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省大站下車,走幾分鍾就到正門口。


    省大創立於上個世紀九十年代, 是繼京師大學之後的第二所國立大學, 其醫學、建築、哲學、生命基因等專業全國有名。校舍幾經戰火洗禮,如今隻保留了校址和幾座古舊建築, 其他多半都是後來幾經修繕以及加蓋的。


    中西結合風格的大門非常氣派,上麵有流暢華麗的線條,如鳳凰振翅欲飛。


    校門口人來人往,豎著指示牌, 告訴新生報到的路線, 也有老生在門口迎接新生,這些老生都是之前通過舉薦入學的工農兵學員。


    薑琳和程如山進了校門, 在主幹道的兩旁擺著一些桌椅, 是迎接新生報名的地方, 他們就走過去。


    程如山個子高,兩邊看一眼,就找到建築專業的地盤,他迴手牽薑琳的手, 卻發現媳婦兒不見了——不是不見, 而是被一群學生給圍住。


    “同學, 你是77屆的嗎?什麽專業的?”


    “同學,你是應屆生吧。真年輕!”


    77屆的考生從十六歲到三十多, 年齡跨度很大, 甚至還有為了參加高考改低年齡的, 母子、父子、師生同校的情況都有。


    來報到的多半都是二十好幾的, 二十以下的比例都小。


    所以他們看薑琳這麽年輕漂亮,頓時就圍著她問個不停,尤其那些未婚的,兩眼發光。因為有規定,結婚的可以參加高考上學,但是未婚的就不允許在讀書期間結婚,當然不阻止戀愛可以畢業後結婚。這規定導致有年紀大些的在高考之前或者拿到錄取書的時候,就趕緊結婚,這種情況就是鑽空子,學校不會管。


    有年輕沒結婚的,自然也希望能在校園裏找個誌同道合有文化的對象,不客氣地說剛入學那半年,未婚的簡直把大學當成高檔相親大會。


    男同學比女同學更奔放一些,看到年輕漂亮可能未婚的女同學,立刻就兩眼放光,先上前打個招唿,了解一下什麽專業等等情況。


    薑琳正在找孫清輝呢,他也考上省大,其他同學有的師範有的農大還有中專的,都不在這裏,結果轉一圈的時候被圍住了。


    聽同學們熱情的詢問,她笑彎了眼睛,“不好意思啊,我已婚。”


    已婚人士,不許撩哦。


    “哎呀,你結婚啦?看起來好年輕啊。”一個十八九歲的男學生驚訝地看著她,“跟高中剛畢業的女學生一樣。”


    他朝薑琳自我介紹,“你好,我是建築專業的蘇行雲。”


    薑琳剛要和他握手,聽見程如山叫她,“琳琳,這邊報到了。”她立刻把手舉起來朝著程如山揮了揮,對蘇行雲道:“蘇同學,我先去報到啊。”她趕緊朝著程如山去了。


    蘇行雲迴頭就看到人群中格外打眼的程如山,薑琳跑到他跟前,朝他笑著說了句什麽,然後程如山扭頭看過來。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碰了一下,蘇行雲立刻笑著打招唿,“你好。”


    程如山朝他點頭示意,牽著薑琳的手去報到。


    蘇行雲很是惆悵,他特意早來一天,就想觀察一下有沒有優秀的女同學呢,結果剛看到一個最好的,人家已經名花有主。


    實在是掃興。


    他已經看過他們班的學生名單,總共將近六十個學生,特麽的頂多三五個女同學,簡直不能再慘一點。


    本身這時候讀書的女同學就普遍少於男同學,能夠脫產讀書考大學的女同學肯定比男同學又少很多,更何況他們還是理工類,那男女比例可想而知有多慘絕人寰。


    薑琳跟著程如山過去,他握著她的手,力道有些大。她輕輕掙了掙,好多人都盯著他們看呢,多不好意思啊。


    程如山垂眼看她,雖然支持她讀大學,可這滿校園的高矮粗壯文弱各種型號的青年,他莫名的有些心塞。盡管他知道她不會如何,想到他們前赴後繼地要接近她,試探她,他就有些不爽。


