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兩人誰也沒有想到會在此地相會,互相都以為對方已經死在了開封。


    陳有田哆哆嗦嗦的揉著自己眼睛,確認再三後,才老淚縱橫問:“狗兒你跑到哪去了,我還以為……還以為……”


    陳恪亦是泣不成聲,當初自己帶著妹妹投奔無雙閣,就是想給妹妹尋一條活路,沒想到反而連累妹妹喪命。


    “對了,你妹妹呢?”


    聽父親問起妹妹,陳恪哭得更加傷心。


    見兒子哭得如此傷心,陳有田哪還不知道女兒肯定出了意外。他愛憐的摸著陳恪的小腦袋瓜,說:“你沒事就好,你沒事就好!”


    “走,爹帶你迴家!”


    陳有田帶著陳恪迴到自己居住的地方,是在外城租的一間房子,地方不大,隻能放得下一張小床,牆角用磚塊壘起,搭上一塊木板當做桌子,桌上還擺著一個菩薩像,菩薩像前用破碗裝著些沙子,沙子頂上是一層香灰。


    整個房間可以用家徒四壁來形容,可陳恪待在屋裏,心中從未如此放鬆,他終於不是沒家的孩子了!


    就是……


    陳恪看著逼仄又冷清的房間,問:“爹,我娘呢?”


    陳有田正在收拾屋子的手頓了一下,悶聲悶氣的說:“你娘沒挺過來!”


    陳恪眼前一黑,想起母親的音容笑貌,一時心痛如絞。


    陳有田問起陳恪這段時間的遭遇,陳恪沒敢說自己是聽到父母要拿妹妹和別人家的孩子換著吃,所以才帶妹妹逃了。他隻說是晚上餓得睡不著,帶上妹妹想出去找吃的,結果碰上惡徒害死了妹妹,他自己則被慶餘堂的人救下,然後一直待在慶餘堂裏。


    陳有田雙掌合十道:“菩薩保佑,還好你遇到了餘司令的人。”


    “爹也差點餓死,最後靠著餘司令施粥放賑才撿了一條命。後來餘司令要帶大家南下找生路,爹也就跟著來了。”


    慶餘堂是和餘誠一起行動的,周圍層層護衛,陳有田所在的難民營管理嚴格,也不能亂跑,所以雖然一路同行,卻一直見不上麵。


    “早知道你也在南下的隊伍裏,爹就找過去了,咱們父子倆早就團聚了。”


    “爹現在也算是給餘司令做事。城裏吳老爺開了一家被服廠,新軍的被服有一半是從這兒出來的。爹的手藝好,混了個管事,一個月能有一塊二毛錢呢。”


    “等攢夠了錢,咱就在這江陵再開一家巾帽店……”


    陳有田喋喋不休的說著,這時外邊有小販叫賣吃食的聲音傳來,陳有田聽到吆喝聲,說:“哎呀,這也該到吃午飯的時候了,狗兒你待著,爹去買點菜給你做飯。”


    說罷留下陳恪在屋裏,自己急急忙忙去買菜。陳恪看到房角有個米缸,揭開來看,裏邊估摸著有四五斤玉米摻子。


    想起來的路上有家豬肉鋪子,陳恪便起了心思,想著買點豬肉吃頓好的。


    當初在無雙閣救晴兒有功,餘誠給他賞過五兩銀子,一直被他縫在衣角裏,現在終於有了用武之地。


    陳恪去鋪子裏買了一斤五花肉,用草繩提著迴到屋子裏,將剩下的銀子擺在桌上,焦急的等待父親迴來邀功。


    終於熟悉的腳步聲響起,陳有田提著一小捆青菜、一塊豆腐進了屋子。


    “爹,你看!”


    陳恪獻寶似的將手中五花肉高高舉起給父親看,等待父親的誇獎,然而等來的是陳有田驚恐的一巴掌,將豬肉直接打飛在牆角。


    青菜豆腐灑落一地,陳有田卻顧不上這些,扶著牆壁就開始嘔吐起來。直到將胃裏酸水都吐出來,陳有田才搖搖晃晃走到菩薩像前跪下,口中不停道:“阿彌陀佛,罪過罪過,菩薩保佑!”


    陳恪呆呆的看著這一幕,不知道父親這是怎麽了,為什麽這麽大的反應。


    好久之後,陳有田才麵色慘白的站起來,偏著頭看都不敢看那塊豬肉,抱著陳恪說:“狗兒,嚇著你了吧?”


    “你從哪弄來的肉,快丟掉,爹不愛吃肉!”


    陳恪渾身僵直,想起開封時自家廚房那條被剃成白骨的人腿,大概知道父親為什麽會有這反應了。


    然而更令他渾身顫栗的是想起自己後來迴到家看到的地上的那灘血跡,還有血跡旁的一片帶血的衣角。


    那片水綠色的衣裙是他娘經常穿的。


    一個可怕的想法出現在陳恪腦海裏,他顫抖著問陳有田:“爹,你是不是把娘吃了?”


    陳有田一把推開懷中的陳恪,臉色煞白,卻囁嚅得說不出話來。


    “原來,真的是……”


    陳恪手腳冰涼,渾身發軟,嘶吼道:“爹,你怎麽……你怎麽能……”


    陳有田驚恐的倒退幾步,一屁股坐在自己的嘔吐物裏,崩潰道:“你還怪我?你還怪我!”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是故意帶你妹妹跑出去的嗎?”


    “要不是你帶著妹妹跑掉,咱們一家就能扛到開封解圍放糧,你娘又怎麽會死?”


    陳恪憤怒的搶過菜刀指著坐在地上失聲痛哭的陳有田,一邊是生父,一邊是亡母,這刀怎麽也落不下去。


    排在隊伍最後的楊展百無聊賴的跟著教官去往訓練場,隊伍裏十幾個孩子,父兄大多都是餘家軍裏的各級軍官。


    走著走著,楊展忽然聽到身後有人跑來。他扭頭去看,發現來的是陳恪。


    “哎呀,陳狗兒,你不是要去工科嗎?”


    “怎麽,不想當手藝人,要跑來當童子軍了?”


    陳恪板著一張臉,眼睛紅腫似乎哭過,麵對楊展的調侃一言不發。


    楊展奇怪道:“你怎麽啦?不會是工科太難學,被先生訓了吧?”


    “不是!”


    陳恪學教官將脊背挺得筆直,目不斜視的說:“我想起司令說過的一句話。”


    “人要是病了,熬兩副湯藥喝了就能治,可要是這世道病了,該怎麽辦?”


    楊展總覺得今天的陳恪有些奇怪,他茫然道:“世道病了?世道也會病的嗎?”


    “司令說要怎麽治?”


    楊展稚嫩的臉龐此時滿是堅毅:“司令說過,世道病了,唯血與火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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