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聶文崇踏出書房的時候,正好撞見蘇貴妃,正糾纏著大太監李清,讓其替她通報。


    見到他走出,蘇貴妃仿佛看到了救星,眼巴巴地湊上前問道:“丞相,皇上可是在裏頭?”


    聶文崇神色淡然,“皇上剛處理完政事,如今要歇息了,李公公,你趕緊進去伺候吧。”


    這要是聰明人,早就偃旗息鼓,老實殿裏待著了。偏偏這位就像聽不懂人話,非還要往裏擠,生怕皇上來不及罰她。


    被侍衛們攔住,反而將目光投向了聶文崇。


    “丞相,雲嶸呢?他怎麽沒迴來?”


    “雲姝那孩子被禁足在殿中,不吃不喝的,也不知道怎麽樣了,雲嶸到底跑哪去了,也不知道迴來替她妹妹求個情!”前半句,蘇貴妃說的慈母心腸,痛心疾首,後半句,說得牙癢癢的,一臉責怪。


    聶文崇:……


    算你你小子跑得快!還真就在這等著了。


    “那蘇貴妃若沒什麽事,臣就告退了。”聶文崇行了個禮,也不聽她廢話,轉身離開。


    迴到相府,原以為能看到候在門口的貼心小棉襖,可惜——連個人影都沒有。


    等聶文崇剛踏進前院,就聽到一陣歡聲笑語。


    “暄和,你太厲害了!這個九連環,我把玩了一路,都沒解出來,你就那麽片刻的功夫,就把它解出來了。”


    聶文崇:一聽就是個馬屁精。


    “四殿下過譽了。”聶暄和抿唇輕笑。


    “哪裏過譽,一點都不過。”


    “咳……”聶文崇輕咳了一聲,踏進院子,前廳裏,慕容雲嶸和暄暄正有說有笑,幾個侍女正站在兩側伺候著。


    “爹爹迴來了?”暄和一見來人,立刻站起身,眼眸泛著亮光,快步走到跟前,“爹爹累不累?秋寧,把剛燉好的雞湯端來,讓爹補補身體。”


    聶文崇滿意地點點頭,還得是他閨女懂得疼人。


    “顏色金黃,味道香濃。”聶文崇喝了一口湯,又吃了兩口,“口感滑膩鮮美,尤其這個——”這鬆茸怎麽感覺有些眼熟。


    “這鬆茸——”


    “相爺,就是我路上看到,帶迴來的那袋子,可以給您和暄和補補身子。”慕容雲嶸補充著,還自豪道,“暄和剛才還誇我很有眼光,這鬆茸鮮嫩柔滑,嚼勁十足。”


    聶文崇頓覺手上的雞湯都不香了,怎麽哪哪都有這小子。


    一想到這小子有蘇貴妃那種娘親和慕容雲姝那種親妹子,原本在南下治水中積累下來的那點指甲蓋大般的好感,立馬被驅散。


    “四殿下,你不進宮看看?蘇貴妃還在等您。”


    慕容雲嶸不在意道,“她不是等我,她隻是需要我去父皇那替雲姝求情。小時候,她就這樣,隻要雲姝想要的,或是雲姝犯了錯,她總是讓我去父皇麵前頂包,說什麽作為兄長,就應當愛護妹妹。那戒尺打在手上,疼的人是我,被訓斥的人也是我。”


    “長大後,我搬到了九王宅自由多了,不想聽她的,不想見她們,我就躲在九王宅不出去,實在不行,被宣召入宮,我就先答應她,敷衍敷衍她。也不能事事都聽她的,要都聽她的,父皇早就覺得我恃寵而驕,厭棄我了。”


    慕容雲嶸顯然一副我很有經驗,你放心的模樣,倒是把聶文崇給看的有點愣神。


    蘇貴妃這腦子怕不是有大病吧?哪個妃子不是最為看重皇子的,她倒好,眼裏似乎隻有慕容雲姝這個女兒,害的母子都離了心。


    “雲姝被寵得任性妄為,不知天高地厚,和母妃平日裏的教導不無關係。小時候,她不喜二皇姐的地位比她高,曾偷偷撕碎她的衣裙,長大些,倒是稍稍收斂些脾氣了,不過也隻是明麵上罷了。”


    “母妃宮裏的侍女和太監,除了母妃最寵信的大宮女外,哪個身上沒點傷的,與其說見了她滿臉堆笑,極近討好,倒不如說是怕挨打。”


    “我暴躁無比,動輒打人的名聲就是這麽來的。”


    聶文崇心驚,這是我一外臣能聽的麽?你個憨憨!剛想對你改觀些,智力就直線下降。


    “四殿下心裏明白就好,萬不可和他人推心置腹。”


    “沒事,暄和和聶相不是外人。”


    聶文崇:……


    怎麽就不是外人了?