    所以,他無視她掙的力道,依然握著她的手,反而更緊。


    一些男青年看著,立刻就知道怎麽迴事,也就不往薑琳跟前湊。


    旁邊幾個女同學也很失望,如今政策放開,社會開始解禁,他們進入了象牙塔,自然而然地就生出意氣風發的感覺。大學和知識,浪漫和愛情,這些都是他們內心渴望的,此前一直壓抑的那些情愫似乎要破殼而出找個依托。


    才子佳人,俊男美女,就是最直接最初始的依托。經過一段時間的沉澱以後,過了新鮮期,才會轉而學習、研究等等。


    雖然擠滿了人,程如山卻是最搶眼的,他身高腿長,相貌俊秀,氣質冷冽,往人堆裏一站,就能吸引所有的目光。


    本來有女同學還想大大方方地去問問他什麽專業,什麽名字,交換個信息呢,結果就看到他牽著薑琳的手。


    男子英俊女子明豔,很多人懷著酸酸的感覺避讓,免得被比下去自討沒趣。


    兩人站在桌前,程如山說要報名。


    一個男同學拿了一份表格給他,“空格都要填一下。”


    程如山掃了一眼,見沒有凳子就想找個什麽給薑琳坐著。


    一個迎新的學生立刻道:“這裏有凳子。”


    程如山便拿出來給薑琳坐。


    幾個同學詫異道:“哎,同學,你不報名啊?”


    程如山:“我媳婦兒報名。”


    他們交換了一個眼神,悄咪咪地打量兩人。


    男的圓寸頭,脖頸曲線優美,一雙手白皙修長掌心指腹紅潤有血色,非常漂亮。身上裏麵穿著藏青色的毛衣,外麵是薑琳設計閆潤芝做的及膝風衣,款式簡單大方,不花哨,但是很襯他的氣質。


    他們猜不好他是什麽職業,因為這會兒上班的幹部基本都是分頭、皮鞋、四個口袋的上衣,大同小異,可程如山都不像。


    再瞅瞅薑琳,他們就懷疑是不是什麽隱私啊,肯定是幹部家的子女,要不怎麽能養得這麽白嫩瑩潤?


    薑琳看清楚再填寫,寫得很認真,寫完讓程如山也幫她檢查一下哪裏有遺漏。


    程如山站在她身後,俯身雙手撐著桌沿,將她圈在懷裏,幫她把表格檢查一遍。


    他看她在家庭欄裏寫得密密麻麻的,除了她的爸媽,連同他和爹娘都寫得清清楚楚。


    已婚這倆字,讓程如山很愉悅,他不禁彎了彎唇角,“挺好。”


    薑琳就交給對麵工作人員。


    他們拿過去湊一起看了看,有人驚訝道:“你是70年下鄉的知青?看不出啊。”


    薑琳笑起來:“我下鄉的地方水土養人。”


    他們卻覺得她肯定是幹部子女,下鄉是幌子,一直在城裏待著然後結婚的。


    已婚的學生還要填寫配偶情況,薑琳都寫上。


    他們繼續看,更驚訝,她丈夫居然是鄉下人!鄉下人!她居然嫁給一個鄉下人!到底怎麽想的?難道城裏不好嗎?


    女同學瞥了男同學一眼,很不讚同他的表情,示意他瞅瞅人家丈夫,往那裏一站,有幾個能比過的?鄉下人怎麽啦!給我我也樂意啊!


    男同學服氣的,然後就看到成分,這時候成分還是要填寫的,革命鄉紳。哦,地主啊,怪不得呢。


    程如山站在薑琳身後,不動聲色地將他們幾個的眼神收入眼底,卻也不說什麽。


    檢查完畢蓋章,學姐道:“薑琳同學,你拿著報名表去財務處交書本費,領補貼和糧票,然後再來這裏交班費和生活費,我們會給你安排宿舍。”


    薑琳就和程如山去財務處,這時候讀大學不需要交學費,但是要交十元的書本費,另外還能領一個月30斤糧票23塊錢。2塊錢交上當班費,3塊錢零花,18元要當生活費。畢竟30斤糧票隻是資格,要換成糧食還是要花錢的,還要吃菜等,都需要錢。


