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般澄澈的湖麵泛起陣陣漣漪,濕潤的風穿雲渡水而來,帶著蕭蕭涼意。


    湖邊站著一個身穿鵝黃緞衫的女子,她身形單薄,幾乎讓人疑心會化在風裏,五官清淡精致,唯有嘴角長著的一顆紅痣,給她平添了幾分鮮豔嫵媚,就像是方便麵有了調料包,令她整個人都有滋有味起來。


    “什麽是調料包啊?”那女子忽然放下手中的蕭問道。


    “噢。就是你的曾曾曾曾孫子日後吃方便麵時最不可缺少的東西。你吹你的哈,不要理我,我隻是想不到形容詞了而已。”


    “噢。”那女子應了一聲,果然繼續凝望起湖的遠方,重新握起手中那管碧簫,放在嘴邊輕輕地吹著,簫聲寂寥蒼遠,像是在訴說著什麽。


    天上一排雁子在聽到簫聲時忽然停止了前行,不住地在黃衫女子上空盤旋,發出陣陣鳴聲。黃衫女子一曲既罷,雁子竟似喝醉了一般在空中搖搖擺擺,忽然一頭栽下,隻聽“啪啪”數聲,雁子紛紛掉在了地上。


    “哇!太好啦!今晚有雁子湯喝啦!相思姐姐你真厲害!”一個連蹦帶跳的身影一陣風似的奔來,從地上撿起一隻雁子,一張甜蜜的笑靨下一刻映入被稱為“相思姐姐”的黃衫女子眼簾。


    “宓寶,這個不可以吃哦。”相思從宓寶手中捧過那隻雁子,將它輕輕放在地上。


    “相思姐姐,你的簫聲真好聽。連大雁都被你的曲子所感,忘了繼續往前飛,掉在地上。”宓寶道。


    “這曲子並不好聽,反而曲調暗啞崎嶇,有不平之意,其曲名為忘川,講述的是人死之後站在忘川河畔,即將喝下忘川河水,忘記所有前塵往事之時,想再迴到人世中卻不能的心境,有思鄉之意。無願村本不是大雁之家,聽到思鄉的曲子,自然無法再前行。”相思淡淡道。


    “相思姐姐,你看,那隻雁子好像流眼淚啦!”宓寶大唿小叫地道。那隻被放在地上的雁子眼睛濕潤,好像有什麽晶瑩的液體從眼中流了出來。


    “荒唐,動物也會流淚麽?”相思若有所思地道,她擺擺頭,不再想這些費心的東西,拉過宓寶的手往迴走去,“好了,別瞎鬧了,我們迴去罷。”


    “可是,我真的看到它流淚了噢……”宓寶嘟著嘴,彎腰拿起湖邊的小木桶,裏麵盛著幾條活蹦亂跳的、剛剛從湖裏釣起來的肥美銀魚,她倆的聲音漸漸遠去,湖邊又恢複了寧靜。


    相思知道,這些雁子一會兒就會恢複清醒,繼續飛行。


    “哈哈,相思姐姐,你等著,今晚我給你做我剛想出來的新菜色!”宓寶剛和相思邁進屋子的門,就提著小木桶一陣風似的奔進了廚房,木桶裏的水濺出來灑了一地,打濕了青石磚的地麵。


    相思笑著搖了搖頭,找出一條灰色軟布,將地麵擦拭幹淨,然後淨了手,緩緩來到窗邊。


    天色已暗,一輪明月掛在天邊,颯颯風起,窗前的花瓣被吹得漫天而落,樹影婆娑橫斜,遠處幾隻烏鴉“啊啊”地叫著,那一種淒涼蕭瑟之意直令相思歎息傷懷,忍不住眼眶一酸,竟怔怔地掉下淚來。