    虧我之前還覺得你腦子算是清醒的,收迴。


    一副色令智昏的模樣,真是沒眼看,以我家暄暄的腦子,要是想算計你,你連渣渣都不剩,都用不著我出手。


    “爹爹,能讓我和四殿下說幾句話麽?”聶暄和把玩著手中的簪子,走上前道。


    “嗯。”聶相腰背彎曲了些,總覺得女兒快留不住了,胡亂地點了點頭,眼神警告地看了眼慕容雲嶸,然後一步三歎氣地走進了內院。


    “四殿下,你做的很對,貴妃娘娘說的對的,我們得聽,若是她說的不對,若是她要你為非作歹,我們可以不聽不做,絕不能一味順從,那叫愚孝。”


    “嗯嗯。”慕容雲嶸使勁點點頭,滿眼的星星眼,耳根子都紅透了,他就知道暄和也是喜歡他的,隻要事關他的事,總能找到切入點去袒護他。


    從小到大是這樣,之前在珠寶店的時候是這樣,在聶相麵前還是這樣。


    旁人聽到,說不定得指責他不孝了,可在暄和眼裏,他就是頂頂好的。


    原本一團糟心事等著他,一想到迴到九王宅,說不定母妃派的人就已經守在那了,慕容雲嶸還挺心煩的,但好像隻要暄和對他笑一笑,似乎一切問題都迎刃而解了,她還明確告訴他——他做的沒錯,可以繼續這麽做。


    等到慕容雲嶸迴去了,小係統1105開始暴走了:【昭昭,這人得智商時有時無,非常堪憂,而且還攤上了蘇貴妃那種親媽,慕容雲姝那種親妹子……簡直就是一團糟。】


    【還有還有,你別忘了,慕容雲姝上輩子可是害許願人的罪魁禍首,雖說不知道殺你的人是不是蘇貴妃和慕容雲姝派去的人,但設計陷害許願人與陸洵有染,害許願人聲譽掃地,受盡羞辱,被迫抬進嶺平的人總是她吧!】


    “嗯。”昭顏淡然地抿了口茶。


    【你挑誰不好,就挑中慕容元嶸了?你喜歡他什麽?我也沒看出他有什麽特別來。】


    【是!之前我覺得他傻,現在我看他其實好像活得挺通透的,但是,但是他是慕容雲姝的親哥啊!人家可是一家人,萬一真有個什麽事,你能確定他能站在你這邊?】


    【昭昭,我們是有理智的,不能戀愛腦,可不能被小屁孩隨便哄哄就動心了。話說,你是不是真的動心了?】


    “就他了,不選了。”


    “他渾身上下,我最喜歡的是耳朵。”


    “他站不站在我這邊,無所謂,有我在,他沒有選擇權。”


    “我沒有動心,隻是覺得他合適。”


    小係統愣了愣,這是……迴答它剛才的提問了?


    喜歡耳朵什麽的,聽上去好羞恥,它家昭昭變壞了……不對不對,1105覺得它不該這麽腹誹它家昭昭,說不定昭昭是喜歡他動不動就紅透了的耳朵,喜歡的是他那份純真?這倒有可能……


    小係統這麽安慰自己。


    果然,之後幾天過去了,宮裏再沒傳出什麽八卦來。


    慕容雲姝那絕食威逼什麽的,似乎沒起到作用,皇上也沒有撤迴聖旨,和淮陽王府的婚事照舊。


    慕容雲姝依舊被皇上禁足在殿中,她似乎也認命了,乖乖認了錯,還在殿中安心繡起了嫁衣,蘇貴妃那邊也沒了動靜,總覺得這事太過輕易解決了。


    轉眼就入了春,晝長夜短影斜橫,日頭也漸漸變暖。


    天下太平,江山如畫。


    皇上突然就來了興致,通知一眾文武百官和皇子妃嬪們,一並前往皇家草場春獵。


    興許是心情真的不錯,皇上還叫上了定西侯韋琨,後者自打三個月前,韋紅裳惹事後,被他遣去莊上後,就每天提心吊膽的,生怕皇上事後清算。


    沒想到,這迴皇上不光帶上他,還有意問了句其女傷勢可痊愈了?語氣中還帶著幾分責備,說他對子女要求太嚴格了,小孩子家家,性子是急了些,可能被宮裏的嬤嬤圈得緊了,有些女兒家的嬌氣也屬正常。


    至於和四皇子爭執那事,就變成了一些無關緊要的事了。


    總之就是不礙事,不礙事,他壓根沒放在心上。


    韋琨心裏摸不準皇上到底是什麽意思,但還是順著他的意思,自我檢討了一番。心裏早就琢磨開了,難不成皇上突然轉性了?這是終於看到他的一片忠心了?


