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湛剛和定州刺史商量完正事,然後帶著侍衛出門。原本以他的地位,應該是定州刺史去拜見他,不過此行不宜聲張,因而並沒有對外公開身份。出了刺史府,路過點心鋪子的時候,忽地心念一動,便去點心鋪子裏買了點東西。


    然後迴了驛站,找到鳳鸞,“給你帶了點吃的。”


    鳳鸞身上的傷還痛著,平時不是躺,就是坐,加上不方便從不出門,見了點心微笑著道謝,“辛苦七叔了。”


    蕭湛皺了皺眉,想說一句,“你不用提醒我們是叔嫂關係”,又覺得自己的火氣好沒來由,不然讓她喊什麽呢?要怪,就怪自己心裏的執念不能解,不能怪她。


    “外麵遇到什麽難為的事嗎?”鳳鸞問道。


    “沒有。”蕭湛搖搖頭,然後道:“王詡,你先到門口候著。”


    王詡聞言目光一閃,看向鳳鸞,見她點頭方才無聲退了出去。


    “有事?”鳳鸞問道。


    “沒事就不能說說話?”蕭湛話一出口,覺得太衝,旋即改口問道:“你身上的傷怎麽樣?我問了大夫,大夫隻會是慢慢靜養調理。”


    “也還好。”鳳鸞微笑道:“現在已經不那麽疼了。”不想多說自己,轉而道:“倒是你出來曆練一番,瞧著你以前更加英武了。等你這次打了勝仗,皇上賞你,太後娘娘和德妃娘娘必定十分高興。”


    蕭湛淡淡道:“就那樣吧。”太後和德妃自然是高興的,可自己不覺得欣慰,隻覺得被人利用更深,----比起從前,手握軍權的自己更像一枚有用的棋子。


    鳳鸞本來就受傷氣力不濟,又不想和他單獨多待,這麽沒完沒了的說下去,“七叔辛苦戰事,想必十分繁忙,多謝七叔百忙之中替我買了糕點。”


    ----這便是委婉送客之意了。


    蕭湛的確有事,就算她不說,也不可能一直在這兒聊家常,但是有幾句話一直壓在心裏難受,此刻不問,等她見到哥哥蕭鐸,隻怕再也沒有機會了。


    靜默了一瞬,才開口,“阿鸞,六哥待你好嗎?”


    鳳鸞覺得這不是一個好話題的開端,再說下去,不免要說到自己和他的前情,越說越尷尬,因而笑道:“很好啊,七叔不用擔心。”


    “很好,嗯,很好。”蕭湛呢喃了幾聲,靜了一會兒,又問:“你這次離開京城這麽久,等到見了六哥,要怎麽跟他解釋呢?一點都不擔心嗎?”


    鳳鸞反問道:“如果夫妻間連這點信任都沒有了,還是夫妻嗎?我自是信他,他也應該相信我,若非如此,那也不必做夫妻了。”


    “是嗎?”蕭湛別開臉,陽光從他的側麵打過去,勾勒出好看的線條,透出淡淡的悵然,“我真羨慕六哥,有你……,這麽護著他。”


    “也沒什麽,夫妻間本來應該互相信任,互相體諒。”鳳鸞想快點結束話題,讓他出去,不然這麽沒完沒了的說下去,----既無意義,又讓自己渾身不自在。因而順口便道:“你和成王妃……”


    想要客套一句,“你和成王妃也可以互相信任”,但一想到成王妃之前和蔣側妃一起算計自己,這客套便說不出來。


    蕭湛抬眼看向她,旋即明白她想說什麽,勾起嘴角,“你放心,以前秦氏害你,我暫時不能處置她,但終有一日會替你出了這口氣。”自己要得到更多權力,讓秦家依附於自己,而不是拿捏自己,秦氏別想再仗著娘家為所欲為!


    “你別亂來。”鳳鸞皺眉道:“她終歸是秦家女,有太後和德妃給她撐腰,皇上都沒有因為那件事發作她,你別違逆聖意。”頓了頓,“她雖算計我,到底沒成,我以後多防著點便是了。”


    蕭湛的眼睛陡然明亮起來,“你在擔心我?”


    鳳鸞聞言一愕,繼而道:“自然,我可不想你得罪秦家,再讓我惹火燒身,我還想清清靜靜過日子了。”


    蕭湛的嘴角綻出笑意,她在撒謊,剛才分明就是在擔心自己,隻是也不揭穿,“你放心,我肯定不會給你惹亂子的。”


    “好了。”鳳鸞不得不直接終止話題,“我累了,想歇一會兒。”


    蕭湛爽快笑道:“好,你先歇著。”


    鳳鸞鬆了一口氣。


    等他走了,叫了王詡進來問話,“從定州送信到京城要多久?我的信,送出去也有十來天了吧?等王爺收到,再過來,哎呀……,不對,王爺現在領兵出征在外,肯定沒有時間過來。”蹙了蹙眉,“但是可以派王府的人,似乎也不行,外麵太亂,有王府的侍衛隻怕也不安全。”


    難道自己要在蕭湛身邊逗留到戰事結束?那得多久,一年半載的?!


