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獵場邊緣的了望塔上傳來響亮的擊鼓聲,緊接著便聽監獵高聲唱誦:“虞小侯爺中!十三場第七勝,本局終!”


    獵場中,腰係長鞭的少年跨下駿馬,將手中的弓丟進一旁小廝的懷中。


    少年約莫十五六歲,眉目生得極為淩厲懾人,正低聲對來牽馬的常隨吩咐著什麽。


    “連勝七場?”


    觀演台上,蘇寒玄饒有興致地望向下方獵場。


    旁邊,青年男人對此毫不意外,他把玩著酒杯,也望著獵場中鮮衣怒馬的少年。


    “這是虞侯之子,自幼武藝天賦極高,也是去年大楚的武試魁首。”


    蘇寒玄眸中興味更濃,“不知今年的三國盛會這位虞小侯爺可也同去?”


    “怎麽?”男人不解。


    蘇寒玄呷了口酒,微微搖頭:“隻是我家妹妹手下也有位天賦極高的少年,想來,倒可讓他與這虞小侯爺切磋一番。”


    “哦?你妹妹手下的人,不知究竟是哪位駙馬?”男人問道。


    “並非駙馬,但說起來,數月前華序與楚國交戰時,白虎王應當聽說過他。”蘇寒玄含笑。


    男人聞言蹙眉:“莫非是那位新封的少年郡王?”


    “正是。”


    “嗬。”男人低笑,“那本王也想瞧瞧,這二人到底誰更勝一籌了。”


    他說著,不由又有了幾分好奇:“不過,將士們皆道那郡王殘忍嗜殺,華序哪位公主能將這等人物收服?”


    蘇寒玄淡漠輕笑:“本宮那位妹妹有卿相之才,公主一詞放到她身上未免小瞧了她。”


    “能讓華序太子這麽講,本王倒更是好奇了。”男人優雅飲酒。


    二人閑談著,那位眉眼淩厲的少年也已換下騎裝,走到男人身側微微欠身:“白虎殿下。”


    “免禮。”男人掃了眼獵場下正被分割的獵物,出聲問道:“琰之,此次三國盛會,你可有意參加?”


    少年名喚虞章,字琰之。


    他麵色毫無波瀾,沉穩迴道:“殿下決定便好。”


    待他離開後,蘇寒玄起身走到兵器架前,細細挑選著弓箭,語氣慵懶:“本宮說的事,白虎王考慮得如何了?”


    一隻海東青從天邊飛來,乖順地停在青年男人的手臂上,男人輕輕撫過海東青的羽毛,不置可否。


    像是早就料到他會如此,蘇寒玄喚道:“深書。”


    隨後,深書將一枚殘缺的鶴羽金環呈到男人麵前。


    男人麵色凝重了些,他拿起那枚殘缺的金環,隻見下麵墜著的雪白鶴羽已然染了暗紅色的血跡,他握緊了那枚金環,原本周身凜貴古雅的氣息瞬間變得陰冷:“青煥在哪裏?”


    蘇寒玄笑容漫不經心,眼底卻透出薄涼之意:“早就聽手下說虞姬手裏也有一枚鶴羽金環,卻不知那是真是假,而今看白虎王的樣子,看來這枚是真的了……”


    他挑選著弓箭,悠悠道:“隻是,楚國皇族才有的東西,為何虞姬手裏也會有呢?”


    男人麵色更冷:“蘇寒玄,你到底想要什麽?”


    蘇寒玄拿起一張弓試了試,似是覺得不夠分量,又放下去繼續挑選,“本宮的意思,白虎王難道不是很清楚嗎?秦廈與孫括勾結,意圖顛覆華序,三國盛會後一場爭端在所難免。百裏訣,你當初主張楚國與我華序交戰,結果二勝而三敗,此時楚皇未必能再放任你插手華序之事,若你違逆他的意思強行攪入這場亂局,恐怕,白虎王儲之位便岌岌可危了罷。”


    他話音落,觀演台上的氣氛越發冰冷,周圍侍立的近衛皆低頭不敢言語。


    百裏訣手中捏著的那枚鶴羽金環,此刻好似無比炙熱滾燙,十指連心,猶如烈火灼人肺腑,攪亂心弦。


    他沉默良久,終究選擇鬆口:“那張加密的布防圖,本王給你,但青煥……”


