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案的卷宗會封存在大理寺, 但因前朝餘孽遲遲未能掃清,關於他們的卷宗一直積壓在刑部。


    隻不過刑部尚書將此卷宗握得很緊,尤其是段崇涉嫌勾結叛國, 案情嚴重, 他更不會輕易讓與之相關的人察看了。


    傅成璧去求也是碰了個硬釘子,左右沒了辦法,終是拜到宰相府上去。


    沈鴻儒見她來, 還有些詫異, 將起草的新政手劄以鎮紙壓住,起身行禮。


    傅成璧先將來龍去脈說予沈鴻儒聽, 並且請他出麵,看能不能跟刑部尚書要到卷宗。


    沈鴻儒麵容發青, 側首咳了幾聲,似乎病體還未痊愈。


    傅成璧一時歉疚道:“成璧不請而來, 擾了沈相清修。隻不過段大人尚在牢獄當中,我也不知該找誰才好。”


    沈鴻儒擺擺手, 說:“郡主言重。不過此案說是睿王爺最後複核,但頂頭看著的仍是皇上,本相也無能為力。”


    “沈相是六部之首, 難不成連調取案宗的權力都沒有麽?”


    “本相是寄愁的先生, 此案需得避嫌, 才不至於為他招致更多的禍患。”


    傅成璧一時啞了聲。


    “不過,有一個法子,本相幫不了他, 郡主卻可以。”沈鴻儒看著她笑了笑。


    “還請沈相示下。”


    “刑部尚書親自處理案件的時候,喜歡謄抄一遍案卷,帶迴府上反複查閱。”


    傅成璧麵露難色,“如今楊世忠和裴雲英皆不在京中,若要去偷,我哪裏能做得到?”


    沈鴻儒詫異地抬了抬眉,片刻後,他笑起來,說:“你怎的跟寄愁學會這樣耿直的解決方式了?”


    “……”


    傅成璧臉上紅紅,很是不好意思。她不敢告訴沈鴻儒之前段崇帶她夜訪大理寺的時候,還是大搖大擺走進去的。


    沈鴻儒欣慰地看了她一會兒,才說道:“刑部尚書是個出了名的妻管嚴,郡主如果從尚書夫人那裏著手,或許有一絲轉機。”


    傅成璧聽後嫣嫣然笑起來的,點頭向他拜謝:“多謝沈相指點。”


    ……


    刑部尚書晚間從衙門迴來,四肢已然疲倦上湧,酸軟無力。到了府上,迎來服侍的卻是丫鬟,不似平常,他深皺個眉,問道:“怎麽不見夫人?”


    “今兒府上來了位貴客,與夫人投緣,兩人現在還說著話呢。”


    “貴客?”他到房中,解下官袍,換上常服,再問道,“甚麽貴客?”


    “武安侯府的小郡主。她不是在六扇門當差麽,老爺也算是她的上司,所以小郡主這次是專程來拜會夫人的。”


    “六扇門?”


    他一聽臉色就黑了大半,急匆匆地往後院去,正巧碰上自家夫人送傅成璧出來,兩個人手還搭作一處,正依依不舍地話別。


    尚書夫人說:“等下次去大佛寺上香,我帶你一同去。那裏有一位大師,解姻緣簽啊解得可靈,定給你算一門好親事。”


    “謝謝夫人,今日真是麻煩了。”傅成璧說。


    “哪裏麻煩?以後常來頑兒,咱們娘倆多說說話。”


    刑部尚書走近聽見這句,厲聲喝道:“甚麽多說說話?你也不嫌害臊!”他瞪著傅成璧,“郡主豈是我等能夠高攀的!”


    “哦,你以為都跟你似的,鼻孔恨不能朝天了!”尚書夫人立刻就給他噎了迴去,挎住傅成璧的胳膊,腰杆兒挺得直直的,道,“人家郡主倒是和和氣氣的,待人也尊重,一點架子都沒有。”


    傅成璧笑了笑,輕輕往她身上靠了一下,“夫人視我如女,如果大人願意的話,我以後定然常來府上陪夫人說話。”


    刑部尚書見她來就料定沒甚麽好事,死板著個臉,沒給她好臉色看。


    “你聽聽,人姑娘怎麽說話的。”尚書夫人白了他一眼,又對傅成璧說,“別理他,在外累了一天了,這會兒想找人撒脾氣呢。我讓下人送送你,路上可要小心一些。”


    “多謝夫人。”


    傅成璧彎著眼睛,又向刑部尚書盈盈行禮,轉身和玉壺一同出了尚書府。


    刑部尚書一見她,滿臉無奈和怒火衝著自家夫人去了,質問道:“她來做甚麽!”


    “就看了一些東西。”


    “你!”他忿然指著她,又氣又急,又不知該拿甚麽話訓斥,隻罵了一句,“你要壞事啊你!”


    尚書夫人也不理屈,仰著脖子說:“你別以為我甚麽都不知道。人家小郡主想看得無非就是些案卷,有甚麽好瞞著的?往前也不是沒人來府上找你看過,你不也沒藏著掖著嗎?”