    鳳鸞臉色有點鬱鬱了。


    王詡因怕她傷病中擔心,一直沒跟她說信的蹊蹺,此刻見她愁眉不展,忍不住問了一句,“王妃以前……,和成王殿下很熟嗎?”剛才在門外聽不太清,但是隱隱約約飄出來幾個字,什麽“夫妻”,什麽“信任”,話題顯得十分熟稔,而且自己聽到成王殿下喊她“阿鸞”,太過親近了。


    鳳鸞垂下眼簾,“算是吧。”一則蕭湛的舉止瞞不過他,二則自己的確心煩,需要王詡幫著想想辦法,早點離開,“想必以前外間的那些傳言,你也有所耳聞。”


    “是真的?”王詡驚詫道。


    鳳鸞微笑著,沒有反駁,便是變相的承認了。


    王詡一陣沉默不語。


    “所以我想早點離開。”她道。


    王詡有些犯難,“若是沒有戰事,倒也可以。如今成王殿下人在定州,自然這附近很快都是他的範圍,不出所料,他的大軍應該正在往這邊壓近,他是先行過來的。咱們又要找個清靜地方,又要躲開他,怕是不容易。”看了看她,“特別是你身上有傷,經不起各種顛簸折騰。”


    鳳鸞皺眉道:“可是……,真不想在成王身邊呆太久。”


    就算自己和蕭鐸比以前更加信任,但成王終究是個芥蒂,他能信自己,也不代表他不會不痛快啊。況且瓜田李下的,要避嫌,偏生自己現在無處可去,


    王詡想了想,勸道:“王妃不用過分擔心,想來戰事一開,成王殿下自然白忙抽不出身,不會像這幾天如此悠閑了。”


    接下來的日子,蕭湛果然忙起來沒有時間閑聊了。


    鳳鸞稍稍放下心來。


    不過很快,有因為城內各種有關戰事的流言,什麽薊縣攻克,又什麽死傷數千,盡是各種讓人心驚肉跳的消息,讓人心神不寧。


    連著一個月,鳳鸞聽了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消息。


    “算下來,到底是咱們勝的多一些?還是逆軍?”她問。


    王詡極有耐心,細細道:“打仗本來就是傷敵八百自損一千,這次巢州王和蕭瑛起事有點倉促,端王殿下和成王殿下兩邊夾擊,勝券在握,王妃不用擔心。”


    “是嗎?”鳳鸞點點頭,“那就好,早點剿滅逆賊才好。”


    早點平息了這場亂子,自己早點迴去。而且蕭瑛謀逆,比起前世裏的宮變,死傷更多,罪名更大,皇帝肯定恨不得撕了這個兒子,自然不會對範皇後和肅王有好臉色。就算按照前世的軌跡,皇帝為了朝局,暫時沒有動範皇後和肅王,也會嚴密監視,那麽範皇後就沒空整天盯著自己了。


    就在一切順利,眾人等著平亂大軍大勝消息之際,忽然有了一個壞消息!


    ----蕭湛受傷了。


    眼下鳳鸞身上的傷倒是好得差不多,聽說他受傷,嚇了一跳,趕忙領著王詡過去探望,結果在門口台階下,隻見血水一盆一盆的端出來。不由迴頭低聲,“天哪,瞧著很是兇險的樣子。”


    王詡眉宇凝重,蕭湛要是出點事就麻煩大了。


    一直等到黃昏時分,裏麵的大夫才一臉疲憊衣沾血跡的出來。


    鳳鸞上前詢問大夫,“成王殿下怎麽樣了?傷得重不重?到底……”還沒說完,裏麵出來一個小太監,“成王殿下請二位進去。”


    對外,鳳鸞和王詡是一對兄妹。


    蕭湛當然不能隻叫鳳鸞一人進去,單獨見人家妹妹算怎麽迴事?因而叫了兩人,但是等他們進來,又朝王詡揮手,“你出去。”


    鳳鸞朝身後遞了一個眼色,然後上前,在旁邊椅子裏坐下,打量著他,腰上過了幾圈兒厚厚的紗布,皺眉問道:“是什麽傷?”