    相思像是心有所感,不由拿出琴來,低低彈唱起來,歌聲哀婉,樹上的鳥兒聞此歌聲紛紛“撲楞楞”飛走,竟是不忍再聽。


    也不知過了多久,相思正反複推詳著一段旋律,一陣極鮮美的香味忽然直鑽入鼻腔,相思霎時間被那香味勾得思考不得,不由自主地放下琴,尋著那香味走去,已來到了廚房門口。


    隻見廚房門緊緊閉著,香味正是從那裏麵傳來的。相思知道宓寶的脾氣,她做飯時絕不允許其他人進入廚房,於是微笑開口道:“宓寶,你做了什麽好吃的呀?好香啊。”


    “你乖乖坐在桌邊等著吃吧,馬上就好。”聽到宓寶元氣滿滿的聲音,相思就能想象到那聲音後宓寶那張活力十足的臉。


    隻聽“吱呀”一聲,廚房的門打開了,宓寶托著一個托盤笑盈盈地走了過來,然後將托盤裏的三碟菜和兩盞琉璃碧玉盞輕輕放在了桌上。


    “好香!”相思先伸鼻狠嗅了一陣,這才忙裏偷閑,向第一碟菜看去,隻見光澤細膩的白絲纏瑪瑙碟子上,臥著一口巨大的青螺,螺紋細膩青碧,晶瑩滿溢的湯汁眼看就要從螺口流淌出來,裏麵漂浮著顆顆珍珠似的小球。


    青螺口正冒著絲絲熱氣,那陣極鮮美的味道正是從這逼出來的。宓寶遞給相思一支一端磨尖的、通體翠綠的玉簽,道:“快嚐嚐我的得意之作!”


    相思知道,宓寶對於美食有著極大的熱情,且常常有匪夷所思之作,自己已被迫“習慣”了她的創舉,於是用玉簽紮起一個珍珠小球,吹了吹,放入口中,閉上眼睛,慢慢咀嚼,隻覺軟滑細嫩,像是一道極清冽的甘泉遊走於口腔之中,欲罷不能。


    吃畢,相思睜開眼睛,勉強道:“不過是把從深水湖裏剛打撈上來的銀魚去刺,捏成小丸罷了,借著湖的寒氣,肉質細嫩了些,也沒什麽稀奇。”


    宓寶微笑道:“你再嚐嚐試試。”


    難道還有什麽不一樣?相思疑惑著,又紮了一顆小球,放入口中,慢慢咀嚼,隻覺肉質鮮美彈口,吃畢滿口異香,像是走在爬滿螃蟹的沙灘上,鹹鹹的海風吹了滿麵,不由驚異道:“這似乎又是螺螄肉?好鮮!”


    宓寶笑道:“你再嚐嚐。”


    相思瞪大了眼睛,迫不及待地又紮起幾個小球送入口中,一連吃了十幾顆,有自己吃過的,也有自己沒吃過的,隻覺顆顆鮮嫩,欲罷不能。宓寶卻是一顆沒吃。


    相思眯細了眼睛,思索了片刻,道:“宓寶,這些丸子共有四樣,一樣是深水銀魚,一樣是螺螄,一樣是黃油蟹,一樣是青殼蝦。你將每樣海鮮去刺去殼,取出淨肉,切碎,加入不同的調料,分別揉成小丸,加入高湯吊煮一個時辰,最後取一隻巨大的青螺,挖空洗淨,將高湯和丸子一起澆入青螺殼中,不知我說得可對?”


    宓寶拍手道:“相思姐姐,你不愧是跟了我這麽久的人,全讓你說對啦!”


    “那接下來該怎麽吃呢?”


    “接下來麽?”相思眨眨眼睛,端起青螺,將湯汁分別倒進自己和宓寶的小碗中,那湯異香撲鼻,喝起來竟比剛剛所有的丸子加起來都要鮮美,相思喝得一滴不剩,連形象也不顧了,又意猶未盡地舔起青螺殼來。


    “好湯!好湯!原來這湯才是這道菜的精華!我竟是錯了!”相思歎道。


    “相思姐姐你果然聰明。不過,還是不對!”


