也正在為此事擔憂,聽了衛陽的話後當場拍板,“就由幾位夫人出麵處理此事。”這樣的事情,按理應該由衙門處理更便利。


    可是現在衙門裏為了瓦剌大軍進犯的事情,忙得不可開交。


    而且,現在街麵上小偷小摸的事情也不少,都是借著兵亂之際發財的浪蕩遊俠。


    衙門裏抓了不少,也關了不少。


    既然差役們吃緊,就隻能請幾位夫人代勞了。


    聽到這個消息,劉夫人和固安伯夫人氣得直咬牙。


    前些日子她們就為了城中的百姓去求見過風重華,可是風重華卻將她她們給轟了出去。


    怎麽這一轉眼,風重華卻又挑頭幫災民修繕房屋了?


    “她做得,別人做不得?”劉夫人破口大罵。


    固安伯夫人則是氣得直撇嘴,“真是滑得不丟手,連丁點錯處都抓不著。”


    城中的幾位夫人幫百姓們修繕房屋的消息立時間就傳播開來,百姓們無不感恩戴德。


    待到傍晚時雨勢初歇,百姓們見到總督府裏真走出了許多壯漢家丁,他們推著小車,小車上有木材和石料。


    百姓們無不歡聲雷動。


    一時間,有料的幫料,有力氣的幫力氣,有錢的幫錢,幫著那些屋頂房塌的百姓修繕起了房屋。


    到掌燈時分,總督府附近的幾間倒塌的房屋已經全部修繕完畢。


    若是遇到實在不能修的,也隻能先遷到鄰居家或是親友家去住。


    一連忙了數日,城中的百姓算是安置下來。


    然而,城中的百姓也算是看明白了。總督府是出力出錢出料最多,也最不多說話的。譚府其次,剩下的幾位不過是嘴上喊喊,一家送了幾斤米麵而已。


    百姓心中有杆秤,誰對他們好,誰對他們不好,不是光嘴上說說就相信的。


    後麵,再有人說風重華的壞話,說不再有人信了。


    甚至還有人反駁過去。


    “小王妃如此良善一個人,怎麽可能容許你們如此侮辱?難道你們就不知道小王妃身上帶孝嗎?難道她真的要在孝期生了孩子才能堵得了你們的嘴?說不定你們又會說,她孝期生子不忠不義不孝呢!”


    “是啊,”就有人接了話頭往下說,“我看就是有人和總督府做對,不管總督府做什麽都不對。施粥放糧,說人家邀買名聲;幫百姓修繕房屋,說人家居心叵測。也不知道到底要怎麽做,才算是個好?”


    “恐怕是不管怎麽做都不算好!有人就是看總督府不順心,想除之而後快。”人群中,響起這句駭人聽聞的話。


    眾人齊齊轉頭,想要找出是誰說的。可是人群如山,哪裏能找得到?


    然而,話題一引開,大家都紛紛議論起來。


    城中的議論很快就傳到風重華的耳中,她淡淡一笑,並不理會。


    她擔心的,隻是城外的戰事。


    韓辰已坐鎮總督衙門多時了,也不知戰事如何。


    雖然每天衛陽都會來向她迴顫總督衙門的情況,心裏總是不放心。她聽說瓦剌知院阿來兵分了兩路,一路圍了赤城,一路直攻宣府。


    這雨勢一停,想必瓦剌就會開始攻城了吧?


    仿佛是為了迴應她的想法,半空中響起了一道悶悶的炸雷。


    隨著這聲雷響,一陣連綿不斷的咻咻聲在宣府上空響起。


    府裏的丫鬟和下人頓時駭得麵無人色。


    風重華一時間屏起唿吸,仔細地辯聽著這到底是什麽聲音。


    過了有半刻鍾,有個小丫鬟麵色蒼白地跑進來,“不好了,不好了,韃子開始攻城了。”


    隨著這聲唿喊,整個宣府頓時動蕩起來。


    從院外不時傳來唿兒喚女聲,還夾雜著婦人們的厲聲尖叫。


    風重華命令家丁爬上牆頭觀看,隻見宣府此時街麵上大亂,到處都是人,到處都是奔跑的百姓。


    百姓們從東頭跑到西頭,又從西頭跑到東頭。


    仿若沒頭蒼蠅般亂鑽……


    風重華深吸一口氣,裝作沒事人似的喝了口茶,問身邊的丫鬟,“現在是什麽時辰了?”


    憫月等人一時不察,都沒迴過神來。


    倒是良玉膽子大,偷眼瞧了瞧博古架的自鳴鍾,答了句,“已是申時(下午15點)了。”


    風重華目光不由一沉。


    下午攻城?證明瓦剌是準備打夜戰了!


    她想了又想,開始有條不紊地吩咐起來,“大家都不要慌,不必亂。不過是場小小的戰事,瓦剌很快就會退兵。”她吩咐憫月,“你去找農大管家,讓他安排人手加緊內院巡防。府裏這幾日不論出入都必須要對牌,並且嚴禁外人進入。”又喚惜花,“你去找衛管事,讓他領著家丁在外院巡防,著緊看著牆頭和門戶。若是遇到有人跳牆頭的,不論是誰格殺勿論。”


    她的態度安危,看起來不慌不亂,很快就安定住了府裏眾人的心。


    看著府裏的眾人都按她的吩咐去忙了,她留下徐光和陶春說話。


    “小王爺把你們和一眾家將留下來,你們可知是為何?”


    徐光和陶春互望了一眼,行了一個軍禮,“敢為王妃效死!”


    “好!”風重華微微頜首,坐在上首居高臨下的看著這兩個部將,“我發一道手令,持我手令者可斬盡不聽令者。若是在府裏看到有人裏通外合,背主私逃者,斬!若是有私藏外人者,斬!若是擅開門戶者,斬!”


    一連數個斬字,驚得徐光和陶春眼皮子直跳。


    風重華又道:“自今日起,你們便宿在內院。若是內院有人不聽你等號令者,盡可斬之!”


    非常時期,行非常手段!若是內院亂了,隻怕整個總督府都會亂了。


    見到徐光和陶春點頭,風重華接著道:“若是,我是說若是,外院與前院失守。你等須盡快接應農大管家和衛管事等人進入內院。而後緊閉門戶,死守內院,萬萬不可在外院與賊人糾纏……”


    “若內院失守……”風重華的眸光突地一黯,“我必不獨活,令小王爺受辱!”


    逃?如果總督府破了,那就證明宣府破城了。根本就逃無可逃!她也不可能丟下韓辰自己逃。


    “王妃?”徐光和陶春同時驚唿,“末將縱是萬死,也要護得王妃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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