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槿玉心裏有些害怕。


    她在家中雖然時常挑方槿桐的錯, 可始終是在家中, 有爹爹和娘親護著, 再加上三叔對四房的處處忍讓,她無理都可以辯上三分。


    可讓她單獨麵對方槿桐,她心中還是怕的。


    方槿桐不像三叔, 會處處容忍她。


    尤其眼下還在定州, 洛家又是方槿桐這邊的親戚。


    她這樣做很冒險。


    她很感覺姨母喜歡她,洛容遠起碼不討厭他。姨父表麵上雖說關心方槿桐, 實則也是給姨母的麵子, 言談間對她和方槿桐並無特別差別。


    洛家的人心裏都向著方槿桐, 隻要他們心裏不向著方槿桐了, 她就有機會了。


    所以這樣的冒險也是值得的。


    當下,方槿桐瞪著眼睛看她。


    她心裏怕得七上八下, 但洛容遠的腳步聲臨近身旁, 她心一橫,攥緊袖中的手心,緊張道:“見到三姐姐沒事就好了,我和洛表哥尋了好久都沒尋到你,也不知道你去哪裏了?就算是衣裳濕透了, 也怎麽能隨意跟旁的男子走呢?”


    洛容遠腳步聲停下,她也剛好說完。


    阿梧屏住唿吸,慌張得看向方槿桐。


    這四小姐, 實在是太可惡了!


    碧桃也偷偷低下頭去。明知洛公子同三小姐的關係,這種時候說這種話, 踩著自己家的姐妹又有什麽好處?


    都是方家的姑娘,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四小姐總是想不明白。


    亦或是,老爺和夫人想不明白,才會默許四小姐如此。


    碧桃心中歎息,洛公子信不信四小姐是一說,可原本顧夫人還是有些喜歡四小姐的,但三小姐才是顧夫人的親侄女,四小姐這樣做,無非讓洛家對四房生厭罷了。


    況且,三小姐平日裏就不是好欺負的……


    她是怕四小姐吃虧。


    果然,方槿桐眉頭一皺,嗬斥道:“誰教你這些齷齪東西的?”


    方槿玉一愣。


    碧桃和阿梧也都怔住。


    洛容遠更不便開口。


    方槿桐眼波淩了淩,又搶白:“什麽叫隨意跟著男子就走?這些話想清楚再說,你也是方家的姑娘,四嬸嬸就這麽教你的!!”


    言語間真的怒了!


    “我……”方槿玉被她的氣勢嚇唬住,有些支吾得說不出話來。


    可再一想,方槿桐分明就是惱羞成怒,才會趾高氣昂。


    方槿玉咽了口口水,大聲道:”可是,我同碧桃都看見的。“


    話音剛落,方槿桐轉向碧桃,訓斥得更兇:“你家小姐糊塗,你怎麽不勸著!迴去讓我將這番話告訴四嬸嬸,看她怪不怪你攛掇你家小姐,打不打斷你的腿!就算四嬸嬸肯護著你,二伯母也饒不了你。”


    碧桃趕緊跪下:“四小姐,奴婢錯了。“


    眼見碧桃如此,方槿玉氣得七竅生煙:“碧桃,你在做什麽,你給我起來。”


    可碧桃哪裏敢?


    方槿桐接著道:“還不嫌丟人嗎?起來。“


    碧桃才戰戰兢兢起身。


    南郊草場,放紙鳶的人很多,周圍有不少人都轉眸看了過來。


    旁人哪裏知曉發生了什麽,隻看到方槿桐訓斥方槿玉和碧桃,還當是方槿玉這主仆二人惹了什麽不討喜的事情。周遭看她的眼光也都怪怪的,也不時竊竊私語。


    平日裏家中都讓著四房,方槿玉哪裏在大庭廣眾下這麽丟過人。


    麵子上過不去,臉上頓時火辣辣灼得疼。


    方槿桐拉了拉阿梧衣袖,氣道:“阿梧,我們走。”


    阿梧愣愣點頭。


    她也沒想到三小姐盛怒。


    隻是三小姐這樣,她斷然沒有拆穿的道理,便低著頭,跟了上去。


    “槿桐。”洛容遠也去追。


    就剩了方槿玉和碧桃尷尬留在遠處,還有一堆奇奇怪怪的目光。


    方槿玉哪裏甘心,便狠狠朝著碧桃道:“方才讓你說怎麽不說!分明是個身長六尺的人抱她走的,她不過虛張聲勢罷了。“


    碧桃心裏委屈,又不好駁了她。


    方槿玉一麵恨碧桃不爭氣,一麵還得喚了她去攆方槿桐和洛容遠。


    她們是跟著方槿桐和洛容遠來的,若是他們兩人走了,馬車就走了。


    她要怎麽迴洛家!