    糧票發下來基本都是一斤一張的,平日用起來不方便,就換成小額飯票,用起來方便。而且飯票不過期,糧票卻是一個月過期的。薑琳買了一些飯票和菜票,剩下的留著,不夠再買。


    另外住宿不花錢,薑琳就辦了手續,如果學校有事或者學習忙的時候,她肯定要住校。


    她和程如山去宿舍看看,八人鋪位,四張上下床,鐵架子床比較小,被褥要自己帶。


    她的宿舍是幾個專業湊一起的,到時候人員比較雜,目前隻來了兩個人,都不在宿舍。


    薑琳看了看,已經晌午,她朝程如山笑:“我請你吃飯唄。”


    程如山:“一個月三十斤,天天在這裏吃肯定不夠。”


    言下之意,媳婦兒你一定要迴去住,山哥養著你,給你吃肉吃魚。


    薑琳笑了笑,挽著他的手臂,“走吧。”


    她一高興加上樓裏還沒多少人,就沒那麽注意,而程如山雖然矜持,卻覺得媳婦兒挽著他的胳膊沒什麽不對的,於是小夫妻倆從三樓溜達出去,這一路上收獲了無數驚訝、羞澀的目光。


    很多人看他們跟看多嚇人的事情一樣,既想看又害臊的。


    出了宿舍樓,薑琳放開他的手臂,兩人去食堂。


    校園裏人來人往,有新來報到的,有往屆的工農兵學員,這時候食堂人滿為患。


    程如山想讓她坐著,他去打飯,卻被薑琳摁在座位上。


    她朝他笑笑,“來學校我做東,你等著吃就行。”


    她從書包裏掏出飯盒去打飯,這時候食堂沒有餐盤,都需要自己帶餐具的。排隊的人有點多,她也不著急,提前看看窗口有什麽。炒大白菜、土豆泥、菠菜豆腐,這個季節這個年代,也別想吃什麽,這已經不錯的。


    薑琳排隊打飯,前麵男生迴頭看她,眼前一亮,笑道:“同學,你新生嗎?以前沒見過你。”


    薑琳笑道:“是啊,我愛人今天送我來報到。”


    男同學表情一怔,隨即幹笑兩聲,有些不以為然,顯擺什麽啊,一開口就說你男人。


    薑琳已經想好了,隻要陌生的男同學衝著她好看套近乎,第一句開場白一律我是新生,我愛人送我來報到的。


    免得他們有什麽想法。


    沒有想法這樣說一下,也算表明自己的態度,杜絕別人的想入非非的,表示姐姐已婚,禁撩,不約,也免了麻煩。


    果然,那個男同學就不再和她說什麽,趕緊打了飯就走。薑琳想反正家裏糧食夠的,沒必要太緊巴,總要讓程如山吃飽,她就買了五個大饅頭,一個得三兩,不好拿就用筷子串著。買了一飯盒的土豆泥和菠菜豆腐,總共花了六分錢。


    程如山聽媳婦話乖乖地坐在那裏占座,盯著對麵的位子讓她坐。結果不等薑琳迴來,一個女同學快速坐在他對麵,朝他笑了笑,“同學,你什麽專業的?怎麽不打飯啊。”


    程如山想說不好意思,對麵那個位子我替媳婦兒占的,又覺得人家已經坐下趕走不太禮貌,他抬眼看到薑琳端著飯盒叉著好幾個大饅頭,囧了一下趕緊起身去接她。


    女同學頓時脹得臉都紅了,她主動和他打招唿,結果他看都沒看她一眼,直接無視走了,多丟人啊。她覺得周圍的同學都在笑話她。


    程如山找到薑琳,把饅頭和飯盒接過去,正好成功阻斷一個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要用幫她端飯盒搭訕的男同學。


    薑琳笑眯眯地對男同學道:“你看,我沒騙你,我愛人送我來報到的。”


    男同學臉一下子通紅,“不、不好意思。”


    程如山:“你好,我叫程如山。”


    男同學個子比薑琳高不了多少,麵對高大的程如山壓力太大,禁不住都結巴起來,“你、你好,我叫、我叫程如山。”


    程如山和薑琳:“…………!!!”


