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真宗大中祥符五年十二月,德妃劉氏被封為皇後,普天同慶。


    封後大典之後半月,趙恆再度下旨,升遷後宮諸妃。冊封婕妤楊氏為婉儀、貴人戴氏為修儀、美人曹氏為婕妤、崇陽縣君李氏為才人。


    同時,以簫韶部樂送嗣子允讓仍迴歸王府,故越王元份,改封商王,因允讓的緣故,特赦商王妃李氏出禁迴府。


    此時劉娥封了皇後,事情越發地忙碌,但是小皇子的飲食起居,卻都是一一過問,又有楊媛幫忙照顧。


    當日劉娥安排借腹生子之計,楊媛亦是知情,便自請來日小皇子出生時,由她一起照顧。劉娥與楊媛本來交情就好,昔年楊媛懷了五皇子時,也曾經與她相約:兩人之中不管誰生下孩子,均一同為母。因此與楊媛約好,等皇子出身後,兩人一起照料小皇子。


    趙恆每日退朝後便到皇後宮中,批閱奏折每每到了半夜,這其間與劉娥一起談論些朝政之事,劉娥記心甚好,一件事但凡提個頭,她便想起前因後果,其中涉及的各關係人物來,因此趙恆批閱起奏折來倒也順手許多。


    趙恆除了在劉娥宮中外,間中也到其他嬪妃處。到了這年年底,卻又傳來消息,才人李氏又懷孕了。


    夜深人靜,壽成殿後的偏殿小院中,一個香爐擺在院中,三支清香幽幽吐煙。此刻所有的人都入睡了,院中獨有新封的才人李氏,跪在院中祈禱:“信女李氏,求告蒼天,賜給我一個女兒吧!昔年我也曾祈求上蒼,保佑我能夠為聖人生下一個皇子,果然得遂人願。如今信女再次請求上天,賜給我一個女兒吧!皇子是為了官家、為了聖人而生的,隻有女兒,她才屬於我。蒼天,請憐我失子之苦,賜我一個女兒吧!”


    自從她得知自己懷孕以來,她每夜都要如此祈盼著。收拾了香爐,迴到房中,她打開箱子,那裏麵放著兩件首飾,就是她初次懷孕時,皇帝所賜的金簪和劉皇後所賜的玉釵。當日她上承露台時,玉釵墮地,趙恆卜得玉釵不損當生皇子,嚇得她不敢再戴,收進箱中。那日趙恆便賜她金簪,然而不久之後,又聽說杜才人因為違了銷金令而被下令到洞真觀出家為道,她不敢再戴金簪,便與這玉釵一起收起箱子裏。


    望著這一釵一簪,她的心思,又似迴到了過去。她本是吳越王府送給劉皇後的侍女,她的祖父李延嗣,原是吳越錢氏的舊部。吳越王錢俶歸宋之後,她的父親李仁德又由吳越王府保薦,做到左班殿直。李仁德見女兒頗有幾份姿色,想自己隻是一個小官,將來匹配也是尋常人家,便將她送進吳越王府去服侍故主,以圖一個好前程。


    她雖然名為侍女,但是因為是世代舊屬之後,與那些買來的婢女自是不同。吳越王府亦是不作尋常侍女看待,專門請了教習嬤嬤教她們學習禮儀規矩、琴棋書畫等。隔了幾年,挑出她來與另一名舊屬之後,一起選入宮去服侍當時還是美人的劉皇後。然後,她的命運就此與皇家聯在一起。


    她輕輕地取出一隻銀釵來,那是她從娘家帶出來的,擺在帝後所賜的金玉釵簪前麵,真是黯淡粗陋無比。她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倘若她從來不曾進過宮,那麽,她現在也許嫁一個尋常百姓,生一對兒女,就象大宋朝任何一個尋常的平民婦人一樣吧!


    次年,才人李氏生下一個女兒。


    皇帝生子,更信祥瑞之說,天下亦進貢祥瑞不斷。


    這年二月泰州言海陵草中生聖米,可濟饑;六月壽丘獻紫莖金芝;七月,上清宮道場獲龍於香合中;十月,亳州太清宮枯檜再生。真源縣菽麥再實;十一月判亳州丁謂獻芝草三萬七千本。


    到了年底十二月,竟是捷報紛傳,先是,涇原鈐轄曹瑋言發兵平定原州界撥藏族之亂,後是戎、瀘蠻寇平。有西蕃、高州蠻、龜茲來貢。於是命天書扶侍使趙安仁等上奉天書車輅、鼓吹、儀仗,獻天書於朝元殿,遂告玉清昭應宮及太廟。


