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辰去見風紹元,風重華閑坐無事,就看今日接到的帖子。


    她雖是不常出門,可是身份放在那裏。隻要各家各戶有事或是宴請都會給她下一道帖子,大部分她都派農大管家或是衛管事過去送份禮,人卻是很少出門。


    “王妃,這是萬全右衛何參將的夫人送來的帖子,說是想請您一起去城外禮佛,為城中受難的百姓做個水陸道場。”射月舉著一張帖子遞到風重華麵前。


    風重華看了兩眼,就將帖子放到一旁,“你替我寫個迴執,就說我身體不適,就不去了。”做個水陸道場最少也得五十兩銀子,拿這五十兩銀子好歹也能救濟幾個百姓。


    這個何夫人是信佛信得魔怔了。


    現在城外乞討的百姓越聚越多,稍不留意就會被衝撞。若是何夫人的馬車被衝撞了,定會惹得何參將不快。到那時,豈不又是一場血雨腥風?


    放了何夫人的帖子,射月又遞來一張,“這是日升昌票號少東家馬思遠送的帖子,說是他家中有一株梅花盛夏開放,想請王妃過去賞玩。”


    臘梅盛夏開放,這可是一件稀罕事。


    風重華不由接過請帖,看了起來。


    “原來還真是夏天開了臘梅!”風重華又驚又詫,拿著帖子翻來覆去的看。


    剩下的幾個丫鬟也聚了過來,爭相傳看風重華手中的帖子。


    山西日升昌票號,乃是晉商第一大票號,號稱富甲天下。日升昌票號的主人馬寧遙,在宣府和平遙兩地都有安家。


    長子在馬思遠在宣府,次子馬平遠在平遙。


    日升昌從來也沒往總督府送過請帖,這次怎麽會突然送請帖過來?


    風重華覺得這些大商人一個都不能小看,說不定在他們細微的舉動中就透露著什麽信號。


    “馬大公子可曾成親生子?”風重華問射月。


    射月熟知禮儀規矩,一向負責內宅院的迎來送往。她們來了沒多久,射月就已經將宣府各家各戶的情況都摸了一遍底。


    聽見風重華問她,射月恭敬地道:“已成親了,聽說其娘子的娘家是江南人氏,與咱家的二少奶奶是本家。”射月說的二少奶奶指的是陸青蕪,是二表哥文安然的妻子。


    “原來也姓陸?”風重華點了點頭。


    這就有意思了。


    馬家雖是做票號的,可是與糧商卻有經濟上的聯係。在這個節骨眼請她過府賞反季節臘梅,足見其用意之深。


    而且,馬大公子馬思遠居然不用其妻子陸氏的名義發請帖,而是用了自己名義。


    風重華覺得,這份請帖有些深。


    過了一會,韓辰送走風紹元迴來後,她與韓辰說了這件事情。


    “馬寧遙乃是晉商票號之首,有馬平遙之稱。”韓辰就著丫鬟打來的一盆清水洗了洗,走到風重華身邊與她一起看請帖,“盛夏開臘梅?”韓辰嗤地一笑,“這馬家為了能開這株臘梅,隻怕是廢了不少冰吧?我聽說自從入了春馬家的冰窯就一直沒斷過。”


    風重華圓睜雙眼,很是懊惱的樣子,“原來是刻意為之啊!”


    韓辰轉首去看她,隻見她撅起嘴的樣子甚為好玩,便顧不得丫鬟們在旁,輕輕地啄了一下。


    風重華如同一隻受驚的兔子般,嚇得連忙旁邊躲。


    然而韓辰哪裏舍得放開她,直接伸出手將她攬入懷中。


    風重華原本是拒絕的……可是在韓辰密集的親吻下連片刻時間也沒支撐下來……


    等到他們氣喘籲籲的分開,屋子裏的丫鬟早就下去了。


    “討厭。”風重華又氣又羞,捶了韓辰一下,“好好地說著正事,怎麽又這樣?”


    “我哪樣了啊?你不說出來,我怎麽知道我做了什麽?”韓辰裝傻,眉宇間卻是神采飛揚。


    風重華啐了他一口,坐得離他遠了些。


    手裏指著萬全左衛參將譚正綸家的帖子,道:“譚夫人說改日要攜女來拜見我!說起來,這個譚夫人倒也是個妙人。”


    韓辰笑著點了點頭,“你整日呆在家裏不出去,是該多見幾個人。依我看,你不如也見見馬家的陸氏,說不定會有意外的收獲。”


    “怎麽?糧價的事情馬家也參與了?”風重華眼眸微閃。


    “據我的調查,馬家倒是沒有參與糧價。不過在這個節骨眼上,馬家派人送請帖,我卻是有些好奇。”


    說馬家的家產能富可敵國,也許有些誇張。然而馬家是有錢人中的有錢人,這卻是人人都認定的事情。


    不知有多少人想打馬家的主意,卻都掰不過馬寧遙的手段。


    當然了,以韓辰的家身他根本就不在乎馬家的財力。對他來說,錢財不過是維持屬下生活保障的助力。屬下給你辦事,就得照顧好他們的家人和後方,讓他們衣食無憂。


    隻有這樣,才會贏得屬下的愛戴。


    馬家的錢就是再多,他也懶得碰!運迴幾船香料和黃金,就什麽都有了。


    “對了,風紹元到底有什麽事?”風重華問道。


    韓辰冷冷一笑,漫不經心地撥了撥身邊插瓶裏的鮮花,“他說他有法子替我填滿糧倉。”


    “填滿糧倉?”風重華差點驚唿出聲,這可不是幾十石糧食能填滿的。而是要上萬石,乃至十幾萬石。


    風紹元哪有那麽大的能耐?


