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聲傳來的時候天空正由黑轉灰。阿爾薩斯心裏一沉。他策馬揚鞭,帶隊沿著崎嶇的丘陵小道迅速向北。他們趕到壁爐穀城門,首先見到的卻是一群裝備著火槍的矮人——槍口指著他們。微風中飄來怪異的烤麵包的甜香,和火藥味混合在一起。


    阿爾薩斯的部隊衝上前去。“別開槍!”他喊道,一邊猛勒韁繩,馬兒驚得立了起來。


    “我是阿爾薩斯王子!這裏發生什麽事了?為什麽你們都拿著武器?”


    人們放下槍,明顯很驚訝他們的王子居然站在眼前。“王子殿下,你絕對不會相信這裏出了什麽事。”


    我已經見識過最瘋狂的了,現在無論發生什麽都不會使我感到震驚了。“說說看,”阿爾薩斯平靜地迴應到。


    “有一隻大規模的骷髏大軍正在侵犯附近的所有村莊。”


    聽到這些話,阿爾薩斯並不驚訝。死人爬起來攻擊活人,他早就已經見識到了。讓他驚訝的是“大規模”這個詞語。


    “王子殿下,”一個偵察兵恐懼地跑了進來,“不死的軍隊正朝這邊過來!”


    “該死的,”阿爾薩斯罵道。這個由人類和矮人組成的小隊隻能應付小衝突,抵擋不了一整支該死的由那東西組成的軍隊。


    “殿下,”法瑞克說道,他的聲調使得阿爾薩斯立刻轉過身。“您也許......該看看這個。”


    阿爾薩斯順著他的視線看去,他的心縮緊了。空的箱子......上麵有安多哈爾的印記。


    不!別這樣!求求你,求求你告訴我這不是真的。


    阿爾薩斯緊緊抓著一線希望,顫聲問道,“箱子裏裝的什麽?”


    一個壁爐穀的當地人迷惑的看著他。“隻是一些從安多哈爾運過來的穀子。不用擔心,殿下。已經分給村民了。我們的麵包已經夠吃了,不會發生饑荒。”


    就是那個肮髒的氣味——不是一般的烤麵包香味,有點太甜——阿爾薩斯全都明白了。他一陣眩暈,現實的殘酷和無邊的恐懼幾乎把他擊倒。穀物已經分出去了......並且突然出現了一支喪屍大軍......


    “噢,不,”他的聲音幾乎輕不可聞。在眾人的瞪視下,他再次努力想要說話,可嗓子仍在顫抖。這次卻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狂怒。


    這場瘟疫目的不僅僅是殺死他的子民。不,不,比那更陰毒,比那更扭曲。它要把他們全部都變成——


    還沒等他想完,剛才迴答箱子問題的那個人便低低的弓下腰,其他一些人也紛紛如此。詭異的綠光映亮了他們的身軀,並且脈動著變得越來越強。他們都抓著肚子倒在地上,血和腸子全都噴湧而出,浸透了襯衫,一片狼藉,異常惡心。一個平民朝阿爾薩斯伸出手懇求救助。


    這他媽真的是可以用聖光來救助的嗎?在驚慌失措之中,阿爾薩斯向後連連退縮,眼睜睜看著那人在痛苦中凋零,沒幾秒就死去了。


    “仁慈的聖光!”法瑞克叫道。“那些麵包——”


    阿爾薩斯一驚,從恍惚的負罪感中醒來。麵包——原本用來活命的東西——富含營養,有益健康——現在卻變得比致命更可怕。阿爾薩斯張嘴想要大喊,警告他的手下,但舌頭卻僵硬了。


    沒等震驚的王子說出話來,潛藏在穀物中的疫病已經開始表演它們的好戲。


    死人的眼睛睜開了。阿爾薩斯跌坐在地。


    這就是為什麽克爾蘇加德那個畜生能夠在這麽短時間內製造出一支軍隊。


    瘋癲的狂笑在他耳邊迴響——克爾蘇加德,就算是死了,也還在狂笑,還在耀武揚威。阿爾薩斯懷疑自己是不是正在被他所見證的一切逼瘋。這時喪屍們開始爬起來,它們的動靜像閃電般打醒了他,他的舌頭也活了過來。


    “警戒!保護你們自己!”阿爾薩斯用力吼道,在那隻喪屍站起來之前揮出戰錘。但其他的動作更快,它們站了起來,將生前用來保衛他的武器對準了他。而他唯一的優勢是,喪屍並不擅用武器,大部分攻擊都偏離了目標。與此同時,阿爾薩斯的隨從們神情冷酷的發起攻擊,他們砸爛頭骨,削掉腦袋,把剛剛才加入的盟友砍成肉渣。


    “阿爾薩斯王子,喪屍的軍隊殺來了!”