    男同學都要哭了,“不、不是,我叫宋玉羅。”


    程如山笑了笑:“好名字。”


    宋玉羅:“有、有些像女孩子。”


    薑琳突然想起來,“哎呀,你怎麽過來,占的位子呢?”


    程如山露出一個無奈的表情,“人家坐下了,我不好意思趕人。”沒有占座經驗。


    薑琳看了他一眼,哎呀,山哥你行啊,還有你不好意思的?我才不信!!!


    宋玉羅立刻道:“那邊,我同學一起。”


    程如山就和薑琳過去,果然有幾個位子,正好坐下。


    宋玉羅就給他們介紹了一下,那幾個人聽說是77屆新考的,頓時露出微妙的表情。


    旁邊還有人義憤填膺說什麽:“有什麽了不起?不就是考上來的嗎?憑什麽為了他們改教學大綱!難道我們76/77屆就不是大學生了?”


    宋玉羅笑道:“大家應該團結,互相學習,都是校友,沒有等級哈。”


    薑琳笑了笑,不說什麽,她和程如山隻管吃飯,“哎呀,我找到一塊肉呢。”她把那片肥瘦相間的肉夾起來看了看,“還不錯。”然後把肉放在程如山的饅頭上。


    男多女少的情況在這裏也一樣,一桌子坐了八個人,就她一個女同學。


    他們都在議論時事,就她聲音甜美地說什麽肥瘦相間的肉,菜……有男同學頓時瞧不上,覺得女人就是女人,目光短淺,眼皮子底下隻有吃的,沒有大局觀念。


    當然,這是因為她已經嫁人,名花有主,如果是未婚的,那他們也樂意哄著女孩子大家開開心心的。男人們麵對漂亮女人,尤其女人的另一半也在場的時候,總是會比較做作拿捏的。


    薑琳自然不管他們,隨便他們說去吧,反正杠精任何時候都能杠起來,男女對立之後,這會兒他們就在搞舉薦學員和高考學員的對立。


    切,有這精力,還不如加緊好好學習,爭取不掉隊,不讓高考的學弟學妹們趕上才是。


    吃過飯,程如山陪著薑琳在校園溜達熟悉一下,教學樓、行政辦公樓、代銷點、大禮堂、開水間澡堂、尤其是圖書館。


    憑借圖書證就可以進去看書、借書。


    薑琳拉著程如山進去:“終於有個地方可以借書看了。”


    她去借了幾本關於建築、土木工程一類的基礎書以及一些建築名人的傳記、故事、隨筆等,先培養一下興趣。


    程如山也借了一本。


    薑琳瞅了一眼,是本半文言式的舊小說,好像還被破壞過一樣,頁麵發黃,似乎是燒又沒燒到就被搶救下來的痕跡。


    她湊過去,小聲道:“山哥,這裏有好多白話文小說、傳記一類的,你要不要看?”


    程如山:“先看這本,迴頭看完你再幫我借。”