    碧桃隻好低著頭,眼睛紅紅的。


    ……


    “槿桐,等等。”洛容遠要趕上她二人不是難事。


    方槿桐索性停下來,轉眸看他。


    她方才半是氣方槿玉落井下石,她自己也是方家姑娘,若是壞了她的名聲,這事傳了出去,方槿玉又能有什麽好處!


    一樣受牽連。


    她方才又半是忐忑。


    確實被方槿玉和碧桃看見了,她隻能虛張聲勢,連機會都不要留給方槿玉才是。


    所以即便拉著阿梧轉身就走,心底還是七上八下的,等到洛容遠喚她這聲,伸手拉住她的衣袖,她才停下。躲是躲不過去了,洛容遠若是問,她就準備死不承認。


    方槿桐轉眸他,等他出聲。


    洛容遠伸手撫上了她額頭,不燙。


    她僵住。


    洛容遠收手:“冷不冷?”


    是怕她先前著涼了。


    同她方才的小心思有些出入,方槿桐半晌才搖頭道:“換了身衣裳,沒著涼。”


    洛容遠也沒有多問旁的:“迴府吧。”


    方槿桐木訥點頭。


    洛容遠朝阿梧道:“去同四小姐說聲。”


    阿梧也連忙照做。


    方槿桐心頭微暖,這個木頭有時也挺好。


    至少,不會拆穿人。


    身後不遠處,還能聽到阿梧說話的聲音,也能聽到某人的惱意,大致是說晦氣得很,平白無故壞了興致之類。


    方槿桐有些惱,卻又不好再出聲。


    身側,洛容遠卻道:“還是同小時候一樣。“


    嗯?方槿桐不解看他。


    他笑了笑,一麵走,一麵道:“喜怒都寫在臉上。”


    方槿桐良久才迴過神來。


    ……


    小時候,她同洛容遠一道玩。


    她是姑娘家,難免手擦破,走路走得久了些,便哭鼻子。


    洛容遠不會哄人。


    但她走累了,他就背她。


    她擦破手,他就買糖葫蘆給她。


    她破涕為笑:“謝謝表哥。”


    那時候,洛容遠就說:“喜怒寫在臉上。”


    那時候的洛容遠就是根木頭,一根護著她,嘴上卻不說的木頭。


    長大後還是。


    方槿桐忽然想,方槿玉其實這麽處心積慮,費盡心思其實並無多大作用。


    你信不信一個人,在於你想不想相信他。


    洛容遠又不傻,身長六尺的姑娘怕是打著燈籠都找不出一個,她又何必往自己臉上抹黑。


    ……


    方槿桐攆上:“表哥,還有紙鳶沒放。”


    上巳節,放紙鳶祈福是風俗,也是上巳節裏最隆重的一筆。


    洗水也洗了,曲水流觴也飲了,也隻剩了放紙鳶這一出了。


    她方才就讓阿梧買了紙鳶,一直帶著身上,還沒來得急放,阿梧也一直將裝紙鳶的卷筒收著,山洞裏都沒有扔掉。


    “放完再走。”洛容遠也沒有旁的多話。


    草場上放紙鳶的人很多,高高低低各不相同。


    方槿桐高興點頭,喚了阿梧取了紙鳶來。


    阿梧習慣性伸手,卻發現肩膀上是空的,先前掛紙鳶的卷筒不見了。


    去哪裏了?阿梧焦急環顧四周,看看是不是先前路上落了,隻是看了不到兩眼,就忽然懵住了。


    那個裝紙鳶的卷筒……似是落在北邊的洞口裏了。


    阿梧又不好說,便欲言又止,一幅眼神可憐巴巴得看向方槿桐。


    方槿桐倏然會意。


    怎麽這麽趕巧,偏偏落在那個洞口。


    她好容易才搪塞過去的。


    尚在思忖,一個陌生的聲音自一側傳來,磁性裏有帶著幾分妖嬈:”方妹妹,你看看,怎麽把東西落下了?“


    方妹妹?


    這個聲音方槿桐確定沒有聽過,而整個京中,都沒有人會管她叫方妹妹。


    方槿桐詫異轉頭,映入眼簾得卻是一張清秀貌美的臉,卻穿著一身男子的衣裳。


    關鍵是,她根本就不認的。


    那人卻掩嘴笑了笑,伸手將手中的卷筒遞給她:“還你!下次可別忘了。”


    分明是男聲,卻故作嬌滴滴的模樣。


    方槿桐雞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那“妖嬈臉”似是看見了一側的洛容遠,驚異道:“喲,阿遠,你也在呀。”


    阿遠,方槿桐掉下去了雞皮疙瘩頓時又長了迴來。


    隻見洛容遠都難得皺緊了眉頭。


    還真是認識的,方槿桐吃驚。


    “妖嬈臉”上前一步,同方槿桐站在一處:“阿遠哪,方妹妹剛才落水了,是我將她撈上來的。”


    方槿桐和阿梧都瞠目看他。


    明明撈她上來的人是沈逸辰,什麽時候變成眼前這個……“妖嬈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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