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小姐,該醒了。”阿梧打好洗臉水,放在梳妝台一側的黃木架子上,又從架子上取了毛巾下來,一麵迴頭道:“三小姐,昨日不是答應了大奶奶,要同大奶奶一道帶小少爺去城東嗎?”


    良久,被子裏蠕了蠕,伸出一隻腦袋來,迷迷糊糊道:“好阿梧……讓我再睡會吧……”


    昨夜,不知道哪尊大佛一直惦記著她,她的噴嚏打了整整一宿!直到天邊泛起了魚肚白才消停下來。眼下,似是剛才合上眼不久,實在困得不行。


    “三小姐……”阿梧蛾眉微蹙,見床鋪那頭實在沒有反應,隻得踱步到窗邊,將窗簾扯開,係好。


    陽光就透過窗戶湧了進來。


    方槿桐鬧心得從床榻上坐起,一臉怨氣:“阿梧……”她平日裏睡覺就怕光亮,裹在被子裏都睡不著,所以屋內都得裝上厚重的窗簾。大伯母給她留的廂房,窗簾都比旁的廂房遮光。


    阿梧笑了笑,手中捧了她的衣裳,上前替她更衣:“這不是也起來了嗎?”


    方槿桐隻得任由她處置:“什麽時辰了?”


    阿梧好氣:“都快晌午了。”


    “晌午?!”有人倒是忽然驚醒了,伸頭望了望窗外,大雪初霽,日上三竿,不是晌午是什麽時候?


    “怎麽不早些叫我?”方槿桐趕緊伸手,幫著阿梧一道係紐扣。


    等係好紐扣,阿梧去拿旁的衣裳,她連碰帶跳,一麵穿鞋一麵碰去黃木架子那裏洗漱。


    “三小姐!慢些!”阿梧怕她摔了。


    方槿桐局促笑了笑,低下頭洗臉去。


    阿梧抿唇。


    “三小姐在嗎?”屋外有敲門聲,聽著像大夫人身邊的丫鬟思語。


    阿梧放下錦盒,去開門。


    方槿桐取了外衣套上。


    房門打開,屋外的冷風便灌了進來,方槿桐不禁打了個寒顫,融雪的天氣總是比下雪天要冷。


    外閣間傳來女子說笑的聲音,片刻,阿梧領了思語進來。


    “三小姐好。”思語福了福身問候,思語是大伯母身邊的貼身丫鬟,不是外人,方槿桐也不避諱她,一麵掀了裙擺在梳妝台落座,一麵朝思語笑道:“你怎麽來了?”


    思語端了托盤上前:“夫人讓奴婢來,給三小姐和四小姐送薑湯。這兩日倒春寒,天氣忽然冷了,有不少人來醫館瞧風寒呢,夫人聽說三小姐和四小姐要同大奶奶一道外出,就讓廚房煮了些薑湯送來,讓三小姐和四小姐喝些禦寒。”


    方槿桐笑眯眯道:“還是大伯母疼我們。”


    阿梧上前接過。


    思語還有方槿玉那邊要去,寒暄了兩句便告辭。


    阿梧給她梳頭,方槿桐便端著碗,一口氣將薑湯喝下,身子頓時暖了許多,就連小臉都透出一層粉撲撲的紅色來,這迴真不冷了。


    阿梧手中停了停,伸手拿起那隻珍珠簪子,在銅鏡前比了比。


    這珍珠白倒是襯出她臉上的紅暈,顯得很精神。


    方槿桐點了點頭:“就這支。”


    阿梧遲疑:“還是翡翠的好看些。”


    方槿桐搖頭:“槿玉才新得了一套祖母綠的頭麵,走哪都帶著,我才不要同她撞一處去。”


    她今日應了嫂子一道去城東“琉璃坊”,給歲歲挑副瑪瑙鏈子。再過幾日,歲歲就要滿周歲,平日裏就喜歡看“琉璃坊”的珠子,鍾氏想給兒子挑一套瑪瑙珠子穿成的手玩,正好方槿桐和方槿玉兩姐妹都在府中,便邀了她二人同去幫忙看看。


    長房一共三個兒子,鍾氏是方如海的妻子,也是方槿桐和方槿玉的長嫂。


    歲歲是方如海和鍾氏的兒子,因為還未斷奶,又長得溜圓溜圓,粉嫩粉嫩,尤其是撅著小嘴要吃奶的模樣別提有多招人喜歡,方槿桐便私下裏喚他“奶泡泡。”


    歲歲不僅是大哥和嫂子的寶貝,更是大伯父和大伯母的心肝,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


    就連爹爹都疼歲歲得很。


    聽說嫂子要給歲歲買瑪瑙珠子串,爹爹便囑咐她再多逛些旁孩童喜歡的小玩意兒,當作他給歲歲的生日禮物,方槿桐自然應好。


    ***


    大半日逛下來。


    鍾氏給歲歲買了兩套瑪瑙珠子串。


    方槿玉買了鳳陽樓的花鼓。


    方槿桐替爹爹給歲歲挑了一套十二生肖的土宜,自己則給歲歲帶了一幅青玉棋子。雖然歲歲眼下還不會玩,也不敢讓他玩,但歲歲大些時候可以用呀。


    可歲歲最喜歡三姑姑,她給歲歲的青玉棋子,歲歲一不注意就拿著往嘴裏送,這可嚇壞了方槿桐,再不敢將青玉棋子放在歲歲麵前,趕緊讓奶娘收起來。


    奶娘便笑,三小姐是沒帶過孩子,這個年紀的小孩子什麽都喜歡往嘴裏送,這棋子怕是要小少爺大些時候才可以用。


    方槿玉“嘖嘖”歎了歎:“可惜三姐姐這幅青玉棋子,挑了這麽許久,還不如我的花鼓討歲歲喜歡呢呢!”