    到了次年,也就是大中祥符七年,判亳州丁謂獻白鹿一,芝九萬五千本。至年底,天下有戶九百五萬五千七百二十九,口二千一百九十七萬六千九百六十五。


    大中祥符八年四月,忽然間一場大火,來得毫無預兆,卻是造成了前所未有的損失。


    先帝太宗有子九人,除幼子趙元億早亡之外。次子許王元僖死於太宗淳化三年。三子就是當今皇帝。四子雍王元份死於景德二年。五子吳王元傑死於鹹平六年。七子曹王趙元偁死於大中祥符七年。如今還在世上的,也隻有長子楚王,六子相王及八子榮王。


    諸王多住在皇宮的東北角,人稱東宮六位,卻是先帝九子,除夭折的第九子外,及當年早亡的許王與當今皇帝外,其餘六王,皆住於此。


    事情是從皇帝的八弟榮王趙元儼開始的。趙元儼是太宗幼子,從小就深得先帝寵愛,本來諸皇子年滿十五,就要出閣分府,可就是趙元儼是例外,太宗早有言,說是要讓他二十歲以後才出宮。因此宮中人都稱他為二十八太保,這也養成了他驕傲自負的性格。


    及至趙恆繼位,他雖不滿二十也出宮開府。趙恆對這個幼弟倒是十分寵愛,先是授檢校太保、左衛上將軍,封曹國公。之後,為平海軍節度使,拜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加檢校太傅,封廣陵郡王。此後每有慶典,都有加封,如去封禪泰山時,改封趙元儼為昭武、安德軍節度使,進封榮王。去祭祀汾陰時,又加兼侍中,改鎮安靜、武信節度使,加檢校太尉。祠太清宮時,又加兼中書令。


    而這些年來,趙恆的兄弟也漸為凋零,再加下他自己無子,這就有人動了其他心思。因為本朝太宗就是兄終弟及,而趙元儼這些年來地位越發尊崇,他身邊也就圍了一些人來,用這些話來奉承著他,不免將他的野心更加膨脹起來。再細數先帝諸子,除已死去的人外,長子楚王元佐,雖然位尊,但他當年連皇儲都不願意幹,寧可發瘋自汙,這些年更是閉門隻修道經,更無意於爭鬥什麽。六子徐王趙元偓更是病歪歪的,今年皇帝已經去探病三四迴了。


    而榮王趙元儼,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他為人豪邁,精通文才,交友廣闊,頗得盛名,京中皆唿為“八大王”。之前上頭還有個四哥越王元份壓著,自越王元份死後,他的野心更壓不住了。就算宮裏還有個嗣子,但他生父早亡,生母有罪,且又是先皇後收養的,並不得趙恆歡心。


    而元儼既有了這番心思,就更殷勤起來,經常入宮見皇帝表達兄弟親情。皇帝就視他為幼弟,也不提防他,待他也甚好,經常召他進宮一起飲宴、品茶、讀書、下棋。隻是自從生下小皇子以來,這些事就漸漸少了。


    元儼雖然有些不忿,但卻也在暗暗發展勢力中。不想他府中卻又出了事情。原來他曾經寵愛過一個掌酒茶的宮人韓氏,有時候與人討論事情,也讓那韓氏在一邊侍候茶酒。


    及至趙恆生了皇子,這幾年皇子身體也十分健康,元儼也漸漸息了心事。哪曉得這韓氏年歲漸大,有了春心,就與親事官孟貴有了私情。兩人本擬趁夜私下逃走,不想這兩人行事不密,早被人發現抓住,報與榮王。


    榮王已經睡下,聞知此事也沒起來,隻下令將兩人分別關押,待天亮處分。韓氏心知不好。這些年她侍奉茶酒,也聽到一些機密要事,若是榮王得知她要私逃,那是別想活了。狗急跳牆,人急拚命,到了這時候,她自然也顧不得什麽了。這王府重門深鎖,思及天亮了榮王就要知道,韓氏更加恐懼,見著佛前燭光搖曳,心念一狠,就將燭火拿起,點著了帳幔。自己卻躲在一邊,高叫火起。


    乳母見火起,也嚇了一跳,忙讓人開門去救火。那韓氏躲在一邊,趁機就要逃走。豈知那火勢原是小的,隻幾個人撲滅了就行,哪曉得這一夜北風甚強,這門一開,風忽然刮進來,風助火勢,忽然間竄高三尺。偏這佛堂有許多香油燭火,這風一下子把火頭吹到了香油上,頓時火勢大作,將整座佛堂都變成火焰,那進去撲火的仆役們都嚇得退了出去。