    迴到府上,老妻正在念叨著紅裳,兒子也說紅裳在莊子上生活得很不好。


    韋琨也是心疼閨女的,那既然皇上都不責怪了,要不就把閨女接迴來吧。


    而另一頭的韋紅裳卻是在韋家老宅處休養生息,靜待終有一日,能東山再起。


    上次,在京師遭遇的一切,讓她認清了一個現實。


    雖然在現代,她是一頂一的殺手,甚至可以達到一個狙擊手的極限,1000米左右將人爆頭。而她的實戰經驗,近身格鬥技術也是非常高超的。


    但是,那又如何。


    這是古代,這個朝代,從小習武,擁有內力,武藝高超的人多的是。


    她如果近身搏鬥,出其不意,興許能將人擊殺,可若是真的認真起來,一對一,她不是對方的對手!


    而這個該死的古代,壓根沒有人權這麽一說,隻有皇權至少!


    就像上次,一個小小的皇子,她平日裏最瞧不上的紈絝子弟,都可以像碾死一隻螞蟻一般碾死她!


    經此一事,讓她堅定了一個決心,既然沒辦法迴去!那麽就要努力適應這個朝代!


    而她絕不屈居人下!


    她立誓要成為站在皇權最高位上的女人。


    在她傷愈後醒來,發現自己身處一處靠著山的老宅中,雖說風景秀麗,山清水秀,但此刻她根本沒有閑情逸致去享受這個。


    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陌生的環境讓她警惕了起來。


    經過幾日的旁敲側擊,她才知道,自己所在的宅子已經出了京師城範圍,屬於東邊的祁城,祁城最有名的當屬衡嶽山。


    而衡嶽山之所以有名,是因為山上有座千年古刹——靈濟禪寺,有大盛朝第一寺廟之稱。


    在床上養了幾日,她身體素質本就較好,傷口很快就恢複了,但敏感的五官讓她察覺到暗處有不少人在監視她。


    她也不知道這些人是誰派來的,是韋家父母怕她連累他們?因此找人看管她?抑或是皇上或那位四皇子,不放心她,想囚禁她一輩子?


    眼下,她能做的隻有乖乖地吃飯睡覺,既可以麻痹對方,還可以靜待時機。


    於是,她沒事就靜下心來,去不遠處的寺廟祈福。


    在寺廟中,她常常對著佛祖懺悔,懺悔當初對四皇子的不敬,對皇室的不敬,害的父親因此蒙羞,也害的韋家蒙羞,身為人女,她罪孽深重。


    並為大盛朝祈福,為家人祈福。


    日複一日,三個月也就這麽堅持下來了。


    直到她發現,身邊監視她的人越來越少,最後全部撤走了。


    “鐺鐺鐺——”一陣渾厚的鍾聲傳來。


    “施主,梵鍾已撞響,在三途惡道受苦的眾生,都會得以停止痛苦煩惱的逼迫,暫時獲得解脫。你每日第一聲喚鍾敲響時,便來此懺悔,最後一聲梵鍾敲後才離開,足足三月之久,真誠恭敬,一切惡道諸苦都將會遠離你。”


    韋紅裳雙手合掌,放在胸前,垂眸斂目,神情失落地搖了搖頭道:“但我之前犯下的錯實在太大,雖然我已悔不當初,也不知佛祖能否原諒我。”


    主持剛要說話,就聽門口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來人是山腳下韋家老宅裏的小廝,此時跑得氣喘籲籲,一手扶著門框,喜氣道,“二,二小姐,你快隨我迴去!京師那邊來人了。”


    “是夫人身邊的大嬤嬤,說是老爺夫人命她來接小姐你迴京師。”


    韋紅裳麵色平靜,並不如想象中那般欣喜,倒有幾分看破紅塵的意味。


    老和尚麵帶微笑,寬慰道,“施主,你看,這好事不就來了麽?乃是施主的誠心打動了佛祖。”


    韋紅裳臉上一片釋然,進退有度地衝對方微微頜首,“多謝師父這些日的寬慰,紅裳感激不盡。”


    等到韋紅裳隨著小廝離開,主持撥了撥手中的佛祖,喃喃道,“這姑娘竟是世外之人,也不知緣何在此,不過此番出山,必是會有一番大作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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