    歲歲是很喜歡那麵花鼓,握了鼓槌就上前敲了敲,還不時“咯咯”笑出聲來。


    奶娘便上前陪他一道玩。


    方槿桐促狹一笑:“我明日再去給歲歲挑禮物。”


    鍾氏解圍:“心意到了便好,歲歲知道三姑姑疼他。”


    歲歲聽到三姑姑幾個字,愣了愣,就往她身上撲。


    逗得屋內笑成一片。


    “什麽好玩的事情,都笑成這般模樣?”丫鬟領了方如旭進外閣間。眾人都在外閣間的小榻上逗歲歲,方如旭進來便看到。


    方如旭巡禮問候:“嫂子好。”轉眸,又看向方槿桐和方槿玉,“槿桐和槿玉都在?”


    鍾氏莞爾:“三妹妹和四妹妹陪我一道去了趟城東,給歲歲買禮物,方才迴來,正好來這裏陪歲歲玩一會兒。”


    方槿桐問:“二哥,你不是同爹爹一道外出辦事了嗎?”


    方如旭應道:“我同三叔本來是去看望魏老爺子的,結果在魏老爺子府上遇到了熟人。那人喚了聲‘三叔’,我還以為聽錯,後來才知道原來祖父同他的祖父曾是世交,他早前便是喚一聲‘三叔’的。後來兩人越聊越投機,又一道來了醫館,眼下正在南苑那裏同三叔說話,我就來看歲歲了。”


    “歲歲!”方如旭說完,便上前去逗歲歲。


    聽他說完 ,鍾氏和方槿玉也都沒有上心。


    方家是簪纓世家,世交不少,也有親疏遠近,喚一聲‘三叔’也並不起眼。


    方槿桐卻怔了怔。


    ……


    過了小半個時辰,歲歲玩累了,趴在奶娘懷中睡了,幾人也不好再留。


    出了東苑,方槿桐扯了扯方如旭的衣袖,將他拉到一處,悄聲問:“二哥,你同爹爹方才見誰了?”


    “你是說在魏老爺子那裏見過的那個沈公子?“


    原來姓沈,方槿桐心中快速盤算了一輪,印象中並沒有一個對應來。


    方如旭想了想,繼續問:“你問這個做什麽?”


    方槿桐攏了攏眉頭,“走!帶我去看看。”也不管方如旭一眼驚異,便拉了方如旭往南苑去。


    方槿玉瞥了一眼身後,雖然不知她同方如旭葫蘆裏賣得什麽藥,但人都走遠了,是明眼了不想讓她跟上。方如旭雖然是大伯父的兒子,但一直在三伯父身邊教養,同方槿桐如同親兄妹一般,她也不討這個沒趣了。


    方槿桐也沒放心思在方槿玉身上。


    再隔兩三個月,她就滿十六了,親事還沒定下……


    “槿桐,你不是擔心……”方如旭才反應過來。


    怎麽不擔心?方槿桐惱得很。


    方如旭歎息:“槿桐,三叔中意的是洛容遠。”


    洛容遠是她表兄。


    是她親姨母的兒子。


    方槿桐卻開口:“那就是根木頭。”


    方如旭啼笑皆非:“人家洛容遠的父親是定州知府,人家年紀輕輕就在軍中當上了左前衛副使,論家世,論前程,都登對。人家母親是你姨母,三嬸過世後,可是拿你當女兒看。人家洛容遠隻要從軍中迴來,都會來京中看你。這門親事不僅門當戶對,還親上加親,你嫁過去有姨母護著,更不會吃虧,洛容遠是三叔心中的良婿。”


    “‘人家’洛容遠給了你什麽好處!”方槿桐惱火。


    方如旭失笑:“那你中意什麽樣的?”


    方槿桐想也不想:“臉好看的。”


    方如旭啞然。


    臨到屏風外了,兩人都默契噤聲,貼著屏風往內偷看。


    屏風裏露出兩道人影,一道是方世年的,另一道隔得遠看不太清,隻能隱約聽到聲音—-溫潤,幹淨,像三月裏柔和的柳絮。


    方槿桐怔了怔,這聲音似是在何處聽到過,一時又想不起來。


    耳朵就貼得更近了些。


    “怎麽了?”方如旭不解。


    “這人的聲音我好像在哪裏聽到過。”方槿桐如實作答。


    方如旭也湊上前去。


    這屋中的屏風本是插屏,折六扇,底座上雕了鏤空的花樣,扇頁上是畫的山水圖,剛好能將廳中視線隔開。六扇屏風大小適宜,也風雅,卻不如八扇和十二扇來得穩。


    方如旭湊上前去時,腳下一滑,沒踩穩,竟然順著屏風撲了下去。


    方槿桐尚未反應過來,就被他拽著,跟著屏風一道撲了出去。


    “哄!”得一聲,兩人摔得人仰馬翻。


    方槿桐想死的心都有了。


    作者有話要說: 登場方式不能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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