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如雲遠遠地便見一騎孟族士兵朝這邊行來,麵帶疲色,像是剛剛結束了一場長途奔襲。


    但眼下並無戰事……


    他叫住了為首的孟族士兵:“這是做什麽去了?”


    幾個孟族士兵對視一眼,想來此事也並非機密,何況那宣王妃還是這位親手抓迴來的。


    為首士兵當即麵露可惜之色道:“宣王妃被人救走了,正在四下搜捕呢。”


    竇如雲麵色一變。


    什麽?


    主子沒了?


    不還合計著等尋一個合適的時候,帶著他們一起走嗎?難怪這兩日氣氛變了許多,孟族王身邊的守衛都嚴密了。


    孟族士兵見他麵色難看,也不覺得奇怪。


    還勸道:“竇將軍不要放在心上,那人受了傷,興許跑不遠呢。”


    那人?


    是哪人?


    到底他們是梁人,與孟族人始終隔著一層。孟族王並沒有要事無巨細都相告的意思。


    竇如雲猜不到是誰來救的人,一聽受傷了,心下也有些擔憂他們會被孟族士兵抓到。


    若是再抓迴來……恐怕就很難再有先前的待遇了。


    其實這士兵若是告訴他,那人是挾持了孟族王才把人順利帶走的。竇如雲也就不至於這樣擔心了。


    “好,我知曉了。要辛苦你們了……還是莫要讓我的辛苦白費啊。”竇如雲裝模作樣地歎了口氣,這才轉身離去。


    等離開後,便立即去找了其他人。


    另一廂。


    林古臉色陰沉地坐在椅子上,奴隸小心翼翼地為他的傷口塗藥。


    “國師也受苦了。”孟族王出聲道。


    林古卻轉頭盯著他,語氣冷銳:“王為何不肯將那宣王妃交予我?若她在我手中,此戰也不至於如此!”


    那宣王竟敢要他下跪。


    還削去了他的鼻頭,說是孟族王若不再拿人來換他,便要一點點將他削作人彘。


    向來隻有林古扒人皮的,哪裏有人膽敢這樣對待他?


    但孟族王麵色一沉:“國師何出此言?此戰時,我是否已派人勸阻你?你不聽不信,才上了宣王的當!連姚將軍都搭了進去。”


    孟族王環顧一圈兒,道:“今日諸位可懂得了,不可輕敵的道理?我等要登入梁朝皇城,須得徐徐圖之。梁朝有魏王這般草包,卻也有宣王這般戰神。”


    大臣們連忙拜下,道:“卑下恭聆教誨。”


    林古臉色不由更難看。


    他們是口口聲聲說受到教訓了。


    但這個教訓卻是由他起的。


    “那宣王妃當真不在王的手中了?”林古又問。


    似是不肯信。


    孟族王不悅反問:“國師不信我?”


    大臣們忙道:“此乃我等親眼所見!”


    這樣的奇恥大辱,他們當然不會細說來揭王的短。


    但林古聽來就覺得不那麽真誠了。


    他緊緊閉著唇,沒有說話,但心中的懷疑和不滿已經升到了頂點。


    孟族王冷著臉,一時也沒有再說話。


    他為何改口放走宣王妃。


    因為當林古迴來時,她不適宜再留在這裏。


    唯有一個再不存在的宣王妃,才更能挑動林古的怒火。


    “王,接下來的戰事……”有人低低出聲。


    孟族王道:“交予索朗吧。”


    索朗也是孟族赫赫有名的大將,早被孟族王派去了林古身邊,卻一直不得用。


    如今乍然被點了將,自然心中歡喜。


    但林古急切地想為自己找迴臉麵,又怎麽肯將權力拱手讓人?


    “王,我在益州足有一月,索朗恐怕不及我熟悉……”林古語氣冷硬地道。


    分歧這便有了。


    但孟族王打定主意不肯再讓林古出手。


    沒了姚明輝從旁輔佐,林古實在難匹敵宣王。


    他要抹去林古,也要孟族士兵所向披靡,在大將帶領之下,早日攻入梁朝的腹地。


    “打仗並非兒戲,我們要懂得及時吸取教訓。”孟族王顯得很堅定。


    這廂還在爭論誰人出將。


    那廂宣王已經率兵逼近了梓城。


    方成塚呆了呆:“這城門……怎麽開著?恐是有詐!”


    幾個作中原將軍打扮模樣的人,提著長槍,馭馬緩緩走了出來。


    那槍尖垂下,滴滴答答地落著血。


    方成塚想也不想就拔了刀。


    “且慢。”對方開口,“可是宣王妃的丈夫?”


