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重華排風明怡安排在了總督府的妙香齋中,離她們所住的潁川堂隻有一牆之隔。


    盧嬤嬤跟著風明怡來了宣府。


    不管盧嬤嬤是為了什麽理由跟著風明怡從文府住到了漢王府,又從漢王府來到宣府,風重華對盧嬤嬤都是感激萬分。


    所以,在風明怡來到宣府之前,風重華與韓辰商議了一下,給盧嬤嬤的兒子在順天府尋了一個差事。


    順天府的府尹是解時,乃是韓辰的親舅舅。韓辰隻是派人給解時送了封信,就做成了此事。


    經此一事,盧嬤嬤對風明怡的要求更嚴厲了。


    送走幾位夫人後,風重華清閑了幾天。


    到正月十五,韓辰原本想邀請風重華出門賞燈,結果卻又臨時有事,隻得遺憾地放棄。


    又隔了兩天,韓辰問風重華,“我有公務要去趟遼東,你要不要隨我一起去?”


    去遼東?


    那不就是可以看到周克舅舅和魯氏舅媽了嗎?


    風重華在宣府呆的時間久了,確實有些想家裏人。可是現在迴京又是不可能的事情,能見一見魯氏也是聊慰思鄉之情。


    “好啊,一起去。”風重華雀躍起來。


    眼見風重華如此高興,韓辰便知道這個決定對了。


    他整日在外麵忙碌,恨不得將自己掰成兩半用,然而風重華卻極為無聊。


    在京中時,有周琦馥,有孔氏姐妹,還有王瀾和陸青蕪,風重華隨時可以尋朋友說話。


    在這裏,除了一群上了年紀的夫人太太,風重華尋不到半個知心朋友。


    縱是她想交朋友,那些人也會畏懼她的身份。


    所以,在風重華提出要把風明怡接過來時,他二話不說就同意了。


    既然決定要去遼東,風重華就指揮下人們收拾起行李來。


    雖然遼東與宣府並不算太遠,不過現在初春時節,萬物勃發,路上不免會遇到突發的情況。


    路上要帶什麽東西,她還得仔細地斟酌斟酌。


    ……


    皇城裏,永安帝連著好幾天都宿在寧妃那裏。


    在宮中道觀出家的袁雪曼,有些著急。


    算算時日,再有兩三個月她就要生了。生了孩子後,這孩子的身份也是個問題。該如何上玉牒,以何種身份上玉牒,這都是個問題。


    此時她有些後悔,不該在永安帝欲封她為妃時,鬧那麽一出事。


    如今,袁承澤不知所蹤,永安帝也知道她做了什麽。


    弄得她兩麵不是人。


    袁承澤是袁家唯一一個有能力的子弟,她卻把人給硬生生地逼出京。反而因為這件事情,讓永安帝忌憚於她。覺得她沒有親情,什麽人都可以下手陷害。


    可是,永安帝也不想想。做出與父妾私通的是武定候世子,若是這件事情泄露出去,以後武定候和世子還怎麽立於人前?


    袁承澤本就是被武定候放棄的兒子,縱是利用一下,也並不傷筋動骨。


    想了又想,袁雪曼在晚膳前去了坤寧宮。


    坤寧宮自她出家後,看起來有些寂寞。宮女太監們靜靜地站在柱子旁,沒有人交頭接耳。


    通稟後,她等了一會才見到袁皇後。


    卻見到這個母儀天下的女人此時一臉的憔悴,穿了件大紅灑線孔雀補絲布圓領大衫歪在臨窗大炕的迎枕上,額間戴了珍珠抹額。


    “姑母怎麽了?可是病了?”袁雪曼緊走兩步,關切地瞧著袁皇後。


    袁皇後瞧了一眼袁雪曼的肚子,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夜裏沒睡好,今天倦怠的很。”


    聽到是沒有睡好,袁雪曼放下了心,眼睛不由巡視了一下。


    怎麽沒見龔氏?身為袁皇後的兒媳,這個時候不應該在這裏服侍嗎?


    她目中露出不滿之色。


    袁皇後突然叫了一聲雪曼,“生產的日子可曾請太醫看過?”


    袁雪曼微微頜首,“迴姑母的話,已找太醫看過了。”


    袁皇後嗯了一聲,而後微微閉上雙眼。


    袁雪曼知道袁皇後這是累了,站起身施了個禮,靜悄悄地走了出去。


    袁雪曼剛一轉身,袁皇後閉著的眼睛就睜開了,她冷冷地看了看袁雪曼。


    而後緩緩閉上了眼。


    這人有了孩子,就與以前不一樣了。以前一心一意,現在倒好,三句話不離自己的孩子。


    不就是怕永安帝不給這孩子身份嗎?


    永安帝縱是不給這孩子身份又與承哥兒何幹?袁皇後腦子裏閃過袁承澤母親胡氏的身影,那樣鐵骨錚錚的女子,卻落得一個白綾纏身,就連身後名也無人記得。


    袁皇後微微歎了口氣。


    她這一生使的全是陽謀,從未使過陰謀詭計。哪怕當初周王妃張氏弄丟了她的孩子,她也不屑用後宅手段害張氏,使的卻是定國公徐晃這一招。


    永安帝忌憚周王手中的水師,早就想找人取而代之。在她知道永安帝心中的人是徐晃時,就悄悄地點撥了一下。


    徐晃果然不負她的希望,親手殺死了張氏和孩子。


    她不由想起她的兒子……若是兒子還在世,現在也快十六歲了吧?


