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女兒的話,小郭氏勃然大怒。


    會昌候府憑什麽要與風明貞和離?


    說什麽兩年無出,張延年兩年不進風明貞的房,為什麽無人講了?


    倆人隻同床了半年,就是要孩子也沒有這麽快的。


    小郭氏暗暗地想,這樣的人就該死!


    然而這些話,她是不敢講出來的,她低聲勸風明貞,“貞姐兒啊!這件事不管是不是你錯,你得先去給你婆婆認個錯。你瞧瞧你現在像個什麽樣子?丈夫病了,你連麵都不照?以後別人會怎麽說?”


    風明貞麵上半點光彩也無,好像沒聽到小郭氏的話似的。


    小郭氏氣得狠了,猛地擰了她一把。


    風明貞哎喲了一聲,這才迴過了神,“娘,您在瞎說些什麽?你怎知我沒有第一時間去賠罪?可是婆婆她……她說要休了我……”


    小郭氏的臉色陰沉了下來,目如鷹隼,“做錯了事情,去服個軟又有什麽?她不讓你進院,你就不會跪在院外求她?到時看是她失了臉麵還是你?再說了,你的丈夫被你砸成這樣,你不去服侍他,反而在這裏自怨自憐,難道這就是你的為婦之道?此話傳出去,縱是會昌候府不休了你,你以後也半點體麵全無。”


    說到這裏,小郭氏恨鐵不成鋼地瞪了風明貞一眼,“我為了你,連臉麵都不顧了,以寡居之身跑到會昌候府替你求情,你倒好……”小郭氏哼了一聲,繼續道,“你公公連正眼都不瞧我一下,帶理不理的。你婆婆倒好,幹脆不露麵。我們風家現在縱是地位再低,也是會昌候府的親家,你更是由淳安郡主做主許配給張延年的,他們張家憑什麽這樣對我?還不是因為你這個立不起的?”


    一提到淳安郡主,風明貞死死地咬住唇,直到唇角都快出血了,她才道:“娘快別再說這件事情了!你寡居之身,不合適登會昌候府的人,還是早些離去吧。”


    見到女兒居然趕她走,小郭氏氣得險些咬斷了自己的舌頭。


    她好心好意來看望女兒,不領情就罷,居然還要趕她走?


    別人嫌棄她是寡婦,親生女兒也嫌棄她是個寡婦嗎?


    她猛地站了起來,指著風明貞罵道:“我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你?要不然我幹嘛巴巴地要過來看別人的臉色?你以為我願意來嗎?如果你不是我的親生女兒,你就是死了我也懶得管你。”


    風明貞心中本就難過,這會聽到母親這樣說話,不由氣得渾身發抖,聲音不由自主也大了些。


    “我是你親生女兒不假,可是你幾時關心過我?你除了要我為元哥兒犧牲,旁的還有沒有替我想過?人家女兒成親,大箱子小箱子裝得裝騰騰的全是嫁妝,你們可倒好,居然以次充好,把郡主賞我的東西昧下。我是你唯一的女兒,你有沒有想過嫁妝太次,我在婆家會過什麽日子?可是你們偏偏還不省心,居然把風明殊也送來了。這會你倒求我尊重你了?送庶女入府打我臉時,為什麽不想想我還有沒有未來?”


    想到這兩年多來,張延年待她不冷不熱,除了表麵上的尊重就再也沒有其他。


    到後來,因為風明殊,他才上了自己的床。可從那起,張延年也開始瞧不起她的娘家人。


    張延年早不說和離,晚不說和離,非得等到風家與風重華斷絕關係之後再說和離。


    他肯定是覺得風家的人無情無義,不想再與這樣的人家來往。


    所以才提出了和離。


    她越想越得如此,珠淚潸潸不止,“要不是因為你們,延年能會與我和離嗎?你瞧你們這些年都幹了什麽事?先是逼死文嬸嬸,緊接著又逼走阿瑛妹妹。然後看到大街上長得像文嬸嬸的人,你們就非得指認她!結果偷雞反而蝕把米,自己被關了起來,連能不能活下去都是個問題。有個這樣的親家,別說是會昌候,哪怕就是皇帝家也受不了。”


    聽到女兒提起文氏,小郭氏略有些不自在,她紅著臉嗬斥,“胡說些什麽?”