    當然,估計多半是他來接她的時候順便借書。他尋思,隻要不出車,估計會常來省大走動,畢竟媳婦兒在這裏。


    今明後三天報到,等12號是班主任、同學們集體聚會迎新的日子,這之前沒什麽事兒,薑琳就和程如山先迴家。


    後天是二月二,薑琳已經炒了地瓜豆,所以就不用再忙活。


    第二天程如山繼續去辦事,薑琳在家裏修整菜地。


    種菜不是那麽容易的,翻地以後還得把土壤都修整平,不能有土坷垃,不能有石子,都要用個耙子給耙一遍。然後再起壟,不一樣的蔬菜,菜畦要求也有點區別。


    她還得留意收集一些木棍、竿子之類的,等以後還要架秧子,黃瓜、扁豆、絲瓜、瓠子等都是要架起來的。


    何亮、別東山等人,如果有空就會主動來給她幫忙,趙全有和杜強幾個卻受賀長江的影響,有些故意躲著她。似乎怕和她走得太近,就會帶來不太好的結果。


    畢竟她長得太漂亮,已經有好幾個太太暗中打探提防她,生怕她恃靚行兇或者專門迷惑男人之類的。


    尤其方澄光,他可是向來對女人不假辭色,家裏幾次安排相親他都不理睬,現在居然對她很維護,不由得他們不多想。


    薑琳卻不在乎,兩世為人,如果還太在意別人的眼光,那她也太不值當。隻要自己行的正,問心無愧,不主動害人,自然也不懼別人來犯。


    在水槐村她就是彪悍潑辣的知青,在這裏她也不會做溫順的小兔子。


    吃過晌飯她繼續修菜畦,已經有好幾個婦女來找她說話,有的借機打探消息,有的試探她,還有的是來說別人壞話拉攏她的,也不乏是來找她顯擺秀優越感的。


    這會兒還有三個婦女在這裏湊熱鬧,其中一個叫尤紅柳的男人在財務處工作,並不是什麽幹部,卻特別能吹牛顯擺。


    尤紅柳:“薑琳啊,你下鄉咋就嫁給鄉下人了呢?”


    其他倆人也附和,都很好奇,“你這麽漂亮,還是城裏女學生,咋想的嘛?”


    “是不是圖男人長得俊啊?”她們笑起來,自以為善意的開玩笑。


    薑琳隻是笑笑,一直沒正麵搭理她們,像這種單純來聊天並沒有其他衝突的,她也不想鬧僵。


    尤紅柳有些不滿,因為薑琳一直都不迴應她,她可聽人說過一些薑琳的八卦呢。


    “你們大隊是不是工分值特別低啊?我和你說啊,我也下過鄉呢,我那時候能幹呢,一天能賺兩三塊錢呢,至少賺15工分呢。”


    聽她吹得離譜,薑琳就笑:“你是幹什麽的?”


    尤紅柳:“我?我什麽都能幹,領著社員種地,當生產女隊長,還當會計,還教他們開拖拉機,還……”


    薑琳:“……你下鄉幾年啊?”


    “可久呢,十幾……”


    薑琳:“?!”


    “啊,13/4個月吧。”


    薑琳:我還得給你換算一下年月。知青去鄉下,尤其這種一看就不會種地的,說當生產隊長,當人家大隊都是傻子呢。就算你是農業部的幹部或者科研站的,人家也頂多讓你當技術員、顧問,不會讓你當生產隊長的。


    隊長必須是本村說話管事兒的才行。


    尤紅柳又在說讓薑琳種這個菜那個菜,說得很多驢脣不對馬嘴,分明就是沒種過地,估計下鄉也就是應付一下便迴來的。


    尤紅柳其實情況和薑琳差不多,下鄉嫌苦,所以趕著找個城裏人嫁了。婆家條件好一些,她沒工作也能在城裏混著,後來熬出頭,她男人調到軍區來當財務,她也跟著過來,如今在檔案室幹活。


    “薑琳,你們真有本事,一來就分這麽大的房子。”尤紅柳酸溜溜地道。


    她真的很酸薑琳一來就分了大房子住!


    她來這裏好幾年,住了兩年單間宿舍,然後分了兩間屋子,還是和另外兩家人住一個小院子。


    到如今她還沒機會改善住房呢,結果薑琳才來不幾天就換大房子,她真的不服氣。


    她聽說薑琳下鄉受不了苦,所以才一個勁地問,但是終歸顧忌麵子,不好直接指責薑琳好逸惡勞之類的。畢竟薑琳考上大學,而且程如山現在在這一片也有名,她就算酸也不能直接說。


    薑琳才不會故意謙虛呢,對方那麽酸,她不管說什麽都是錯的,索性道:“是啊,我也覺得我們家程如山很能幹的。”


    尤紅柳和另外兩個女人交換一個神色:不就是巴結上方澄光,顯擺個屁啊!


    這時候巫淑嫻走過來,她喊道:“妹妹啊,你有空沒?”


    薑琳忙道:“嫂子,有呢,你有什麽事兒?”


