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玉寧是個純粹的人,愛就是愛,恨就是恨。


    命運起伏捉弄,她也低得下頭,歎一番,山路崎嶇好風景。


    但眼下的形勢是越來越難接受了,她心口憋著一股氣,在清晨醒來,沉默的躺在床上,想起入睡前滿月在偷親自己。


    真是該死,一切都失控了。


    她難以想象滿月會做出這種事。


    而這個人,還是自己一點一點拚湊起來的。


    一生驕傲破碎成渣,反複刺激她的自尊。


    十多年精心累積的善意與成就感,更是像一個笑話。


    這要是個敵人倒也罷了!


    虎落平陽被犬欺,弱肉強食,沒什麽好說的。


    偏偏是全心付出後遭受的傷害更致命。


    這讓她開始懷疑自己,而她此前從未懷疑過自己。


    這是滿月帶給她的第二重傷害。


    或許自己真的錯了?


    當她這樣思考的時候,她感受到自我質疑的痛。


    強行向內心解釋自己沒錯,滿月之前也對自己表達過愛意,他做出這種事情是情難自禁。


    這時,內心便會洶湧的咆哮著怒吼,他怎麽敢的,他根本沒有考慮自己的感受,是自己的無能才會縱容成這種結果...


    ...


    此時,她前後都是懸崖,無論選擇否定還是肯定滿月,她都會感到痛苦。


    更可怕的,是她清楚的知道,無論她怎麽想,都不重要,她已無力改變現狀。


    親人之間的傷害,一旦開始,便是不斷疊加的痛苦。


    嚐試原諒的痛苦,因為感情而更加難以原諒對方傷害自己的痛苦,想要迴到過去的痛苦,明知迴不到過去的痛苦,試圖割舍又難以割舍的痛苦。


    從此,愛不純粹,恨不徹底。


    ...


    陳玉寧沉默的躺在床上,人生首次陷入混沌。


    她不想起床,她也不想一直躺著。


    她不想默認這件事,也不想挑明。


    她不知道該做什麽,但也不想什麽都不做。


    她時而皺起眉頭,時而紅了眼眶。


    決心下了一遍又一遍,拳頭鬆了又握,卻始終悄無聲息的躺在那裏。


    她醒來時比睡著更沉默!


    ...


    滿月本來歡快的心,終究是痛了。


    他又痛又恨,恨自己會痛。


    他不過是用陳玉寧對待自己的方式對待她而已,她怎麽就那麽難受?


    滿月不理解!


    在他不能說話的時候,陳玉寧想摸他就摸他,想給他裝個零件就裝個零件。


    後來他能說話了,但是他想說的話她也不愛聽,她想聽的話他也不想說。


    他選擇沉默。


    他沒法在那麽強大的陳玉寧麵前展露真實的自己,即使他已經很努力,但陳玉寧強大到讓一切都變了形。


    她不需要認真聽自己說話,不需要理解自己,她隻需要做她自己。


    而自己卻需要不停的順從她的意誌。


    滿月很疑惑,如果當初是因為她強大自己才選擇順從,那麽現在內心這種強烈的負罪感是怎麽迴事。


    他明白自己算不上什麽三好學生,更不是什麽好人,他隻是一個冷血的人性野獸罷了,為什麽自己的欲望總是要給她的欲望讓步?


    在他試圖宣示自我時,在他自認為已經強大到可以扭曲陳玉寧心智的時候,他不明白,此刻內心強烈的想要誠服,想要跪下來求她開心的原因是什麽。


    她現在明明已經弱小到離開自己已經無法存活!


    難道自己的愛就如此令她痛苦?


    他好想大聲的質問。


    但從陳玉寧周身散發出的痛苦氣息抽空了他的氧氣,即使他並不需要氧氣,他也感到一種死亡逼近的緊迫。


    “姐姐,怎麽不開心了?”


    他三兩步半跪到床前,捧起陳玉寧的手在胸前揉搓起來。


    陳玉寧視線瞬間模糊,剛積攢的決心瞬間又崩塌了,熟悉的人,很難再偽裝,滿月真誠的關切讓她瞬間動容。


    在她心中,這才是滿月應該的做法。


    “你昨天晚上是不是親我了?”


    沒有喊名字,小小的區別讓滿月難受死,親密慣了的人容不得一點生疏。


    “姐姐,我沒有,昨天你睡著了,我就出去了,自從你醒來就想知道這個星球的信息,對不起,姐姐,都是我不好,是我笨,沒想過要去了解這些信息,但是你說的我都記下來了。”


    滿月很是心虛,他一邊編織謊言哄騙陳玉寧,一邊痛恨自己懦弱。


    為什麽不敢說,他就是想親她,他就是親她了。


    為什麽不敢向她展示自己洶湧的愛意?


    自己的愛是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嗎?


    滿月鐵青著一張臉,懊惱後悔,難道月亮就不能在白天出現?


    但看見陳玉寧明顯鬆了口氣,周圍的空氣瞬間流通,連光線都明亮了起來,滿月便又覺得,沒必要計較那麽多。


    陳玉寧閉目迴憶,當時的感覺太不真切,她想不清楚。


    睜眼再看滿月那張跟杜川5分相似的臉,她有些疑惑,難道是夢?


    滿月似乎看懂了,低頭在陳玉寧手上蹭了蹭,用曾經她最喜歡的親密方式討好道:


    “那樣的事,我在夢裏也不敢想。”


    “姐姐,你知道的,我愛你,我不會傷害你的。”


    滿月欲言又止,他很想表露自己的愛意,但陳玉寧明顯並不想聽他說下去,他乖乖的閉了嘴。


    兩個人沐浴在清晨的陽光中,享受難得的安寧,此刻依舊親密,隻是兩人之間的暖意淡了些,如同能量即將耗盡的太陽一般,不可挽迴。


    如此平靜的過了幾天,陳玉寧倒真的夢到了杜川,準確來說,是夢見杜川丟了腦袋的屍體。


    那個冬天,他凍得那樣冰冷,一絲氣息也無,卻突然緊緊的將她抱緊懷裏。


    她嚇了一跳,掙紮著醒來,莫名其妙想起當年師明陽的冷笑。


    她記得師明陽似乎對她說:


    “你弟弟喜歡你!”


    當時她不以為然,如今迴想,卻隻覺得脊背發涼,盛夏的天氣出了一身的汗。


    不,不可能!


    他們關係挺好的。


    滿月不可能做出那樣的事,這種事情即使隻是想象,便足以讓她內心不安至極。


    但理智比感情運算更快,在她心驚之時,便已經開始衡量那時兩人的戰鬥力。


    疏爾終於心安。


    不過是師明陽的詭計罷了。


    杜川並不會輸給當時的滿月,即使是現在的滿月,他也不會輸。


    陳玉寧對她的愛人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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