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老白也算死有餘辜——就連俺都看在那兩個王八蛋為他報仇的份上,不計較他們搶糧的事情了。”


    張繡府中,胡車兒話一說完,就見張繡和賈詡都目光古怪地看著他。


    “這麽看俺做甚麽,難道俺說得不對嗎?”


    “對個屁!都說讓你多讀點書,死有餘辜是這麽用的嗎?”


    張繡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胡將軍,死有餘辜是說一個人罪大惡極,即使處以極刑也抵償不了他的罪惡。”


    賈詡跟胡車兒說話時很直白,因為知道說的深了他聽不懂。


    胡車兒脖子一梗:“那賈先生倒是教教我應該怎麽說啊!”


    賈詡捋了捋胡須,“太史公嚐曰,‘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用之所趨異也’,楚將軍他……”


    他正要習慣性的往下說,看到胡車兒一臉迷惘,頓時住口。


    一時半會竟然是想不出一個合適的詞來。


    就聽張繡緩緩說道,“重於泰山倒也不至於,能死在戰場,老白也算死得其所。”


    “死得其所?”


    賈詡雙眼一亮,“此言大善!用來形容楚白將軍再合適不過。”


    他現在很喜歡跟張繡聊天,因為他發現這位雖是武將,卻常有驚人之語。


    初聽令人驚詫,但事後每每細想卻蘊含著深刻的哲理。


    這自然就是千年見識帶來的好處了,一些在現代習以為常的道理,在這個時代卻鮮為人知。


    一些司空見慣的俗語,在這個時代聽起來卻分外新鮮。


    為楚白的死惋惜了一陣,三人又說起了宛城日後的發展遠景,當然大多數時候都是張繡和賈詡在說。


    至於胡車兒……


    “賈先生,主公說得對啊。”


    “主公,賈先生說得對啊。”


    “俺也一樣。”


    “……”


    等事情商量的差不多了,賈詡和胡車兒就向張繡告辭,一同離開。


    兩人剛一離開,一直在後宅沒有露麵的鄒氏走了出來,目露驚訝之色:


    “繡兒,楚白將軍他……”


    “嗯,他在追擊的時候孤軍深入,被反殺了”,張繡歎了口氣,“不過荊州來的人已經替他報了仇。”


    鄒氏見張繡眉頭緊鎖便問道,“你可是在因楚將軍之死傷心?”


    “怎麽說呢?來自攻城戰的傷亡固然不可避免,可為了追曹賊的敗軍而死,實在是太可惜,我們可是打了勝仗啊!”


    楚白之死固然讓張繡難過,但更多的是替他不值。


    張繡知道自己這個小嬸子對軍中事務有所了解,說明了楚白的死因之後,幹脆又多說了兩句:


    “荊州來的人還想要俘虜和糧草,我本來沒打算給。


    就是因為他們替老白報了仇,我才讓胡車兒把從曹賊那裏搶來的糧草讓給了他們。”


    鄒氏輕輕點頭,表示理解,又問道,“為何一直都稱那曹操為曹賊?可是因為他曾經帶兵討伐董卓?”


    張繡的叔父張濟曾是董卓部將,曹操和袁紹在黃巾之亂後號召十八路諸侯討伐過董卓,所以鄒氏下意識以為他還念著香火之情。


    “跟那沒關係!”


    張繡擺擺手,想到如今曹操已經被打退,索性對鄒氏說了實話。


    “嬸嬸可能不知道,曹操好人妻,特別是美貌的人妻。”


    鄒氏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不過當看到張繡望向自己的目光時頓時明了。


    兩片紅雲瞬間飛上她雙頰,她又羞又氣道,“你怎能跟嬸嬸說這樣的混話!”


    說著站起來背過身去。


    張繡看到這個動作,明白是她是生氣了。


    “我說的是事實啊。”


    張繡也有些無奈,沒有發生的事情不能作為證據,好在原主記憶裏就有相關內容,他幹脆拿來就用。


    “大將軍何進你知道吧?他的兒媳尹夫人素有美名,結果曹操剛任司空,聽到消息就娶了她。”


    鄒氏聽到這話才轉過身來,“此言當真?”


    “當然是真的,他還收養了尹夫人的兒子何晏。”


    張繡想了想又說道,“我聽說他最喜歡說的一句話就是‘汝死後,汝妻子吾養之,汝勿慮也’。”


    鄒氏此時已經完全信了,咬牙切齒道,“此賊竟如此無恥!”


    “對啊,所以要是當初我降了,他再來招惹嬸嬸,我勢必要反。


    與其背上一個不忠的罵名,倒不如一開始就抵抗到底。”


    鄒氏默然不語,半晌過後才說道,“繡兒,我……嬸嬸當不起你這樣!


    若那曹賊真要強納於我,我便以死明誌。


    正如你方才所說,是為死得其所。”


    “你在胡說什麽?叔叔臨終前托我照顧嬸嬸和這些將士,我怎麽能眼睜睜看著你被人欺負?”


    張繡聽到她的話立馬不爽了,“再說我如果連身旁的人都保護不了,還怎麽去照顧那些將士?”


    張繡說的是實話。


    實際上,在穿越之前賈詡就對原主分析過這件事。


    想要真正接受張濟的政治遺產,就必須要維護這位嬸娘。


    特別是鄒氏自張濟去世以後的表現無可挑剔,更是加大了這一砝碼的份量。


    為了讓鄒氏安心,他幹脆念了兩句詩:


    “但使北地槍王在,不教曹賊過穎川。”


    鄒氏也是讀過書,聽到這兩句詩便笑罵道,“你真當嬸嬸那麽好騙,穎川明明在豫州境內,那可是曹賊的地盤……”


    張繡訕訕一笑,自己隻是為了押韻,倒是把這一茬忘記了。


    “那又怎麽樣,等我早晚把它搶過來。”


    經曆了這段小小插曲,兩人間的隔閡終於完全消失。


    接著張繡就說起這場戰鬥期間種種,鄒氏聽得津津有味。


    當聽到張繡說起楚白人生中最後的高光時刻,把曹操追到棄袍割須的時候,她猶豫片刻,最終還是說道:


    “繡兒,有件事情我不知當講不當講……”


    “嬸嬸你說什麽呢,咱倆誰跟誰啊,你有話直說!”


    鄒氏嗔怪地看了張繡一眼,見他全無所察,不由暗暗發愁。


    這侄兒什麽都好,就是說話做事太過隨意,哪有這樣跟自家長輩說話的?


    但現在指出來反倒顯的刻意,她也隻能裝作無事發生,繼續說起了楚白的事情:


    “雖說對死者不敬,但楚白將軍他並不是那種人,我的意思是說……他不是這種勇猛的性子。”


    “嗯?”


    張繡有些意外地看向鄒氏,沒想到她會這樣評價楚白。


    隱隱覺得事有蹊蹺,不禁戰術後仰:


    “細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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