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非常少見的暴怒了。


    這讓大殿中的大明君臣都吃了一驚。


    朱元璋瞪了一眼朱棣,喝道:


    “老四,你冷靜一點!”


    朱棣怒氣衝衝地開口。


    “父皇,你要俺怎麽冷靜?”


    朱元璋砰一下,拍了桌子。


    ”不就是一個諡號嗎,你喊這麽大聲做什麽?”


    “皇帝想要給臣子什麽諡號,那是皇帝的自由,難道還不能讓皇帝有個人的好惡了?”


    朱高熾在一旁見狀,也是嚇得縮了一下腦袋。


    對朱高熾來說,無論是爺爺還是老爹,任何一個發火都是很嚇人的。


    像今天這種兩人怒目對視的情形,那簡直就是世界末日啊!


    至於什麽勸架的念頭……


    開玩笑吧,朱高熾想都不敢想!


    若是在往常,朱元璋這麽一瞪眼一拍桌子,朱棣早就慌得躲到柱子後麵去了。


    但今天不同。


    朱棣沒有任何懼怕,反而還挺直了胸膛。


    “父皇,您平日裏的教誨,兒臣都記住了。”


    “所以兒臣今天想要告訴父皇,您在這件事情上,說的不對!”


    朱棣話音落下,在場的大明群臣,下巴差點掉了一地。


    今天這是什麽日子?


    大明皇太子朱棣殿下居然站起來了。


    居然敢反駁皇帝陛下了?


    朱元璋也有些意外。


    “哦?那你說來聽聽。”


    “你若是說得不對,朕踹死你。”


    朱棣身體不由自主地一顫,氣勢頓時低落不少。


    但馬上,朱棣就重新振作起來。


    “父皇,張居正的諡號,是僅僅一個諡號的事情嗎?”


    “張居正的所作所為,難道您就沒有看在眼裏嗎?”


    “文正這個諡號,給張居正,是理所當然。”


    “文正不給張居正,並不能說明張居正配不上文正,而是說明大明配不上張居正這種能臣!”


    朱棣聲音極其響亮,在大殿中每一個大明臣子的耳邊迴蕩著。


    藍玉不敢置信地看著朱棣。


    太子殿下這是瘋了吧?


    難道就沒有看出來陛下因為長相的緣故,對朱翊鈞有著特別的喜歡嗎?


    為了朱翊鈞和陛下頂嘴也就算了,竟然還敢當著陛下的麵,說大明配不上和被朱翊鈞刻意打壓的張居正。


    藍玉感覺,朱棣怕是要涼涼!


    不僅僅是藍玉,在場的大部分大明臣子都被朱棣的表現給驚呆了。


    朱高熾嚇得慌神,趕忙衝上去抱住朱棣的大腿。


    “爹,您別說了!”


    這再說下去,爹您的太子怕是要飛!


    朱棣用力一腳甩出,朱高熾先飛出去半米。


    太重了,隻能半米。


    朱棣怒喝道:


    “臭小子,你爹說話,輪得到你插嘴嗎?”


    說完,朱棣又迴過頭來,對著朱元璋一字一頓地開口。


    “父皇,當皇帝最基本的能力,就是論功行賞,這是您教給俺的。”


    “不給張居正文正的諡號,是張居正一個人的問題嗎?”


    “不,是寒了整個天下人的心!”


    “天下人都知道張居正的功勞,天下人都知道大明,知道朱翊鈞這個皇帝對張居正不公!”


    “張居正是朱翊鈞的老師,有教導之恩。張居正還是朱翊鈞的輔政大臣,有改革之功。”


    “這樣的身份,這樣的能力,尚且不能被朱翊鈞這個大明皇帝公正對待。”


    “天下還有誰願意效忠朱翊鈞,還有誰願意效忠大明?”


    “朱翊鈞不給張居正文正諡號,寒的不是張家人的心,寒的是天下所有大明子民的心!”


    “這個混賬東西的做法,就是敗家,而且還是最大的敗家!”


    朱棣這一番話說完,大殿之中的不少大臣心中暗自讚成。


    藍玉雙目也是一亮。


    太子殿下這番話,說得實在是太對了。


    實在是說進了臣子們的心裏啊。


    大家飽讀詩書,勤練武藝,要麽在書房裏殫精竭慮,要麽在沙場上拚命殺敵。


    為了啥?


    還不就是為了那點待遇,為了那點死後的名聲麽。


    江山是你朱家的,大家拚死拚活還不是為了大明江山,最大的受益者還不是你們朱家?