    他媽的,真是禍不單行!


    阿爾薩斯旋轉身,盔甲濺滿了血漬,他略微睜大了眼。


    那麽多。它們那麽多,死了很久的骷髏、剛剛轉化的新鮮屍體,不止一個蛆色的憎惡驅趕著它們。他可以感覺到自己隊伍裏的恐慌。這支有著光榮傳統的軍隊戰勝過許多敵人,但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敵人——這支活死人組成的軍隊。


    阿爾薩斯將戰錘高舉空中,它放射出熾烈的金色的生命之光。“堅守陣地!”他呐喊道,聲音不再虛弱,不再顫抖,不再刺耳也不再憤怒。“我們即是正義!我們絕不會失敗!”


    聖光沐浴著他堅定的臉龐,他發起了衝鋒。


    ......


    吉安娜比自己以為的還要疲憊。連日的戰鬥耗盡了體力,卻幾乎沒有得到任何休息。傳送法術剛用完她便癱倒在地。她猜自己一定是昏迷了一小會兒,因為接下來她所知道的事便是她的導師彎下腰把她從地板上扶起來。


    “吉安娜——孩子,怎麽迴事?”


    “烏瑟爾,”吉安娜竭力說道,“阿爾薩斯——壁爐穀——”她伸手抓住了安東尼達斯的袍子。“死靈法師——克爾蘇加德——召喚死人戰鬥——”


    安東尼達斯瞪大了眼睛。吉安娜咽了咽唾液,接著說:“阿爾薩斯一個人帶隊在壁爐穀戰鬥,要馬上支援他!”


    “我想烏瑟爾應該在洛丹倫,”安東尼達斯說。“我這就派一群法師去給他打開傳送門,他要帶多少人去都行。你做得很好,孩子。我為你驕傲。現在,好好休息吧。”


    “不!”吉安娜尖叫道。她掙紮著起身,卻幾乎無法站立。她全憑意誌壓抑住疲勞感,伸出顫抖的手拉住安東尼達斯。“我得和阿爾薩斯在一起。他需要我!我不要緊,讓我去吧。”


    “還有一件事——”安東尼達斯話未說完,吉安娜已經消失在了藍光之中。


    阿爾薩斯不知道自己戰鬥了多久,他一刻不停的揮舞戰錘,手臂因過度的疲勞而顫抖。聖光在他體內湧流,帶來了平靜的力量和堅定信念。全靠如此,他和他的士兵們才能夠屹立不倒。喪屍似乎被聖光削弱了,但這也是他們唯一的弱點。隻有一擊致命才能立竿見影的使它們停止攻擊。


    它們源源不絕,一波接著一波。他曾經的部下們——還有他的子民——變成了這些東西。阿爾薩斯舉起疲累不堪的雙臂,準備再次一擊——他媽的,這些僵屍源源不斷,沒有盡頭!


    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穿透戰場的嘈雜,還自帶著勝利的音樂:


    “為了洛丹倫!為了國王!”


    騎士們在光明使者烏瑟爾激昂的戰吼下重新集結,重振旗鼓。烏瑟爾帶來了騎士團的中堅力量,他們精力充足、久經沙場。他們沒有畏懼天災大軍——吉安娜,盡管她已經筋疲力盡,也與烏瑟爾的騎兵團一起傳送到此,並且似乎已經對烏瑟爾事先講明了情況,使他們不至於在初次見到喪屍時因震驚而貽誤戰機。現在喪屍倒下得更快了,每一波攻擊都在戰錘、刀劍和火焰的激昂狂烈中瓦解。


    最後一隻活屍全身冒火,無頭蒼蠅般的蹣跚了幾步便跌倒下去,真正的死了,吉安娜不由兩腿一軟,癱倒在地。她顫抖著摸到水袋,開懷痛飲,然後啃著剛剛找出來的肉幹。戰鬥結束了——但這隻是暫時的。阿爾薩斯和烏瑟爾脫下頭盔。汗水把他們的頭發粘成一片。


    她一邊咀嚼著食物,一邊看著他們。烏瑟爾放眼如海的喪屍殘骸,滿意的點點頭。阿爾薩斯卻帶著受創的表情瞪著某處。吉安娜順著他的視線望去,不解的皺起了眉。到處都是死屍——但阿爾薩斯恍惚間卻隻看到一具布滿蒼蠅的腫脹屍體,不是他的士兵,甚至不是人,而是馬的屍體。


