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綿綿,北風送涼。


    長公主坐在房間中,看著雨水彌漫在空中,將窗外的芭蕉打濕。


    童舒端著一盞剛剛燉好的燕窩,輕輕放在了長公主的麵前,然後她的目光順著長公主的視線向外望。


    “一轉眼,已十月了啊!”


    深秋見涼,風寒深重。童舒為長公主披上了一件披風。


    “他們,已到宣府了吧?”長公主收迴目光,眼瞼微微下垂,眸底藏著不加掩飾的關切和擔憂。


    童舒點了點頭,又從旁邊拿了一個手爐過來。山上冷,不到十月長公主就用起了手爐。


    “這不是逼著小王爺就藩嗎?”童舒很不滿,她也敢在長公主麵前說話。


    韓辰與風重華孝期出門,被百官彈劾之後,韓辰上了自劾奏章。永安帝便順水推舟地,將韓辰一腳踢到北邊。


    長公主輕輕一歎,卻沒接童舒的話。


    心中想的卻是永安帝隻怕身子骨不好了,要不然怎麽會把皇族中最有能力的一個子弟給趕出京?


    是不是下一步,就是要立太子了?


    她久在宮中,對於宮中所發生的一切,早已經心知肚明。


    韓辰與風重華這個時候躲出去,也是好事。


    待到萬事已定時,韓辰依舊是新皇倚重的堂兄弟。隻是不知為何,長公主心中總是一種不安的情緒。


    事情,應該不像表麵上所顯示出來的那般平靜。


    此時,在京城的周王府裏,九皇子的侍妾李嬋也為九皇子端上一碗燕窩。


    “小王爺,您還在看書呢?”九皇子現在是周王的承嗣之子,是過了宗人府明路的。


    所以現在闔府上下都稱唿他為小王爺,這也是隨著韓辰的稱唿而改變。


    隻是,他心中是抵觸的。


    認了周王為父,他的生母馬嬪就再無人奉養。從此以後,他就要喚徐飛霜為母,喚周王為父。這對於一個深宮中長大又極其懦弱的孩子來講,是一種無言的煎熬。


    “你從哪裏來?”九皇子見到李嬋身上穿了一件待客的衣裳,開口問道。


    李嬋輕輕笑了笑,用銀勺輕輕攪動著碗底,“從王妃那裏來。”她抬頭看向九皇子,“王妃今日很不高興,您猜怎麽迴事?”


    九皇子眉峰微皺,“有事就說,何必如此吞吐?”


    李嬋臉色微變,轉瞬間卻恢複正常,“是,是妾失態了。是王妃娘家送了一船海貨和珍珠過來,說是給王妃吃用把玩的。結果在海上卻被人給攔了,說王妃娘家的船上夾帶了違禁品。”李嬋咯咯笑了起來,“說來真是好笑了,王妃娘家可是堂堂定國公府,整個南方的水師不都歸定國公管?怎麽還敢有人查他家的船?最可笑的卻是,那些人竟然是真的把船給扣了。定國公府的人去要了幾次,也沒要迴來……你說王妃惱不惱?”


    九皇子聽完這些話,心中咯噔一下,忙端起燕窩掩飾,臉上卻做出毫不在意的樣子,“確實是奇了,可知是誰攔的?”


    “福建都司。”李嬋輕蔑地笑了起來。


    九皇子的心卻一下子提了起來,好像福建都指揮使施九光是周王的老部下。施九光竟然派人扣了王妃娘家給她送禮的船,這是不是說明施九光已經背叛了周王府?


    他現在是周王的嗣子,與周王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他不能坐視這樣的事情發生。


    想了又想,他放下了手中的燕窩,去尋周王。


    見到九皇子去找周王了,李嬋輕輕籲了一口氣。徐飛霜曾答應過她,隻要船被放行了,就把船上的東西送她一半。


    一船的珍珠啊!


    此時的周王正在煉丹房裏煉丹,由郡主升為公主的淳安就站在周王的身邊。


    倆人有說有笑的,任憑丹爐中的丹藥翻滾,竟是全都沒當做一迴事。


    聽到九皇子求見,周王與淳安齊齊皺了下眉。


    九皇子一進門,見到淳安也在這裏,不由一怔。


    先衝著周王與淳安各施一禮,這才將自己的來意說明,“……王妃的臉麵關乎王府的體麵,這施九光竟然連王妃的船都扣,兒子認為父親是該去封信好好申斥一番。”


    周王撫了撫胸前的美髯,意味不明的看著這個嗣子,“汞兒所見極是,當該如何呢?”汞,是九皇子的名字。


    按照慣例,皇子取名須得生僻和難念,最主要的就是防備著天下會有人與皇子們同名。越是生僻的字,同名的就越少,將來百姓們改名也容易些。


    而韓辰出生時,韓家還隻是梁國公,所以起名也隻是按照排行和族譜來取。因韓辰是小一輩中最年長的那個,而且又屬龍,所以就取了辰的名。


    後來,永安帝的孩子相繼出生,起名就往生僻裏取。


    沒想到周王竟然反問他的意見,他的意見剛剛不是已經說過了嗎?去信申斥啊!


