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樓。


    不出意料的打罵聲從側臥裏傳來。


    房門推開一條縫。


    裏麵有著簌簌的細微動靜。


    “砰!”


    壺梓猛地將房門關上,下一刻木門傳來劇烈的撞擊聲。


    指甲剮蹭木門,刺耳的聲音傳來。


    打罵聲越演越烈,刺耳的剮蹭像是悲鳴,尖銳的襯托著打罵聲。


    壺梓拿出那本暗紅色皮質筆記本,將其最後一段話撕下。


    [畢竟我曾經也是個孩子,所以我有信心給我的孩子一個美好的童年!]


    然後垂眸依著那作響的木門,靜靜的聆聽著裏麵的罵聲。


    “臨近高考,你還有閑心去擺弄你那破娃娃?!”


    近乎破音的嘶吼帶著失望以及……不解。


    不理解為什麽就那麽幾天了,他卻不能將自己的心思完完全全的放在學習上。


    他怎麽能像個人一樣,還有自己所需要緩解壓力的東西?!


    大人將自己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沒有惡意的希望他變得更好。


    但那沒有惡意的好,不僅給他帶來壓力的同時又不好埋怨大人,不思考他能否接受的給他增負。


    但也不是說希望他一定要做到什麽地步,而是大人在忘記自己曾經的理所當然的認為:


    那沒有什麽大不了的。


    “我當初……”


    話語未落,房門被壺梓推開。


    一道幹瘦卻抵住屋頂的人形存在踉蹌的後退幾步。


    它望著壺梓的身影,發出尖銳的嘶鳴。


    周遭的罵聲也陡然轉換。


    “為什麽你不能好好聽我話!”


    纖細修長的手指刺向壺梓,想要將她的腦子給掏出來。


    “我會害你嗎?”


    壺梓微微側身躲過。


    麵對送上門的肢體,自是毫不客氣的將撕下的紙條按在上麵。


    “我……也是從孩子走來…的。”


    接觸處發出嘶嘶聲響,嫋嫋青煙升起。


    “正因你也是從孩子走過的,所以你也應該明白你那時最討厭的什麽吧。”


    壺梓的望著逐漸瓦解的人形生物,紅唇微啟的輕聲說道。


    房間裏一片淩亂,桌麵上的大部分東西被掃到地麵,人形玩偶擺弄著一張哭喪的悲傷臉龐,孤零零躺在桌麵。


    那本《未來奏響時》隨意掉落在地,淺藍色的書麵清晰可見踐踏的腳印。


    本應幹幹淨淨的契卡也掉在那本書旁邊,微染塵土。


    壺梓彎腰撿起地上的契卡和書,拍了拍掉在地上沾染的灰,然後將它輕放在人形玩偶旁。


    “不要忘了你的童年,當然也要好好學習。”


    空中的酸臭味散了,妃拓單沁人心脾的花香濃鬱了起來。


    在那房間的角落,淺紫色的妃拓單盛放著隨風輕輕晃動。


    人形玩偶臉上的哭臉變為笑顏,微微側身,露出壓在身下的一張紙條。


    [我不理解大人又不是生來就是大人,為什麽他們好像不記得自己的小時候一樣?]


    “對不起,是我過於理所當然了。”略帶落寞和歉意的話語從空中悠悠響起。


    “你……的未來應該是自己來走的。”


    “明明我之前還在心底埋怨過我的父母,結果我倒是成了和他們一樣的人。”


    沒有說什麽我都是為了你好,那些借口也清楚不過是拉不下臉的托詞罷了,而所謂的臉麵又是兩代人之間的隔閡。


    他可以不要臉麵,隻要能解開隔閡。


    人形玩偶臉上的笑容散了,愣了一會兒,紙條上的墨跡模糊不清。


    [或許我們之間的爭吵算不了溝通,那些爭吵也本沒有必要,我們需要的僅僅是安靜下來的好好交流。]


    內容變換,似是給出了他的迴複。


    壺梓將紙條收起,來到主臥。


    上麵有一封信,收件人的名字是空白。


    [祝你的未來光輝燦爛。]


    [他們說世界很美好,可惜我沒有時間去看,希望你不再像我一樣行色匆匆。]


    看完最後一行字,信件猛地燃燒。


    橘紅的焰火中,紙灰飛揚拂過壺梓臉頰,飛向屋外不知何處。


    前往五樓。


    樓道裏多了一些空蕩蕩殘掛著凝固湯汁的方便麵盒,揉成團的紙巾丟棄在角落。


    前半程,牆壁上偶然出現點點血跡在鼻頭高度上下的位置,莽撞卻有著別於這裏的色彩。


    後半程,大抵是穩重了沒有再撞牆了,也就是僅剩灰白的壓抑感。


    五樓濃鬱的酸臭氣息縈繞著鼻尖,不過那本應枯敗的妃拓單卻要死不活的頑強著。


    它垂著,花葉邊角焦黃一撚變粉碎。


    但它還活著,雖然沒有花香,雖然仿佛下一刻就會逝去。


    但它還……活著。


    推開房門,屋內的燈光清冷。


    木桌成了玻璃桌,那上麵擺著一盤快要爛掉的水果,它的旁邊的瓶子空蕩蕩不再由滿天星的影蹤。


    牆角無力的倒著幾具腐爛飛舞著蒼蠅的屍體,它們身上殘留著猙獰的傷口,隱約可以透過暗紅看出“稚嫩”、“天真”、“無知”等。


    殺死了它們,並冠以這些別稱。


    側臥堆砌著雜物,沒有人生活的痕跡。


    倒是主臥的桌旁坐著一個人打著電話,恭恭敬敬卻藏不住疲態的說道:“好好好,馬上。”


    隨即便打開筆記本電腦,手指敲擊著鍵盤。


    壺梓俯下身子去看它的臉卻隻看見一片空白,它也視若無物的繼續麻木的進行自己的工作。


    [我看見了這個世界,有了屬於我的美好,我對我的未來充滿期待。]


    壺梓拿出這張紙條,貼著它那因為熬夜而粗糙的皮膚上並說道:“睜開眼看看世界吧,就如同新生那時一樣。”


    一雙熬著黑眼圈遮不住疲態的眼眸,一對柳葉眉,像是程序錯誤般的出現在臉上,除此在外沒有其他五官。


    它用著僅有的眼眸抬頭注視著壺梓,然後彎彎眉眼像是在笑一般。


    “別笑,太醜了。”


    壺梓無情的打破氣氛。


    環視了一周並未其它有用的東西,而它又眉眼帶有傷感之意的繼續工作。


    轉身離開主臥,來到客廳。


    蹲下身子,細細的打量著那些發爛生蛆的屍體。


    “他們說你是稚嫩,它是天真,它又是無知。”


    “可在我看來被殺死了是夢想,是童年,以及對未來的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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