    也不求你能多賞賜,但最起碼的論功行賞你得能做到啊。


    藍玉又多想了一層。


    那就是之前盤點朱允文朱棣那篇視頻裏的藍玉案。


    就算是到了現在,藍玉每每迴想起來,都覺得自己太特麽冤枉了。


    我藍玉,對你朱元璋忠心耿耿,指哪打哪。


    北元餘孽是我藍玉親自領兵在捕魚兒海幹碎的。


    太子朱標能穩居儲君之位,我藍玉作為朱標在軍方的頭號支持者,怎麽也有點功勞吧?


    結果呢?


    朱標死了,我藍玉就因為和朱允文尿不到一個褲子裏,就該死?


    我一輩子沒做過任何一件對不起大明的事情,立下的全是功勞,沒有觸犯任何大明的法律。


    就因為要給朱允文鋪路,我就該死?


    而且我一個人死還不夠,還要全家都去死?


    這事落在誰身上,誰都不服氣!


    但之前藍玉也是沒辦法。


    他也不敢指著朱元璋鼻子罵街啊。


    但眼下,藍玉突然覺得,自己的機會來了。


    藍玉沉聲開口道:


    “陛下,臣覺得太子殿下所言,極有道理。”


    “陛下您的賞罰分明,那可是天下皆知。”


    “這也是大明立國的關鍵!”


    “若君王賞罰不明,臣子又怎麽可能肝腦塗地呢?”


    大明群臣又一次震驚了。


    今天這是什麽日子?


    太子指著陛下的鼻子罵街就算了。


    就連藍玉大將軍也雄起了,敢反駁陛下了?


    一名禦史愣了一下,突然迴過神來,出列高聲道:


    “臣附議太子,藍玉大將軍。”


    “張居正的諡號確實不公!”


    緊接著,更多人站了出來。


    “陛下,臣等都認為萬曆陛下做事不公!”


    一時間,大殿中所有人都是表情激昂。


    剛被朱棣甩飛的朱高熾呆滯片刻,慌忙也站了起來。


    “啊對對對,孫臣也覺得不公平!”


    群情激憤。


    在場的,都是臣子居多。


    張居正的待遇,讓他們感同身受。


    別忘了,現在可是曆史上官員非正常死亡數量最多的洪武朝!


    大家提著腦袋給你朱家辦事。


    你朱家的皇帝連賞罰分明都做不到。


    還不給人說了?


    看著這一幕,就連大殿門口的侍衛們都震驚了,探頭探腦,交頭接耳。


    “將軍,這些家夥是怎麽迴事,今天好像都在反對陛下?”


    “管那麽多幹嘛,咱們平日裏殺的一品二品官還少了?等會陛下一聲令下,咱們衝進去拔刀見一個砍一個就是了。”


    “呃,將軍,好像領頭反對陛下的人是太子殿下和高熾皇孫?”


    “……你們一個兩個不好好站崗,在這裏說三道四做什麽,胯下那玩意都不要了,倒像是家裏的潑婦了!滾迴去站好你們的崗,就當你們耳朵聾了,啥也沒聽到!”


    朱元璋看著麵前這一幕,表情依舊平靜。


    他目光轉向朱棣。


    朱棣這個時候反而是有點心虛了。


    “父皇,咳咳,這個……”


    剛剛朱棣也是一時上頭,這才各種頂撞自家老爹。


    現在事情鬧大了,朱棣也迴過神來了。


    麵對自家父皇的目光,朱棣的勇氣早就被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朱元璋玩味一笑。


    “老四,可以啊,這麽大聲和朕說話,平時心裏沒少罵朕吧?”


    朱棣表情越發尷尬,幹笑道:


    “父皇,兒臣也是一時義憤。”


    朱元璋繼續看著朱棣,讓朱棣越發心虛。


    就在朱棣已經開始考慮是要下跪認錯還是趕緊躲到柱子後麵的時候,朱元璋嗬嗬地笑了起來。


    “這一次,你說的是對的,朕錯了。”


    朱棣下意識地點頭:


    “是是是,兒臣確實錯了,兒臣錯在……等等,父皇您剛才說啥?”


    朱棣一臉震驚地看著朱元璋,幾乎不敢相信自己剛剛聽到的話。


    朱元璋灑然一笑,道:


    “你說的沒錯,朱翊鈞這個臭小子確實是賞罰不明,委屈了張居正,也寒了天下人心!”


    朱棣腦海中亂糟糟的。


    父皇竟然認錯了?


    這是朱棣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自家的父皇,不,應該是華夏式的爹,怎麽可能認錯?


    從小,任何一件事情。


    朱棣做錯了,那肯定是挨打。


    但要是朱元璋誤會了朱棣……


    首先,因為誤會,朱棣肯定要被揍一頓。


    然後,當朱元璋明白是誤會之後。


    朱棣要是安靜點,那可能朱元璋哼一聲,就走了。


    但凡朱棣敢說一句:“父皇,您誤會我了!”