    這時候榮王府的人哪裏顧得上救火,當即奔跑逃離。榮王元儼還正睡著,就被叫起來去避火。哪曉得這一夜風極大,又有了佛堂的香油為助,很快就將整個榮王府都燒著了,又漸漸曼延開來。


    榮王府的東邊是雍王府,雍王府的東邊是相王府。此時雍王已死,雍王妃獲罪削封,置之別所。府中也隻有兩個小主人在,乳母們見火起,先顧著主人們轉移也罷了,府中財物,與榮王府一樣燒了個精光。唯有相王見西邊火起,這邊指揮家人撤離,這邊立刻下令府中軍士將東牆搗毀,倒將府中財物轉移出了不少。


    可誰也沒想到,因為榮王昔日頗得聖寵,他的王府就挨近了皇宮禦膳房,廚房中多是引火之物,時值半夜,諸人都不防備,竟一下子就燒進了皇宮裏。


    趙恆睡至半夜,就被人喚醒,卻是周懷政急報,說是東華門一帶火起,請皇帝暫避西苑。


    此時劉娥也已經驚醒,當下急道:“快去抱小皇子來。”


    不一會兒,乳母就抱了小皇子來,帝後三人忙起身上了車輦往西苑行去。這時候火勢已經映紅了東邊的半邊天,看上去格外可怖。


    劉娥這邊指揮著宮人們去通知諸妃嬪同去西苑避難,趙恆已經問:“火是怎麽起的,從宮外起,還是宮內起?諸王如何,內閣如何?”


    周懷政也不知道,諸人此時都是一團亂麻,隻知道火從禦膳房方向起,也不知道是宮內走火,還是宮外起火。當下隻道:“奴才也不知道,隻羅崇勳來報火起,請官家移駕西苑避火。官家若要問,待到了西苑,再問羅崇勳吧。”


    劉娥也勸道:“此時火情緊急,咱們快些離開,他們才好救火,明日自能追查原因。官家這會兒當叫人去讓內閣大臣們避火才是。”


    趙恆忙點頭:“正是,你趕緊派人去內閣。”


    諸人到了西苑,這一邊俱是水榭環繞,不懼火災,過一會兒,楊媛等諸妃嬪帶著李氏所生的小公主也趕來了。


    諸人隻道火勢能很快熄滅,誰知道那天邊一角的火雲越來越厲害,看樣子這火勢竟是不但沒滅,反而更加厲害起來。


    雖是暮春時節天氣已暖,但這半夜起來匆匆趕來,又站在水榭之中,再加上今晚風勢厲害,一些宮妃們不由地瑟瑟發抖。劉娥忙叫人去取了鬥蓬來給諸人披上,諸人又不敢去休息,都站在那裏看。


    此時外頭的消息不斷傳來,說是火勢原是從東宮六位的府第開始,諸王安危不知。此時大火已經封了東華門一帶,宮外情形一概不知。緊接著又說,如今大火已經曼延至承天門,儀鸞司已經著火,朝元殿後閣門與長春殿南廊也已經燒掉,為了阻止火勢順著各宮殿間相連的迴廊擴散,宰相已經下令拆掉西北主廊,特來稟報皇帝。


    承天門、朝元殿、長春殿,這些是日常上朝之所,竟然也燒到了。皇帝聽得心驚,猛然想起一事,急問道:“內藏庫與左藏庫如何?”


    內藏庫與左藏庫在朝元殿之南,若大殿燒了還能再建,但左藏庫職掌收受四方財賦,以充國家經費;內藏庫掌儲存每所經費節餘,以供非常之用,太祖和太宗兩代積累的錢財珍寶俱都在此。皇室支出、百官俸祿全靠這兩個地方,若此二處有失,則對於國家財政是極大的損失。


    羅崇勳道:“官家放心,已經調集兵馬,搶救兩庫的收藏。”