    巫淑嫻瞥了尤紅柳幾個一眼,“你們這麽空,都沒事兒呢。”


    “哎呀,我們找薑琳認識一下聊天呢。咱們大院又多了一個大美女,當然得認識一下。”


    巫淑嫻:“快別扯了。”程如山家沒和方澄光結交的時候,沒分大房子的時候,也不見你們認識一下,裝什麽啊。


    她最看不上匡國美、尤紅柳這一夥人了,酸人!


    她毫不客氣地把三個女人給懟了,看她們生氣又不敢發作的樣子很是得意。


    等尤紅柳三個走了,她對薑琳道:“妹妹,我和你說,不能慣她們毛病。”


    薑琳笑道:“她們也沒幹什麽,不過是說說閑話。”


    對於這種,薑琳向來是不往心裏去的,因為隨處都是這種人。


    巫淑嫻:“妹妹啊,你幫嫂子個忙。”


    薑琳:“嫂子說。”


    “我娘家侄女和侄子,去年底也考大學,結果呢沒考上。你看看,你能不能給他們補補課?讓他們今年再考一迴。”


    薑琳半開玩笑道:“報的什麽學校?怎麽沒讓狄處長給活動一下?”


    這種話不是什麽不可說的,這大院裏活動工作之類的話題都掛在嘴邊的。


    巫淑嫻笑道:“差分太多,老狄不肯,說丟人。到時候讓同學們知道不好。”


    要是差幾分,就算了,差多了真不行,巫淑嫻也知道輕重,自然不會給男人強行添麻煩。


    薑琳:“嫂子要是相信我,那我過兩天空下來,和他們見見麵,摸摸底。針對他們的情況,給他們製定個複習計劃。”


    巫淑嫻高興得很,“那感情好,可拜托你。”


    “不過嫂子你可別心疼,我要是帶人,可是有脾氣的,要是偷懶耍滑不吃苦不勤奮我會罵的。”薑琳笑起來。


    “哎呀,你這話太合我胃口了!”巫淑嫻拍了薑琳後背一巴掌,給薑琳震得身子都往前趴了趴。


    巫淑嫻:“到時候你隻管批,該打打,該罵罵,孩子交給你了。”後麵是一大串望子成龍望女成鳳家長對老師的各種重托。


    薑琳:“……”


    “嫂子,咱們盡力,我也不是多能的,不能保證一定考上啊。”


    “我懂得,你肯教就行,事在人為嘛。考不上本科考專科也行嘛。當大學那麽好考呢?”巫淑嫻挺高興的,去年幾百萬人才考了不到三十萬呢。


    晚上薑琳和程如山說了一下,程如山讓她怎麽舒服怎麽來,不必為難自己。


    薑琳覺得還是接觸一下試試,說實話她對巫淑嫻沒纏著狄處長把弟弟妹妹給送大學裏去還是略有好感的,在這個關係、出身高於能力的時代,能認準考大學,還是值得另眼相看的。


    ……


    二月二龍抬頭,打春牛、春耕、咬春等習俗,年年歲歲都一樣。


    即便如此,社員們依然興致勃勃地圍觀、參與。因為現在他們有拖拉機,小夥子們幹勁十足,老人們被解放出來做輕快活,男人女人都不用再擱肩頭去拉纖繩耕地。


    有些人都顧不得看打春牛就急著要去磚窯廠幹活兒。


    這會兒開始化凍,那些熟練工們都急得不行,恨不得趕緊打磚坯賺錢。


    好些幫工圍著商宗慧和程玉蓮幾個,“暖和起來了,可以打磚坯了吧?”


    程玉蓮:“再過兩天,化化凍的。”


    他們就一個勁地說不要緊的,這會兒可以的。


    程玉蓮有點扛不住,要是人家耍橫耍賴偷懶,她能毫不客氣地懟迴去,可他們這麽積極上進要幹活兒,她就有些扛不住。


    她猶豫了一下和商宗慧商量:“要不就先打一些試試?”


    文生:“不行!”


    他記得薑琳說過不化凍不讓打磚坯,不僅僅是容易裂,關鍵泥水冰涼,會把男人們的腿腳凍壞。現在年輕不覺得,等老了以後就會有關節炎之類的。


    有人看他這麽強硬,有些不高興,“我們這是打磚坯,給磚窯廠賺錢呢。”


    文生:“不行!”