    “怎麽會是我胡說?”風明貞隻覺得這些年所受的委屈一下子在今日爆發出來了,尖著嗓子喊道,“你隨便在京城打聽打聽,看看風家是什麽風評,不論官員也好販夫走卒也罷,各個唾棄。要不是因為我有一個這樣的娘家,延年能會與我和離嗎?要不是延年說要和離,我能會扔東西砸他嗎?現在好了,他生死不知,婆婆也不許我去看他。以後我在這個家,還有什麽地位?隻怕這次不離也得離了。”


    風明貞猛地撲到桌上,大哭起來。


    小郭氏心中氣苦,想要罵女兒幾句,卻又覺得女兒說得在理,不罵又覺得憋悶。


    一時之間不知說些什麽才好,隻能端起茶杯,悶悶喝茶。


    風家是完了,所以風明貞才不能與張延年和離。


    要不然,風明貞再難尋這樣的婆家。


    半晌後,她喝盡了杯中之茶,將隻剩茶葉的茶杯輕輕擱在桌,開口道:“去向你婆婆認罪認錯,任她打任她罰,隻求她別休你。如果……實在不行,你就別居他院,任姑爺尋平妻也好,二房也罷,你隻裝看不見。等忍過幾年,姑爺身體好了,到時你們再和好也不遲……隻要到時你有兒子在手,還用得著怕別人?”


    風明貞猛地止住哭泣,抬起頭怔怔地瞧著小郭氏。


    “乖女兒,風家完了!再也起不來了。元哥兒他現在變成軍戶,以後子子孫孫都是軍戶。我們家就隻剩你一個希望了……”小郭氏不敢看女兒的目光,微微垂下頭,“風重華不是風家的種,不僅不會幫風家,反而會害我們。他們文府越過越好,越來越昌盛。將來想要捏死我們,如同捏死隻螞蟻。不過幸好,風重華身份低賤,犯了君王忌諱,哪怕是長公主的女兒,隻怕也尋不到什麽好婆家。所以……”


    說到這裏,小郭氏目光殷切地看向風明貞,“所以風家以後就隻能指望你了!除了你,娘再也沒有別的未來了。娘隻求將來你不拘生了兒子還是女兒,能與元哥兒的孩子結親,這樣多多少少也能拉扯元哥兒一把。”


    我是風家的希望和未來?風明貞看著目光殷殷的母親,隻覺得萬分可笑。


    她的未來和希望在哪?母親在乎嗎?


    被風明貞這樣看,小郭氏的後背不由沁出涔涔汗水。


    “娘也是為了你著想,一切都是為了你好。”小郭氏的語氣如同一股寒流彌天卷來,她冷冷地看著風明貞,“別說我沒警告你,我們風家隻有嫁出去的姑奶奶,沒有大歸的女兒!”


    風明貞垂下頭意味不明的笑了一聲,笑聲盡是苦澀和無奈。


    “娘迴去吧,女兒知道該怎麽做!”


    她的聲音又澀又幹,合著窗外滂滂沱沱的雨聲,如同一塊久旱的田地。


    “這才對嘛!”小郭氏暗暗點頭。


    風明貞抬起頭,強行在唇邊扯出一絲笑意。


    婆家容不下,娘家不收留。


    這天大地大,何處能容她?


    她緩緩閉上眼,落下兩行淚水。


    淚是鹹的,心是苦的。


    ……


    眼見雨有越下越大的趨勢,文府幾人與魯氏皆提出告辭。


    會昌候忍著悲痛,親自將人送到了大門內,眼見眾人上了馬車,這才轉身迴府。


    眾人走後,會昌候急勿勿地往內宅走。


    還未走到內宅,就看到前麵有小丫鬟急步跑了過來。


    聽完丫鬟的話,會昌候麵上的表情終是變得冷酷起來。


    “你去吩咐餘嬤嬤,讓她派幾個人跟著小郭氏。”會昌候氣急之下,連敬語也不再說了,“看明日小郭氏去哪,那幾個嬤嬤就跟去哪。”


    小郭氏竟然想用文府的文謙壓他們,也不看看自己有幾斤幾兩。


    文謙再得帝心,他也管不到會昌候府內宅的事情。


    更何況,這件事情本來就是風明貞有錯!