    趙恆鬆了一口氣,抬頭看去,時近淩晨了。遠處傳來的已經不止是火光,還有焚燒後的焦木之氣,甚至隱隱傳來香氣。


    劉娥聞了聞這香氣,臉色一變:“莫不是香藥庫也燒著了。”香藥庫在內藏庫與左藏庫之間,若是香藥庫燒著了,這內藏庫與左藏庫也怕是不保了。


    趙恆失聲:“怎會如此?”當下忙令人去打探。


    他才派了人過去,那邊內侍省已經派人過來報,原來這夜的風原是自東向西而吹,因此把東邊的六王府中大火吹進大內。這一夜的風原都是向西吹,先至承天門,後來又燒掉了儀鸞司,再燒了朝元殿後閣門與長春殿南廊,當時為了阻斷火勢,就拆掉了西北主廊。原以為是夜晚救火不易,若是換了天明,想能阻止火勢。誰曉得天近黎明,忽然間原來向西刮的風忽然變成向南刮,結果正燒著了在南邊的內藏庫和香藥庫,又向東燒了左藏庫。這些庫房中有金銀布匹,還有許多各地及諸外國進貢的香料,這些都是易燃之物。燒著以後,竟是汴京城滿城飄香,數日方散。


    此時內侍省見勢不妙,已經讓人在火勢上來之前,趕緊將左藏庫和內藏庫的貨物搶運出來,先堆放在城樓裏。除卻金銀以外,多為布匹錦鍛,奇珍異寶。


    誰知道天亮之後,火已經燒到角樓,風向突變轉向東北,火直接燒上城樓了。可憐幾千兵丁搶救了大半夜的金銀帛匹,不知其數,堆於城牆之上,竟是一陣烈火,成了助燃之物,火焰浮天,竟是措手不及,有未來得及逃走或者心猶不甘還在努力搶救的兵丁,竟有百餘人被卷入火中,慘叫聲連天。


    緊接著,秘閣也燒著了,秘閣三館,保存著大宋中樞所有的藏書,這又是易燃之物,隻見漫天紙灰。無數珍本書畫,無數書冊典籍,無數先賢智慧凝結,一時俱盡。


    到了中午,火已經燒到了乾元門東角樓,往西蔓延到了朝堂。緊接著,中書省和門下省以及鼓司也都被燒盡了。


    直至二十四日晚,火勢才在十數萬兵丁的搶救下,漸漸熄滅。但其中損失,難以計算,大火燒去諸王府第以及皇宮中諸般建設等計兩千多間,有一千五百多兵卒救火而死的兵卒人。而其他被火災燒死的宮人也達數百人。


    到晚間火勢漸滅時,那些被燒成焦黑的人,猶有手足能動者。清理的兵卒麵露慘然,卻也隻能一刀盡快送他們安息。


    除此之外,還有老七曹王的夫人也在擁擠中險些在火中逃不出來,幸而最後一刻有忠仆相救,否則也性命不保。


    趙恆大怒,就令人徹查,知火勢從老八的榮王府先燒起來,當下就令榮王答複。


    榮王心知不妙,也不敢說實情,隻說是府中掌茶酒的宮人,私通親事官欲半夜私奔,被他府中乳母抓住,自己當時也在睡中,並不知情。誰知那韓氏燒了佛堂,是準備趁亂逃走。哪曉得火勢竟然如此之烈,竟成如此大錯,當下就跪在殿外請罪。


    趙恆哪裏有空理他,隻聽了這事,冷笑道:“不過是私奔之事,何至於要以身相焚?這到底是榮王禦下過苛,還是另有不能說的原委。如今那韓氏何在?”


    內侍又出來問榮王,榮王隻道,火起的時候,韓氏逃之不及,已經葬身火海,竟是死於對證。然而韓氏已死,怎麽死的,怎麽起的火,隻能以榮王的話為唯一依據了。


    趙恆亦是無奈,隻是思及這次的大火,當真是起得蹊蹺,燒得厲害。及至到宰相王旦來稟報情況的時候,忍不住當著他的麵淚下:“兩朝所積,朕不妄費。一朝殆盡,誠可惜也。”


    這一場大火給大宋皇朝帶來的打擊是巨大的,象征皇家禮儀的宮門大殿被燒、宰相執政的的中書、門下諸省被燒,財源所在的內藏庫被燒,儲藏書籍的秘閣被燒,皇族至親的六位王府被燒。


    大火過後,光是火場的清理,就用了足足將近一個月,更對於財政造成了巨大打擊。


    常朝大殿不能使用,宰相隻能在大內找一個宮殿辦公。這兩樣是要馬上修複的。可是國庫沒錢,而且修建這個工程又是極大的。


    皇帝支撐著身體,應付這些飛來橫禍,先是安置受災的人,錢惟演將當年太祖給吳越王建的大宅捐了出來,這才安置下幾個親王。榮王奪武信節度使,奪榮王爵,暫居在已故駙馬都尉石保吉的舊府。皇帝餘怒未消,直至年底,才恢複王爵,降為端王。