    袁皇後怔怔地坐著,淚水濕透了雙頰。


    此時的永安帝正在與首輔馬文升說話。


    “此次我拒了瓦刺的借糧,想必瓦刺必會惱羞成怒,怕是今年的春夏兩秋會有一場戰事。我想對九邊的人事調動一番,內閣對此事有什麽話說?”


    馬文升捋了捋胡須,心中一時轉起了千百萬個念頭。


    九邊的人事輕易不會調動,一是怕將不知兵,二是怕配合不熟悉。永安帝這樣冒然提出調動,隻怕醉翁之意在於韓辰。


    漢王的根基就在九邊,永安帝早就想找機會廢了漢王的根基。


    這次永安帝為什麽那麽輕易的就放韓辰去宣府,說不定打的主意就是把韓辰永久地留在九邊。


    把一個未來的王爺留在九邊有很多種做法。


    封藩是一種,死亡也是一種。


    馬文升有些拿不定永安帝的主意,到底是想把韓辰封到宣府,還是想留下韓辰的性命。


    歸根結底,實在是韓辰太過優秀了。與他相比,宮中的幾位皇子皆是不成樣子。


    “陛下,九邊乃是國朝禦敵之前線,乃是重之重。舉凡任命,須得慎之又慎。而且臣聽聞,說今年九邊氣侯反常,直到現在地裏的雪還沒有化,春耕怕是會耽誤。方才陛下也說過了,春季兩季唯獨瓦刺入侵。以臣私見,縱是調動也須得等到戰事平穩之後再調動。”馬文升徐徐地道,“若是非調動不可的話,原兵部侍郎現任河南府參政嚴本初,頗有治軍之能,微臣以為可行。”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至於這臣工如何任命,還要看陛下的。”馬文升看了一眼永安帝,沒敢說太多話。


    永安帝微微頜首,覺得馬文升這些話雖是說得謹慎,卻也是中肯之言。


    要往九邊派人,首先一條就須得懂軍事。若是讓文臣去領兵,隻會落得北宋的下場。


    嚴本初確實懂兵,然而永安帝卻不想用他。這個嚴本初,太過迂腐。


    幾年前就因為立太子的事惹怒過永安帝。


    永安帝正值青春壯年,此時勸他立太子無異於告訴他“你命不久矣”,做為帝王最怕的是什麽,最怕的就是活不長。


    更何況嚴本初勸立太子之事,誰知道其中有沒有什麽不該說的事情。


    萬一他想立的,與永安帝完全相反呢?


    眼不見為煩,永安帝幹脆把他貶到河南做參政。


    “你覺得,固安伯此人如何?若我將其調到宣府任總兵,如何?”永安帝一連問了兩個如何,將馬文升問得冷汗直流。


    還好他剛才沒多說什麽,推薦的是一位正直孤臣。若是剛剛推薦的人稍稍有點不對,隻怕這會永安帝的臉色就會變了。


    固安伯可是大皇子的人。


    難道說,永安帝有意將帝位傳給大皇子嗎?


    馬文升不敢亂想,隻是拱手稱了一聲是。


    永安帝揮了揮手令馬文升下去,又叫過呂芳與胡有德。


    “今年十有八九會起邊釁,去內務府看看。若是戶部備不齊糧草,隻怕要從內努出一部分。”


    兩個大太監笑著點頭,吩咐宮女過來幫著永安帝換了身衣服。


    就往內務府走去。


    路過二皇子以前所居住的德慶宮時,有兩行宮女手捧著東西從他麵前經過。


    見到永安帝,宮女們連忙迴避跪下,規規矩矩地等著永安帝的肩輿過去


    有個年少的宮女許是剛剛進宮沒多久,偷偷抬起頭來朝著永安帝望去。


    恰在這時,永安帝也在往這幾個宮女身上看。


    隻見這個宮女明眸皓齒,膚如凝脂,脖頸處的肌膚欺霜賽雪般白嫩。然而兩條長眉卻如劍斧般斜鬢,很有幾分周王妃張氏少女時的模樣。


    永安帝心中一動。


    朝著呂芳看了一眼,呂芳眼觀鼻,鼻觀心地悄步後退。


    與那兩行宮女領頭的人說了幾句,就快步追了上來。


    “陛下,已送往禦書房侍候。”


    永安帝滿意地點了點頭,將身子靠在肩輿的大迎枕上。


    不知為什麽,腦子裏卻想起以前他與張氏初遇時的情景。


    他還記得,那時開滿了梨花。張氏就站在梨花樹下,卻比梨花還要嬌豔。張氏是他未過門的妻子,亦是父母中意的兒媳。他覺得,此生能娶張氏也是圓滿了。


    直到後來,他遇到了更加美豔的袁氏。


    魚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魚與熊掌,豈可兼得?


    張氏能嫁給三弟,也是她的福氣。


    隻可惜,這份福氣她卻沒享受幾年……


    永安帝輕輕歎息一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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