    不過,既然小郭氏要去找文府的人,他倒可以趁機看看文府的人私下是什麽態度。


    若是文府的人一心向著風明貞,他便不撕破臉皮,隻把風明貞休了完事。


    若是文謙不向著風明貞嘛……


    會昌候冷冷地笑了起來。


    就在這時,身後有腳步聲又急急地響了起來,“候爺,宮裏來人了,說是奉了陛下之命來送藥的……”


    一聽到永安帝也知道了他的家事,會昌候不由麵色遽變。


    ……


    在雨勢大前,風重華一行終是迴了文府。


    下了馬車,風重華看了一眼層層疊疊的雲層,不禁輕歎口氣。


    周琦馥捏了她的手,也陪著歎了口氣,“真是意外之災。”


    她們母女探望過張延年後,就幹脆隨著文府的馬車一起迴來。


    一是魯氏想與周夫人說說話,二是周琦馥想陪陪風重華。


    踩著下人替她們穿上的厚厚木屐,手撐著刷了桐油的紙傘,風重華與周琦馥一起漫道在文府的小徑上。


    倆人都是心事重重的樣子。


    誰能想到,好好的一個人,轉眼間就昏迷不醒。


    還是被至親至近的人傷到。


    周琦馥不免有些憤憤不平,“雖說張世子說和離是他的不對,可是風大姐姐也不能扔東西砸人啊?”周琦馥的脾氣雖然刁蠻了一些,卻是極講規矩和禮儀,待人待物從未出過差錯。


    像這種扔東西砸人的事情,她是想都沒有想過。


    就是最氣的時候,她也不過是扔個茶杯聽聽響罷了。


    扔個茶杯最多也就是費個幾兩銀子。


    萬一扔到人,那可是一條性命。


    風重華卻是想得極多,“你說,張世子是不是因為我才想與大姐姐和離的?”


    聽到風重華這樣說,周琦馥不由訝然,“你胡說什麽呀?你是你,風大姐姐是風大姐姐,豈能因為你……退一萬步來講,縱是因為你又如何?他會昌候不過是害怕你現在的身份牽連到他們罷了。”


    風重華是長公主的女兒,魯氏早就看出來了。


    所以周琦馥也略知一二。


    等到後來風慎大鬧避暑行宮時,周琦馥才算是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周家是直臣,隻效忠於永安帝。


    所以在沒有得到確切的消息前,魯氏不敢領著周琦馥前來拜訪。


    現在永安帝迴京已有兩日,卻隻字不提風重華的事情。


    就說明了,永安帝並不想大做文章。


    所以,今日文安然跑去一請,她們母女就去了會昌候府。


    為了這件事情,魯氏麵有愧色,“姐姐,都是你弟媳我眼皮子淺,心裏怕裝事,前些日子才不敢來……”


    動亂當前,自保是人的天性!魯氏裹足不來,是因為害怕牽連到周氏一門,周氏是她的娘家,她怎會生氣?


    就像她,在娘家與自己家之間,也是首要選擇自己的家庭。


    周夫人微微的笑了,“即已過去,就不再提了。對了,琦馥的嫁妝準備得怎麽樣了?”


    一提到女兒,魯氏臉上的表情生動了許多。


    笑著說起了嫁妝的事情。


    她們在這裏說笑,永和宮的寧妃卻是滿臉盛怒。


    而在坤寧宮的袁皇後,笑看著幾名舞女翩翩起舞。


    漢王府樂道堂的書房中,韓辰猛地站起,盯著前來迴事的趙義恭。


    “你說什麽?陛下留了雪曼夜宿宮中?”


    秋風秋雨中,淳安郡主站在周王的身前,垂頭聽訓。


    “我早就與你說過,風氏非良配,你執意不聽,如今害了你的表哥!”


    定國公府裏,徐夫人哈哈大笑,手舞足蹈,“哈哈哈!張家小兒,我早就說過你不長命,此番終是應了我的話。”


    她的女兒徐飛霜站在兄長徐協的身邊,看著狀若癲狂的母親,暗自搖頭。眼波流轉中,接觸到徐協那長滿異物的下巴,猛地打了一個寒戰。


    “娘,會昌候府把我害得這麽慘!害我得了病,您和爹可不能放過他們啊!”徐協的身上瘙癢無比,一雙手不停地撓來撓去。


    徐夫人瞪了兒子一眼,眸中閃過一絲恨意。


    兒子變成這個樣子,都是會昌候所害。


    要不是他們在送給徐協的幾個男寵身上做了手腳,兒子哪裏會傳染上花柳病?


    然而,會昌候一時半會還動不得。


    不過,風重華倒是能動一動的……


    先動一下風重華,看看永安帝的意思。


    想到此,她喚過身邊的貼身嬤嬤,低聲囑咐了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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