    宓寶笑彎了一雙圓圓的眼睛,竟拿過那隻白絲纏瑪瑙盤子,將它切成兩半,遞給了相思一半。


    相思目瞪口呆地接過半隻盤子,眼看宓寶一口口吃將起來,吃得極香,不由道:“你這盤子做得以假亂真,誰能想到它才是主菜?”說罷相思也吃了起來,邊吃邊道:“嗯,你將四樣海鮮糅在一起,捏成盤形,用秋梨汁炸了,再在表麵裹滿碎椰,看起來就像一隻真正的碟子。嗯,那道紅色的纏瑪瑙紋路應該是石榴汁,對麽?”


    “相思姐姐,我真的好喜歡你!你全說對啦!”宓寶笑眯眯地道:“其實這道菜,正確的吃法是喝青螺湯,嚼海鮮餅;正經說起來,吊完高湯,那些丸子應該棄之不食的。不過那多浪費啊,所以還是你吃了吧。嗯,菜你也吃完了,那你猜猜,這道菜叫什麽名字?”


    “菜的名字,你不是早已告訴我了麽。”相思笑著指了指那隻青螺,道:“不正是:白銀盤裏一青螺麽?”


    “湖光秋月兩相和,潭麵無風鏡未磨。遙望洞庭山水色,白銀盤裏一青螺。”宓寶低聲吟道,“這是唐代詩人劉禹錫的‘望洞庭’,歌詠的是洞庭湖水的風姿。因此,這道菜的精華,就是它的‘湯’,就像洞庭湖水一樣。做菜,也要貼合詩境才是。”


    “好好,知道你對烹飪從來用心,我可迫不及待要嚐嚐其他兩碟菜了。”相思伸筷向第二碟菜夾去,夾起一隻小巧白糯的包子,包子底部煎成燦爛的金黃色,包子的褶皺也微微泛焦。


    相思微微咬一口表皮,脆脆的口感還未在舌尖融化,uu看書 ww.ukansh 晶瑩鮮美的湯汁已順著咬開的小口流入了她的口中,相思微微一吸,舌頭頓時被一股香暖的湯汁包裹,待得喝下湯,相思將包子蘸了蘸碟子裏的酸辣汁,一口塞下,大口咀嚼,包子焦脆的表皮和裏麵的嫩餡在口腔中不可思議地協奏,相思竟顧不得燙,轉眼間將一碟煎包和宓寶分食幹淨。


    此時相思肚皮已撐得溜圓,眼看是再沒有肚子吃第三碟菜了。宓寶這時卻將第三碟菜上扣著的瓷蓋打開,一陣酸凉的香氣撲鼻而來,定睛看時,原來是一盤五彩繽紛的涼拌什錦菜。


    相思實在是忍不住誘惑,夾了一筷子紫甘藍,隻覺清脆爽口,嬌嫩解膩,不由又夾了幾筷,隻覺越嚼越停不下來,不知不覺一碟菜都吃完了。


    相思滿足地歎了一口氣,輕輕啜一口琉璃碧玉盞,皺眉道:“根本停不下來啊!宓寶,都怪你,我跟著你估計又得長胖了。你這最後一道菜是怎麽做的?”


    宓寶道:“嘿嘿。我這盤涼拌什錦青菜看起來簡單,其實是摘了每種青菜最嫩的菜心,沒擱任何調料,隻將熬化放涼的山楂汁澆在上頭,名叫——春江花朝秋夜月。”


    “怪不得我覺得有些酸,助消化似的,原來你擱了山楂在裏頭。”相思笑道。


    二人相聊正歡,正在這時,隻見青光一閃,“叮”、“當”兩聲,琉璃碧玉盞已是碎了滿地,而相思縱身擋在宓寶跟前,怒道:“何方宵小?竟敢偷襲相思閣!”


    宓寶定睛看去,隻見滿地的碧玉碎片中有一點金光閃耀,赫然是一枚打造精巧的金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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