    這話聽來有幾分怪異。


    怪異在……好像宣王妃還更有名似的。


    方成塚麵露不爽:“是你爺爺我!”


    他縱馬就要往前。


    對方卻後退了半步:“無意動刀,城門守衛已被我等處置幹淨。宣王若要入城,須快!我等要去尋宣王妃的下落了。”


    他說罷,便帶著一行人,就要越過宣王大軍朝另一個方向奔去。


    那騎在馬背上顯得冷酷寡言的宣王殿下,此時方才開了口:“方向錯了。”


    “什麽?”


    “竇校尉?”宣王喚道。


    這正是先前假借的假身份。


    “是我。”竇如雲道。


    “茵茵被人帶走,不會往這個方向跑。”宣王語氣冰冷,但語速飛快地道,“隨本王一同進城,找到梓城另一座相反的城門。她是從那裏離開的。”


    宣王太了解賀鬆寧的心思了。


    這頭竇如雲愣愣應聲:“……是、是。”


    心道他怎麽知道?


    這下輪到其餘人疑惑了:“殿下,這幾人……”


    宣王輕描淡寫:“自己人。”


    其餘人心頭大為驚駭。


    什麽?


    殿下竟然在孟族安插了自己人?何時做的?他們竟然一無所知!


    宣王似是知道他們心頭所想,他打馬在前,馬蹄聲疾,那冷淡的聲音就這樣隨風飄進了他們的耳中:“是王妃策反的。”


    “什麽?”


    當真?


    後麵兩個字他們沒敢問出口。


    他們心下更覺驚駭了。


    一開始他們覺得王妃被擄走,一定受了不少的苦。如今聽來,倒好似……好似遊刃有餘?


    他們壓下心頭的驚異,跟著進了城。


    入城後,他們麵上的神色就轉變成了淩厲之色。


    悄然拔刀。


    見即殺之。


    許多孟族士兵全然沒反應過來。


    “王!王!那宣王打過來了!”士兵踉蹌著進門稟報。


    這一幕和益州丟了那一日何其相像……孟族王都恍惚了一下,仿佛重迴了那一日。


    “什麽?取我戰甲來!”索朗連忙道。


    林古也連忙要穿戰甲。


    士兵卻緊跟著驚恐地喘了口氣道:“他們已經入城了……”


    “何時入的城?守城士兵怎會一無所知?”


    “混賬!”


    孟族王麵色微沉,立即問:“那些興元軍的人呢?”


    對他們,林古還是維護了一點,畢竟他和姚明輝私交甚篤。


    林古皺眉道:“你懷疑他們?姚將軍為救我都身陷宣王大營了……”


    孟族王不看他,隻一邊起身也穿上了盔甲,一邊也命人去查探竇如雲等人的蹤跡。


    很快有人迴來稟報了:“人不在!”


    孟族王仰天歎了口氣:“梁人沒有一個是君子。他們毀諾如飲水般自如!當真該死。”


    他話音落下,自己也拔出了刀。


    梓城很快燃起了大火。


    那是孟族士兵不敵之下,隻能用這般招數來牽製宣王大軍的腳步。


    宣王的麵孔在跳躍的火光下,顯得愈發冷酷可怖。


    他揮刀斬去一個大將的頭顱,卻並不過多的停留。


    他扭頭對竇如雲道:“隨本王走。”


    然後疾奔向另一道城門。


    好死不死。


    孟族撤退要走的也是這道門。


    雙方撞上,當即又是拔刀一通砍殺。


    有大臣走在前,見宣王神武,連他手下玄甲衛也個個可怖,頓覺脖子發涼,無端想起那日宣王妃說的……


    把他們挨個串成糖葫蘆。


    “這人簡直殺神降世……”大臣喃喃道,不得不調轉方向。


    與宣王這麽一衝撞,一時又不知損了多少人,最後臨時又改換了城門。


    “……宣王沒有追來。”有人舒了口氣。


    “他朝著北門出去了。”大臣語帶納悶。


    孟族王卻一清二楚。


    他騎在馬背上,眺望遠方,心下既有鋒芒,也有悵然。


    “他去找宣王妃了。”


    被那個自稱“薛寧”的人一攪合。


    宣王妃到底還是沒能變成他的王後。


    孟族王扭過臉,麵容也越發堅毅。


    當然,若用薛清茵的話來說,那就是十六歲的臉龐更顯老了。


    “走!”他沉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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