    他說不行就是不行,商宗慧和程玉蓮也隻能聽他的。


    有些人禁不住就要嘀咕,為什麽薑廠長要讓個傻子管磚窯廠?他一天到晚冷冰冰的,板著臉,看人的時候眼神都有點不對勁,真怕他突然發瘋打人呢。


    商宗慧喊道:“不行就不行,這會兒我們還得耕地種地呢,都趕緊的,先種地。磚窯廠開在那裏又跑不了!”


    他最受薑琳器重,這麽一說,別人就散了,趕緊去幫忙種地。


    商宗慧讓別人開拖拉機耕地,他負責監督。他看文生站在那裏一動不動,望著村南邊,知道他想薑琳呢。


    閆潤芝看完打春牛以後,對文生道:“磚窯廠還沒開,別去了,咱們迴家,二月二要炒地瓜豆的。”


    文生:“要去!”


    閆潤芝哄他,“你娘最喜歡吃地瓜豆,她在家是一定要炒的,不去磚窯廠。”


    文生:“迴家!”


    他推過自行車,手臂一攬就把閆潤芝抱上去,騎自行車帶她迴家炒地瓜豆。


    這幾天文生每天早早起來練劍,背著他的劍去村南的路口站在那裏盯著遠方,迴家吃早飯,吃過早飯再到路口走一圈便騎車去磚窯廠轉悠。


    晌午就騎車迴家吃飯,吃過飯就去大隊展覽室看看,再去繡花坊聽收音機、唱戲待到要吃晚飯。


    他的行動軌跡和薑琳在家時候一樣。


    閆潤芝做飯,他就在村口待著,等做好飯就迴家。


    吃過晚飯,他便坐在院子裏看星星,或者學程如山倒立,然後默默地迴屋睡覺。


    雖然不過才六天,卻好像已經這樣做了很久很久,而且會一直這樣做下去。


    程蘊之和閆潤芝知道他心思單純,隻惦記他娘,別人安慰勸也沒用,隻能隨他去。好在他雖然想娘,越發安靜,話也不愛說,脾氣卻還是那麽溫和,從來不罵人打人,也沒有失控,兩人也就不擔心出事。


    到了家,文生停下自行車,主動去拿草給閆潤芝燒火。


    程蘊之已經給弄好一些細沙子,炒地瓜豆、花生等要用最細的那種河沙,炒過以後是暗紅色,可以重複利用。


    閆潤芝拿了花生、泡好又晾幹的黃豆、地瓜豆幾樣出來,多炒一些,到時候冬生迴來讓他帶城裏去。


    文生安靜地坐在那裏燒火,眼睛卻忍不住要往外看。


    閆潤芝:“文生啊,你放收音機聽啊。”


    文生搖頭,不聽,要是娘迴來,收音機會吵得聽不見。娘去了城裏,爹要是出車,娘會不會被欺負啊?想到這裏,他有些著急,幾乎要坐不住。


    閆潤芝:“文生,家裏還有山楂,嫲嫲給你做冰糖葫蘆還是山楂罐頭啊?”


    文生搖頭。


    閆潤芝:“那你娘愛吃什麽樣的?”


    文生:“都要!”


    閆潤芝:“文生,你咋不愛笑了呢?人不笑就顯老,你娘迴來再不認識你。”


    文生扭頭迴來,朝她咧了咧嘴。


    閆潤芝:“……”


    炒好地瓜豆,噴香甘甜,她讓文生去展覽室給爺爺送,順便給繡花坊的女孩子們也送些去。


    文生端著小笸籮去了。


    閆潤芝看看天色又得準備晌飯了,哎,寶兒娘不在家,大寶小寶不在家,她做飯都沒那麽多勁頭。以往每頓飯寶兒娘都可捧場,吃得讚不絕口,她做飯也格外有力氣,每天都開開心心地想做點什麽好吃的?