    九皇子汞的眉頭皺得極緊。


    淳安坐在一旁品著茶,不言不語。


    過了一會,九皇子汞才拱手道:“兒子認為父親應該去信申斥,命令施九光放行。這是王妃娘家給王妃送的禮物,縱是裏麵有什麽,那也是王爺與王妃的事情,關福建都司什麽事?”


    周王笑了笑,“既然汞兒覺得如此,那此事就交由你辦好了。”周王說完揮了揮手,“下去吧,這一爐丹還得費不少工夫呢。”


    九皇子汞不由訝然,卻不得不施禮告退。


    待他走後,淳安輕輕搖了搖頭,“這徐飛霜還真是不安份,竟然把門路通到了他這裏。”


    周王輕輕一笑,正對著丹爐坐了下來,“九光已然出手,接下來就看京中如何了。”


    淳安點了點頭,而後猛地轉首,“爹爹,你可有更近一步的想法?”


    沒想到女兒竟然問了一個這樣的問題,周王怔住了。半晌後,他笑望著淳安,“女兒啊,你爹沒有兒子。”


    “便宜辰哥了。”淳安惱怒地哼了一聲。過了一會,她又道,“我在漢王府的眼線和我說了一件事情,我想了幾天,覺得要和爹爹分說一下。”


    “哦,什麽事?”周王端起一盞茶,隨意地靠在椅背上。


    “辰哥曾私下裏派人去白石山調查杜知敬兄弟……”淳安頓了頓,臉上露出了一絲迷茫,“調查的原因,說是因為杜知敬的弟弟杜長風乃前朝餘孽。”


    ‘噗’周王張口一噴,將茶噴了出去,他來不及擦幹淨,猛地坐直了身子,“你說什麽?杜知敬的弟弟杜長風是前朝餘孽?這消息可靠嗎?”


    “可是可靠,就是不知這消息辰哥是從哪裏得到的!”淳安歪了一下頭,露出不解之色。


    周王怔怔地看著淳安,心中駭然。


    韓辰這個人一向心思縝密,他去調查杜知敬兄弟,那就證明有了確實的證據。


    前朝餘孽?這可不是什麽小事。


    當年永安帝未登基前,曾血洗了宮城。怎麽可能會跑出一個前朝餘孽?


    而且,韓辰得了這樣一個消息,沒對任何人說,卻讓淳安知道了?


    這件事,裏裏外外都透著邪性。


    此時,遠在宣府的總督府,風重華送走了最後一批客人,順著小徑往後宅走去。


    總督府占地麵積極大,有溪水從旁邊山上引來,將總督府繞了一個圈。小徑右側,一片茂密的竹林,竹林後,是溪水匯集而成的湖泊。湖中遍植荷花菱角,采荷的季節已過,湖中隻剩下殘荷敗葉立於湖麵上。


    風重華坐在小亭中,吃著丫鬟們端上來的熱茶。


    後宅的事情,自有丫鬟和婆子們去整理,她也懶得去管。從京城到宣府,這一路舟車勞頓,顛得她身子都快散架了。


    偏偏一到宣府就是接連不斷的宴請和請帖。


    害得她都沒能好好休息一下。


    今日趁著客人們都走了,她好不容易尋了一個空兒,跑到湖邊休息休息。


    此時,聞著湖麵濕濕的水氣,和著周圍山崗上特有的泥土花香,看著眼前湖麵風起,享受著難得的閑暇時光。


    風重華不禁吸了口氣。


    遠處,韓辰領著方思義和八斤正往這裏走。


    幾個丫鬟急忙衝著韓辰行禮。


    到了小亭,韓辰坐到了風重華的對麵,看著她一副懶洋洋的樣子,不禁笑了,“怎麽累成這樣?這裏湖麵風大,縱是休息也要迴屋。”


    風重華這才知韓辰來了,連忙起身行了一禮,又還了方思義的禮,方道:“其實倒也不累,就是貪看這山這景。你看這裏山水相依,雖是北風勁吹,卻別有一番情趣。沒想到這北地,竟也有如廝美景。”


    韓辰端起丫鬟倒的茶,聞言笑了,“怪不得你不知,其實這裏也是我來了之後才知道,這總督府曾是咱們祖父的行轅。咱們祖母最愛治園,不均到哪裏都是將庭院治理的井井有條。”


    風重華點頭,“原來卻是我無知了。”


    韓辰笑笑,又親手為風重華倒了盞茶。


    夫妻倆人又說了一會閑話,韓辰才又道:“方才愈之與我說,說陛下有令我就藩之意。”


    皇族子弟十六歲之後,都是要去藩地為王的。因永安帝兄弟單薄,子侄不多,所以這就藩之事就一拖再拖。


    此次,借著韓辰去了宣府,朝中又開始提出就藩之事。


    “那,您的意思呢?”風重華反問韓辰。


    韓辰不置可否的笑笑,其中之意甚是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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