    “槍傷。”蕭湛迴道。


    鳳鸞嚇了一跳,若是箭傷還勉強說得過去,槍傷……,不由嚇道:“逆軍有人衝到你麵前了?那……”那得多可怕啊。


    “不是。”蕭湛臉上血色淡淡,聲音也淡,“是我想斬殺對方將領首級,打著打著,就沒忍住衝殺了過去。”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可是自己一槍洞穿對方心髒的時候,對方也給了自己一槍。


    鳳鸞聽他說了,隻覺兇險異常十分可怖,忍不住勸道:“雖說軍功要緊,你也不必這麽貪功冒進。”怕說重了,讓他這個病人不高興,又改口,“聽說人上了戰場,見多了血,殺紅了眼就沒理智了,也不怪你。”


    蕭湛原本痛得要死,聽她這麽安慰自己,頓時覺得似乎不那麽痛了。


    可惜鳳鸞下一句便是,“進來看看你沒事就好,我先出去,你好生歇著,等你好點了再說話。”當即起身,“你睡,好好養著傷。”


    其實還想問問他戰局會不會影響,不過問了也幫不上忙,隻好忍了。


    想來底下的將領和幕僚自有一番安排。


    “阿鸞。”蕭湛叫住了她,“你別急著走。”原本還曆練出來幾分大將軍王的沉穩端凝氣度,這一受傷,再見了她,不免帶出幾分皇子的嬌貴,“我都受傷了,你就不能坐下來陪陪我?要是我死了……”


    鳳鸞當即斥道:“你胡說什麽?!”


    “你害怕我死?”


    “當然怕了。”鳳鸞皺眉迴道:“你死了,丟下這幾州的將士和百姓怎麽辦?我還想活著迴京城呢。”


    “你其實是擔心我。”蕭湛武斷道。


    鳳鸞覺得他受傷的不是腹部,是腦子,說起來話來沒頭沒腦,抿了嘴不言。


    蕭湛並不是沒有腦子,而是清楚著,也就是現在自己受了傷的情況下,她才肯聽自己說幾句,“阿鸞,我……,就是不甘心。”


    鳳鸞決定惜字如金,能不說話,就一個字都不說。


    蕭湛將手放在腹部的傷口上,自己的傷勢,其實並不是她想象中的一槍洞穿,除了大局上的布置以外,更想借著這個跟她把話說了。


    大概這輩子也隻有這一次機會了,悵然道:“你最開始被六哥給坑了,那時候他待你平平,更不用說端王府裏的那些亂子,隻怕沒有一日讓你安睡。可是如今你們有了一兒一女,彼此信任,日子過得很好。”


    不甘心道:“如果當初你選擇了我,不是一樣過得好,甚至還會過得更好嗎?”


    隨之手上的權力一天天增大,站得越來越高,想起曾經與自己失之交臂的她,不免越發感到惋惜,----如果是這個時候的自己,遇到她,可能她就不會拒絕了吧?鳳家也會欣然應允?而不像當初那個手中空空的皇子,什麽都沒有。


    鳳鸞轉頭看向他,是不是病重的人就特別喜歡胡思亂想,然後借著傷病,便孩子氣的任性起來?還是他真以為要死了,所以說話跟臨終告別似的?


    “阿鸞,我是不是太固執了?”


    鳳鸞靜了靜,迴道:“你不是太固執,隻是求而不得,心有不甘罷了。”目光平靜看著他,“人生裏總會有一些遺憾的,沒有誰能夠樣樣如意,便是皇上,也是滿意的時候少失意的時候多,何況你我?況且沒得到的看著好,得到了,也不過爾爾。”


    蕭湛抬眼看了過去,陽光下,她的眉目還是和當年一模一樣,遠山眉、長而漂亮的丹鳳眼,皮膚好似上等的羊脂白玉。隻不過那雙翦水秋瞳裏麵,褪去了嬌俏天真,取而代之的是寧靜如水,讓自己瞧著十分陌生。


    輕輕勾了勾嘴角,沒言語。


    ----或許吧,等到了不過爾爾,但是自己沒有得到啊。


    “成王殿下!”外麵傳來急促的聲音。


    “怕是軍情,我先出去了。”鳳鸞借機告辭,到門口領了王詡一起離開。


    裏麵隱約飄來幾句說話聲音。


    “何事?”


    “據前方探子報,逆軍有動靜,將北上的一部分兵力抽調出來,似乎打算和附近的殘兵剩將一起,一舉壓境定州……”


    在底下,蕭湛說了什麽聽不清楚。


    鳳鸞心下一驚,迴了屋,與王詡說道:“這是定州有大麻煩了?”


    王詡沉色,“看起來……,是的。”


    鳳鸞不由心懸懸,“那要怎麽辦?蕭湛身上有傷,看樣子起不來,況且便是能起來也不能上陣,他這樣……”會不會讓定州大亂?難道馬上有險?越想越是不安,忍不住想到了蕭鐸,----你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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