    就說麵食,別人家就做窩窩頭,她卻能饅頭、餑餑、花卷、窩窩頭、擀單餅、發麵餅、烙餅、油餅、麵條……不誇張地說,一個月下來,一天三頓飯單說麵食也可以不重樣!


    這會兒捧場的寶兒娘不在家,她都懶得換花樣,反正程蘊之在農場受多了罪,這會兒隻要有口飽飯吃就開心,文生是他娘不在家吃什麽都沒滋味。


    哎,她也沒滋味。


    二月二本來要擀餅,卷豆芽、蘿卜絲、土豆絲、香幹絲、韭菜或者蔥、醬等,這是咬春。如果生活好,有油,還可以炸春卷,要是樂意動彈,去挖薺菜和馬蘭頭也挺好。


    她吃了一根地瓜豆,本來嘎嘣脆噴香甘甜的,這會兒吃著也覺得沒滋味。


    哎,這人真是不能貪心,她趕緊起來,刷鍋做飯。


    晌飯做好的時候,文生和程蘊之迴來吃飯。


    小餅卷菜絲、蘸醬,還有新掐的香椿芽炒蛋,這算很豐盛的飯菜。


    程蘊之看看老婆子,看看文生,“你倆咋了?怎麽不高興?”


    閆潤芝笑道:“哪裏看著我不高興,高興呢,文生,快吃吧。”


    程蘊之:“文生趕緊吃,吃完我帶你去上墳。”


    清明節掃墓,當地叫上墳。


    吃過飯,程如海帶著兒子過來,給閆潤芝送了炒豆子和一些新鮮的馬蘭頭,然後一起去上墳。


    到了祖墳,先除除草、再添新土、換新黃表紙,然後上供、磕頭等一係列的步驟。


    文生不肯磕頭,為什麽總要演戲,爹娘不在跟前,他不演,再說壞人都被他打死了,為什麽還要演,他爹娘好好的呢,不演!


    程蘊之看他突然倔得很,也不強迫,自己領著程如海和倆孫子敬酒磕頭。


    突然文生蹭得跳起來,一臉的狂喜,驚唿道:“我娘迴來了!”他也不管別人,拔腿就往南邊跑。


    恰好程福萬一家子也在上墳,跪在那裏燒紙祭拜呢,文生人高腿長蹭得就躍過去,帶起一陣風,把燒紙飛起來撲在程福萬的頭上,嗤啦就把頭發給燎了,嚇得他趕緊撲棱。


    “天殺的啊!”程福萬哆哆嗦嗦的,頭發糊了一塊,指著文生氣得說不出話來。


    文生卻不管,他飛快地跑出墳塋地往南邊跑,果然就看到一輛綠色的卡車從東邊駛來,“娘!”他大喊著衝過去。


    那卡車卻沒停,直接無視他開走了。


    文生:……!


    他坐在橋頭上盯著東西兩邊,這時候鄉下偶爾有拖拉機過去,卡車都很少。坐了一會兒他就蹲在路邊摳苦菜,掐個葉子放在嘴裏嚼,苦得很,他就再掐兩個放在嘴裏嚼。


    不知道為什麽今日卡車竟然比較多,有東風有解放,甚至還有運兵的卡車,後麵坐滿帥氣的解放軍,他們還朝他笑呢。


    他下了公路去地裏扣野菜,不知不覺他摳了好些,還不忘迴頭數著過去八輛卡車。


    這時候一輛卡車從遠處駛來,文生有些氣,又不是我爹的車,你們往這裏走幹什麽?


    討厭!


    那卡車越來越近,文生突然心跳如擂,他扔了野菜就往公路上跑。卡車果然在路上停下,從駕駛室探出一張陌生的圓臉來,朝著他笑嘻嘻地問:“大哥,這裏是水槐村不?”


    不認識你!討厭!不告訴你!


    文生瞪著他不理睬,不說話,生氣。


    那男人旁邊突然露出一張他時刻惦記的臉,她朝著他笑得無比甜美,“文生,娘來接你們進城啦。”


    “娘!”文生激動得蹦起來,咣當一下子拉開駕駛室的車門,把何亮拖下去,自己跳上車緊緊地抱住薑琳,喜不自禁地喊道:“娘,我好想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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