    那不用多說,馬上迎來的就是第二頓暴揍。


    朱棣活了這麽多年。


    這還是第一次,自家父皇認錯了。


    還是當著大明這麽多臣子的麵!


    朱棣又是震驚,又是疑惑。


    腳底還情不自禁地悄悄朝著柱子挪動幾步。


    朱元璋看著金幕之中,張居正抬棺入葬的情形,發出了感慨。


    “大明的臣子,很多確實都該殺。”


    此言一出,在場的大明群臣頓時感覺脖子涼颼颼的。


    “但,也確實有很多賢臣、能臣。”


    “張居正,便是其中翹楚。”


    朱高熾站在一旁,感覺氣氛緩和不少,膽子也大了,試探性地問道:


    “皇祖,海瑞不算嗎?”


    朱元璋笑了笑,溫和地開口。


    “海瑞確實是個清官,但也隻是一個清官而已。”


    “張居正看海瑞,確實看得很準。”


    “海瑞隻是一個,嗯,用金幕的說法,純粹的工具人。”


    “用海瑞,可以治理一方。”


    “但隻有張居正,才能力挽狂瀾,治理好整個天下啊!”


    此時,金幕中又一次出現了朱翊鈞的身影。


    但這一次,看著這張酷似朱標的臉龐,朱元璋的內心之中再無任何激動。


    終究隻是一個麵貌和標兒酷似的孩子罷了。


    標兒的才能,仁慈和帝王之道,這孩子終究還是沒學到。


    也難怪會成為被盤點的敗家子了。


    朱元璋又是替朱標驕傲,又為朱翊鈞感到唏噓。


    金幕中,視頻繼續播放著。


    【對朱翊鈞來說,他從小到大,給他帶來三個最大陰影的人就是李太後、張居正和馮保。】


    【如果說李太後還能因為親生母親的身份讓朱翊鈞不得不留手的話,那張居正和馮保兩人顯然就沒有任何值得朱翊鈞手下留情的地方。】


    【對於旁人來說,張居正對朱翊鈞傾囊相授,是真正的嚴師出高徒。】


    【但對作為學生本人的朱翊鈞而言,張居正隻不過是一個嚴厲的,讓他心中痛恨的老古板啊了。】


    【朱翊鈞對張居正的反攻倒算,來得非常快。】


    【在張居正死後僅僅四天,就正式開始了。】


    內閣大學士申時行站在朱翊鈞的麵前,開口道:


    “關於內閣新人選,張閣老臨終前推薦的是潘晟,此人資料還請陛下過目。”


    朱翊鈞拿起潘晟的資料隨意翻了一下,突然開口道:


    “朕怎麽聽說,這潘晟有名無能,隻不過靠著是張居正的座主,才得以被張居正用遺疏推薦入閣呢?”


    申時行聞言頓時啞然,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申時行的性格屬於老好人,雖然張居正死後臨時掌管內閣事務,暫代內閣首輔,但其實沒什麽主見。


    在這種大事上,申時行也不敢直接發表意見。


    反而是申時行旁邊的張四維見風轉舵,立刻開口道:


    “陛下,臣在內閣那邊確實看到了幾份彈劾潘晟的奏章,都給您拿來了。”


    說著,張四維從袖子之中將其拿出。


    朱翊鈞滿意地看了一眼張四維,接過這幾份彈劾潘晟的奏折,隨意翻閱了幾秒鍾就丟在了桌案上。


    “事情已經很明顯了,這個潘晟就是純粹的才不配位,靠巴結和行賄,僥幸獲得張居正的推薦。”


    “嗯,傳朕旨意,直接讓潘晟告老迴鄉吧。”


    朱翊鈞的話落下,在場幾人心中都是一跳。


    原本都以為,有張居正的遺疏舉薦,潘晟入內閣是穩如老狗。


    沒想到,朱翊鈞不給潘晟入內閣不說,竟然直接把潘晟一擼到底,徹底逐出政壇!


    話都到這了,若是眾人還猜不出朱翊鈞究竟在針對誰,那就是真傻了。


    張四維目光轉了一下,沉聲道:


    “陛下,既然潘晟是行賄買官,那或許張閣老的家中也得調查一下,應該能有些線索!”


    朱翊鈞聞言,嘴角笑意越發濃厚,緩緩點頭。


    “唉,張居正卿家一輩子也算是對大明有些功勞,沒想到老了竟然行差踏錯,舉薦了潘晟這種人。”


    “傳朕的命令,必須要好好調查一下張家,看看究竟是誰誤導了張居正卿家,讓他變成這個樣子。”


    “嗯,尤其要嚴查張居正卿家的長子張敬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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