    烏瑟爾走近他的學生,拍拍他的肩膀。


    “我很驚訝你能鎮定的堅持這麽久,小夥子。”他的聲音熱誠而驕傲,嘴上掛著微笑。“你做得很好。要不是我剛才趕到——”


    阿爾薩斯驟然轉身,顯然他並不高興。


    或許在別人看來,王子殿下取得了一次又一次輝煌的勝利,但在阿爾薩斯自己看來,他遭遇了一輪又一輪可恥的挫敗。


    斯坦恩布萊德、冰風崗山脊、布瑞爾、安多哈爾、壁爐穀......


    他沒有能夠拯救自己的人民。


    他不配成為一個偉大的國王。


    “如果我能帶領一支騎兵團,我就會——”


    烏瑟爾眯起眼。“現在不是驕傲自滿的時候!從吉安娜告訴我的情況看,這隻是開始。還是你沒注意到我們每死一個戰士,喪屍的隊伍就會更加壯大?”烏瑟爾不依不饒的追問。


    “所以我們就應該先消滅它們的首領!”阿爾薩斯厲聲說。“在我的審問下,克爾蘇加德已經招供了。他告訴過我它是誰,在哪兒能找到它。它是——某種叫做‘恐懼魔王’的東西,名字叫瑪爾甘尼斯。它在斯坦索姆。斯坦索姆,烏瑟爾,你受洗為聖騎士的地方。你難道不在乎嗎?”


    烏瑟爾疲憊的歎口氣。“當然在乎,可是——”


    “我必須馬上去那裏親手殺了瑪爾甘尼斯!”阿爾薩斯吼道。吉安娜停止了咀嚼,瞪視著他。她從沒見過他這樣。


    “冷靜點,小夥子。你再勇敢也不可能一個人打敗喪屍軍團的指揮官。我們必須修補好盔甲,並且做好準備——”


    “我不是孤身一人,我已經召集了一整支軍隊。烏瑟爾,你也快點跟著我來,”沒等烏瑟爾和吉安娜開口反對,他便跳上坐騎,勒馬轉身繼續奔向北方。“我現在就出發,來不來隨你。”


    吉安娜站起來,驚呆了。他一個人走了,沒有烏瑟爾的協助——甚至也沒有帶上她。烏瑟爾無言的走到她身邊。她搖搖頭。或許,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她更了解阿爾薩斯了。


    “他覺得所有人的死都是他的錯,”她靜靜的對老聖騎士解釋道。“他覺得自己應該及時阻止這一切。”她抬眼看著烏瑟爾。“可就連達拉然的法師們也沒有察覺到發生了什麽事。阿爾薩斯當然更不可能知道。這不是他的錯。”


    “這是他第一次感覺到王冠的分量,”烏瑟爾平靜的說。“他以前從來不用承擔這份責任——以前都是他的父王在幹這件事。這是他必經的過程,我的女士——學習如何明智的統治國家的過程。作為朋友,我曾經看著年輕時的泰瑞納斯被同樣的問題困擾。他們都是好人,都想為他們的臣民做出正確的事情,確保他們安全幸福。”


    烏瑟爾看著阿爾薩斯的身影消失在遠方,眼裏若有所思。“但有些時候隻能兩害相權取其輕,有時候不是所有事都能完美的處理好。阿爾薩斯正在學習這點。”


    “我想我明白,但是——我不能讓他就這麽一個人衝過去。”


    “不,不會,等我的人準備好長途行軍,我們就去追他。你也應該休息休息。”


    吉安娜搖搖頭。“不行,不能讓他一個人。”


    “普勞德摩爾女士,如果可以的話,”烏瑟爾緩緩的說道。“最好讓他自己想清楚。如果你一定要跟去,也請給他點時間思考。”


    他的意思很明白。她不喜歡這樣,卻不得不讚同。阿爾薩斯正在心煩意亂中,他一定覺得又憤怒又無助,現在很難跟他講道理。


    但正因為如此,吉安娜絕對不能讓阿爾薩斯真的孤身一人。


    “好的,”吉安娜說。她騎上馬,輕聲念出一句咒語。她看到烏瑟爾朝她露齒一笑,但他隨即便發現已經看不見她了。“我去跟著他。等您的人準備好了就盡快跟上來。”


    她不能太近。雖然已經隱身,但還是會發出聲音。吉安娜用膝蓋夾緊馬肚子,尾隨著那位盡管火之憤怒,但仍然保持著高度警惕的洛丹倫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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