    思及此,風重華眉間一蹙。她想起了風紹元在軍中的職務,難道說……


    風重華猛地抬首,看向韓辰,“難道說,他是替糧商前來求情的?”


    韓辰並沒有立刻迴答,而是靜默片刻,才道:“正是!他與我說,讓我停止購買購糧,不再以二兩銀子的價格賣糧。若是我答應此項,他可聯合城中的糧商,將幾大糧倉填滿。”


    隨著韓辰的聲音停止,整個屋子安靜下來。


    風重華望著韓辰,半晌都沒有說話。


    這個風紹元,膽子可真大!居然敢聯合糧商逼迫韓辰,他是哪裏來的底氣?就憑他是風慎的兒子嗎?


    風重華低目抿唇,心中升起怒意。


    韓辰高價買低價出,活得是九邊的百姓,釣得是各方糧商的胃口。


    這風紹元憑什麽以為,他有能力扭轉局麵?現在九邊的糧商還不夠多,並不能逼迫糧商降價。


    而且一旦韓辰停止放糧,隻怕九邊立刻就會生亂。


    到那時,不等瓦剌來攻,九邊自己就亂了。


    “現在城中糧食有多少?”風重華出聲問道。


    “不到二十萬石。”這個數量不夠多,二十萬石也不過是軍隊幾個月的消耗。


    “要不,讓許東再迴去運一批糧食?”風重華咬牙道。


    韓辰微微搖頭,“戰事將近,縱是許東迴去,待他迴來時,隻怕已開打了。到那時,糧價上漲已成事實。除非殺得人頭滾滾,否則無力迴天。”


    “現在幾大糧倉中還剩下多少糧食?”風重華又問。


    提到糧倉,韓辰的目光又明亮起來,“三分之二!”糧倉沒糧的謠言是他命人放出去的,實際上他卻是悄悄地將糧倉裏的糧食給藏起來了。


    表麵上看來,糧倉中沒剩多少糧食。實際上,還足夠再支撐幾個月的。


    所以,固安伯來不來查糧,他都不怕。他怕的是糧商不往九邊運糧,沒辦法壓下糧價。


    風重華想了想道:“要不然,把每日賣糧的數量再減少一些,造成一個倉中已無糧的假象。這樣的話,那些糧商定會想盡一切辦法漲價,九邊的糧價越高,往這裏運糧的人就越多。”


    “隻是這樣,會苦了九邊的百姓!”百姓們一年沒有多少收入,若是把這些錢全部用來買糧食。等到糧食降價時,豈不是讓他們一年的收入扔了流水?


    “到時,我們想辦法補償一下就好。”風重華也無奈地歎了口氣。


    欲做大事者,必先舍小義。有些時候,犧牲在所難免。


    “也唯有如此了。”韓辰跟著風重華一起歎息起來。


    第二日,接了風重華帖子的馬思遠和陸氏齊齊地來到總督府做客。


    將妻子陸氏送到總督府後,馬思遠在農大管家的陪伴下喝了兩口茶,就打道迴府了。


    風重華在內宅的花廳中見了陸氏,方太太在一旁做陪。


    陸氏二十來歲的年紀,臉若銀盤,目似朗星。一雙眸子好似會說話的,未語先笑。雖然長相平凡,不過這雙眸子卻增色不少。


    陸氏屈膝給風重華行禮問好。


    “太太請坐。”風重華並不因為馬家是商賈就輕視她,而是請她坐下。


    陸氏再三再四地推了,隻肯坐到繡墩。


    見她這樣,風重華便從太師椅上站了起來,坐到臨窗大炕上。


    “說起來我與陸太太也是有緣,我的二嫂也是姓陸。聽說你是從江南來的?不知是江南的哪裏?”風重華笑著與陸氏敘起了家常。


    陸氏的聲音極為清脆,如同黃鸝鳥般,“能與王妃的二嫂同姓,那是小婦人的福氣。小婦人自小在杭州長大,打小就沒出過杭州。後來嫁給相公之後,沒成想居然一下子從南走到北,竟把大半個大梁朝給跨過了。”


    風重華微微地笑,心中一動,“聽說杭州有西湖,風景絕美,可惜我一直無緣以見。我們王府倒有一個家將,在西湖邊買了套宅子。我也曾和小王爺商議過,等到將來我們也在西湖邊買套宅子,閑來無事時去西湖逛逛。看看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的美景到底是如何之美。”


    “哎呀!”陸氏瞪大眼睛,訝然失聲,“小婦人家就是西湖邊的呀。要是早知道王妃您有在西湖置宅的意思,小婦人就該早些來求見王妃。旁的不敢說,這哪家的宅子風水好,哪家的宅子有什麽典故,小婦人都是知道一二的。”


    這個陸氏真有意思!


    風重華笑了起來。


    過了一會,她眼前一亮,“但不知漕幫的陸幫主與你是什麽關係?”


    陸氏抿嘴而笑,“乃是家父。”


    風重華挑起了一對青山眉黛,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眼陸氏。


    她知道陸氏想要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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