    “這次不一樣!”刑部尚書急道,“她分明就是心懷不軌,想給那姓段的翻案!”


    “真金不怕火煉。你要自家證據過硬,還怕旁人查出來?老爺,你這就是捏著職權來刁難別人。”尚書夫人哼笑了一聲,“我看你就是討厭那個段崇,所以才百般針對。”


    “我怎麽討厭他了?我跟他就不認識!”


    “哦,現在說不認識了。當初人家剛剛入官,隨其他門生一起拜到你府上,別人拿得都是真金白銀,你雖然不收,但也賺足了麵子。就他,那個段崇,就拎了兩條魚來,這事你沒少讓人笑話罷?”


    “……哪有的事?猴年馬月的,我、我都忘了!”


    “得了罷。”尚書夫人狠狠擰了他一下,“我還不知道你?真是年紀一大,就開始犯糊塗了。想想自個兒是怎麽當上尚書的。還在這跟我比嗓門兒呢?”


    刑部尚書泄了氣,垂下頭來,但語氣還撐著最後一絲強硬,“那你也不該把那些東西隨隨便便給外人看!”


    “甚麽外人?”尚書夫人說,“要不是人家貴為郡主,我都想認女兒了。可惜啊……我沒那個福氣,怕是這一輩子都沒個兒孫福了。”


    “哎呀,好端端地又提這事兒做甚麽?”他恐夫人傷心,趕忙上前作哄,“行了行了,她看就看了罷。是黑是白,自有分辨,也不怕她能做出甚麽手腳來。”


    這廂傅成璧出了尚書府,鑽進轎子中,倚著軟背閉目養神。


    玉壺跟在轎子一側笑個不停,“姑娘,你不知道尚書大人看見你的時候,臉都黑成甚麽樣了。”說到刑部尚書,她又想起今兒尚書夫人提到的事,笑道:“卻是段大人,也太不懂人情世故了些。哪能拎著兩條魚就上門拜訪的呀?放到尋常人家,也算是寒磣的。”


    傅成璧掩不住唇邊的笑,猜測道:“他故意的,向來氣人得很。”


    “也是。”玉壺說,“他們江湖人辦事,肯定很少有這樣的規矩,猛一遇見,心裏自然不滿不忿多一些。”


    傅成璧懶懶地倚著,手指輕撫上唇,唇瓣上好像還殘存著酥酥麻麻的感覺。


    玉壺聽見轎子裏響起一陣嬌俏的笑聲,不禁問道:“姑娘,您在笑甚麽呢?”


    “沒甚麽。”傅成璧掀開另一側的簾子透氣,臉上殷紅一片。


    她將下巴擱在手肘上,抬眸看著天上皎然明月,也不知道段崇一個人好不好,隻盼楊世忠他們能早日帶迴好消息。


    ……


    翌日,傅成璧將打探出來的消息跟華英一一說了。


    徐信衡本不姓徐,而是姓溫,溫信衡,前朝護國將軍的後人;有一妹妹溫思敏,應當就是睿王府的忍冬夫人。


    而華英再三審閱睿王府下人的口供,中有一奴才提過月初的確有外人進到府上。


    忍冬夫人在臨行前要了一車酒,說是給娘家帶的。來送的腳夫中就有一名瞎子,因為很少見盲人做這行,這奴才還特別留意了幾眼,所以印象很深。


    喬守臣之前檢查過那車酒,沒有甚麽問題,但不等他細究就被停了職。


    華英昨個兒去京城賣酒的地方問了問,他們當中都沒有雇傭過瞎子當腳夫。


    她篤定這人就是徐有鳳。


    華英說:“送男子衿帶,在梁朝視為定情。”


    傅成璧心涼了一涼,暗道這徐有鳳當真無情,早些年就舍得把溫思敏獻給文宣帝,奈何文宣帝早有美人在側,將春夏秋冬四人盡數賞給了睿王爺。


    多年以來,溫思敏潛伏在李元鈞身邊,都是為了徐有鳳的宏圖大業。


    隻不過李元鈞有“閑王”的名聲在外,從不會正麵幹涉朝事,溫思敏這些年應當一無所獲,故而一直都平安無事。


    然如今傳出《寶鶴圖》在李元鈞的手中,她這枚早就埋下的棋子終於有了可用之機。


    從之前掌握的證據來看,偷盜三房金銀首飾的人很可能就是溫思敏。她沒有機會進入寶樓,隻能以打草驚蛇一計驅使李元鈞轉移《寶鶴圖》,從而給徐有鳳創造機會。


    可是為甚麽,她竟死了呢?還是死在睿王府中。


    在溫思敏體內發現的鶴頂紅是皇室特有的毒藥。難道真如溫信衡所說,是李元鈞殺得她?但以他的手段,若真想除掉一個人,絕無可能輕易讓自己沾上嫌疑。


    還有一個人會強烈地追求這種皇室特有的儀式感,他是以皇上的身份賜下鴆酒,殺死了溫思敏。


    “徐有鳳。”


    作者有話要說:


    傅成璧:請段大人寫一篇《論官路是如何從順水走向窮途的》,一定大賣。


    段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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