    “本宮會命人將她送迴來。”蘇寒玄淡淡道。


    百裏訣望著不見盡頭的獵場,輕輕摩挲過手中的鶴羽金環,“蘇寒玄,於本王來說,華序這潭水可是越亂越好……”


    “巧了,於本宮來說,亦是如此。”蘇寒玄笑意不減。


    似是終於找到一張合適的弓,隻見那風姿絕世的清絕公子毫不費力地拿起那張玄鐵打造的巨弓,獵場內旌旗飄揚,天際風雲湧動,他不緊不慢地拈弓搭箭,直指向獵場遠處了望塔上的巨鼓。


    他鬆指,箭矢離弦,正中鼓心。


    華序皇宮,太極宮——千門殿


    此時整座宮殿槅扇緊閉,守衛森嚴,宮殿深處綢幔低垂,光影昏惑。


    有著仙人之姿的溫雅君主坐於書案後,手持批閱奏折的朱砂筆,卻是遲遲未曾落下一字。


    許久後,他放下毛筆,輕輕發出一聲歎息,那雙淺淡如煙的眸子裏透著濃濃的複雜之意。


    順著他的目光而去,隻見桌案上攤開著一本奏折,其上字跡端正肅謹,書曰:


    “今國之難治,皆以士人好自用,以古非今,以迂蝕政,上擾令行,下煽百姓,然此誠時局紛繁之際,分封之弊已現矣。


    諸侯為王,自蓄兵備,是以皇權式微,恐國家分而烽煙起。百姓觳觫,其益者誰?


    先朝統禦四海,後治不力,終致天下三分。萬古功過,其權者誰?


    惜今上鴻誌,欲辟周行而朝八方,卻礙政令不通殆使作罷,誠是歎惋;


    吾雖非忠義之輩,同非良善之徒,然亦不敢忘叔父之恩。


    叔父高義,生時疾庸士之擾政,臨終憂華序之危亡,滿腔赤誠皆無私欲,蓋為黎民也,怎奈何終為奸人戕害;


    臣女雖不敏,亦願承叔父遺誌,推政令以輔聖意,行郡縣而罷諸侯,則今上天下可運於掌矣。”


    時間靜悄悄地流淌,不知又過了多久,蘇栩掀起眼簾,示意崔公公將那本奏折拿給坐在下首的臣子,沉聲問道:“此事,兩位愛卿如何看待?”


    次位上的臣子瞧著年逾古稀,一雙瞳珠卻是格外清明,他瀏覽過奏折,恭敬迴道:“陛下,如果老臣沒猜錯,奏折所說的楚相遺誌,應當是焚書這一提議罷。”


    蘇栩微微點頭,淺淡如煙的眼眸深不見底,“楚相在世時,極力主張在各地方全麵推行郡縣製,中央維持三省六部與分設的九卿不變,用於撫平桓帝當初強行在分封基礎上設立六部、九卿的混亂,他離世之前,曾與朕提及希望焚毀前朝《詩》、《書》和部分儒家書籍,但還未來得及詳談此事便……”


    另一位年輕的臣子沉默片刻,開口說道:“焚書的緣由與利處,這奏折上倒是有所闡述,近些年來,許多儒生言行無忌,大肆書寫所謂針砭時弊的文章,惡意謗毀朝廷,還拿前朝的思想妄言國事,幹擾政策施行……陛下想要廢分封來實施改革,怕不是那麽容易。”


    蘇栩撫了撫袖口的暗金龍紋,另一隻手緩緩轉動著一對鏤空的暖玉掌珠,聲線略沉:“改革一事勢在必行,但的確還不是時候。


    如今的華序,雖在少數地方試行郡縣,諸如錦州、遼州等地,可在試行點過少的狀況下,分派的刺史無疑就是另一種形式的封王,而各地士人學子不是言辭偏激煽動百姓,便是一味的迎合朝廷沒有半點作為,想要全麵在地方推行郡縣,必須要先破除陳腐思想。”


    他的神色有些冷厲,“看來,焚書的提議,朕是應該考慮考慮了。崔元,令昭呢?還在外殿?”


    “是,楚小姐一直在外殿飲茶。”崔公公答道。


    蘇栩搖了搖頭,“罷了,去請她進來罷。”


    崔公公應是,立即去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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