    趙恆又將當時負責的內侍省黃門罷除,並為此對劉娥感歎:“若是劉承規在,必不至於此。”若是劉承規在,至少不至於如此舉措失當。當是一見到火起,就會想辦法隔斷火勢,不至於燒到左藏庫與秘閣,更不至於在將庫中寶物搶救出來之後又被火燒。


    隻是劉承規卻是在大中祥符六年就去世了。他死前已經告老,皇帝特置景福殿使讓他擔任,表示對他的優寵,死後又贈為左驍衛上將軍、鎮江軍節度使,並特賜諡號為“忠肅”。本朝內宦中死後加諡號者,劉承規是第一人,大中祥符七年,玉清昭應宮建成,太祖太宗二聖殿塑像配餉功臣,皇帝特詔塑劉承規像於宋太宗像之側旁。他的像被塑在太宗像的側旁,同餉祭祀,又是內宦中隻此一人。殊榮至此,內宦們都私底下說,本朝之後恐怕再無人能及得上劉承規了。將來哪怕得再多倚重,再多寵信,但都不會這般於開國之初有這麽多立功的機會與功勳。


    而汴京城的百姓,先是聞了一整月香藥庫被燒後諸般香料的香氣,更在汴水下遊,還能撈起無數帶著餘燼的書籍殘頁。書庫盡毀,眼看秘閣將成空置,幸而王欽若此前已經修了《冊府元龜》,那些自唐代傳至五代十國各王室書庫中的書,最終隻餘書目,也唯有靠著《冊府元龜》的編撰,才有所保留。事情發生以後,為了修複秘閣,京中諸大臣也都貢獻藏書原本或者複本,但此中損失,已經是無可挽迴。


    而更讓吐血的是,不管是安置大火中在皇宮附近受災的災民,還是修複承天門長春殿門下中書等,都需要銀錢,但左藏庫和內藏庫被焚毀,國庫已經無錢。此時三司使丁謂推薦副使林特以修改茶法為名,重訂虛估,並先交錢以購茶引,緊急征收賦稅。


    此外,皇帝令丁謂為大內修葺使,令其著急修複大內。但此時當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工程既大,工期又緊,還要修得好,但國庫又沒有錢了。丁謂不愧是能吏,竟給他想出一個辦法來。原來大內重建,要用到許多巨木土方,要自外頭運進來,運到城外卸載以後,就要人力慢慢扛進來。工程既大,進展又慢。尤其是這次修的都是大殿大門,用到許多巨木巨石。且汴京每日人流往來,若要依原來修建的方法,隻怕一年也修不來。丁謂遂下令皇宮前開溝渠直至城門外入汴水,再把京城附近的汴水引入溝中,使船隻運送建築材料經汴水不卸載而直達宮中工地。不但省了許多人力物力,還減少了因為卸載運輸而導致的損失。挖開溝渠自然有許多挖出來的泥土無處安轉置,便直接在溝渠邊開窯燒磚,以供宮城修建所用。待宮殿修建完成之後,再將清理廢墟以及建築剩下的碎料廢土填進溝渠裏,重新將街道填平。如此就將取土燒磚、材料運輸、清理廢墟時稱一舉三役,不但大大節約了時間,更節省了無數人力物力,隻這一項,節省下來的錢超過了億萬。


    又因兩庫被燒,為了節約財用,皇帝再次頒布銷金令,下令宮中禁金銀飾物,又放出宮人一百多,更是大倡清廉之風,親自手製文臣七條,昭示天下,令各州刻於石上。這七條內容為:“一曰清心。謂平心待物,不為喜怒愛憎之所遷,則庶事自正。二曰奉公。謂公直潔己,則民自畏服。三曰修德。謂以德化人,不專尚猛威。四曰責實。謂專求實效,勿競虛榮。五曰明察。謂勤察民情,勿使賦役不均,刑罰不中。六曰勸課。謂諭下民勤於孝悌之行,農桑之務。七曰革弊。謂求民疾苦,而厘革之。”


    這一場大火後的餘波不止,但王欽若、丁謂、林特、陳彭年等南方係的官員以其擅長經濟事務的極強能力,漸漸升起,深得趙恆倚重,已經是原來的北方係的官員,不能壓製。


    不久之後,王旦去相位,由王欽若為相、丁謂為參知政事、林特為三司使、陳彭年為兵部侍郎,一時漸成勢力。


    王旦去相位不久,趙恆重病,朝政之事,漸漸移於皇後劉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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