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詩聽出邢天銘在賭氣,他的話裏麵含著許多冰碴,冰冷的碎片紮人心裏麵生疼,流淌出鮮血。


    她向來都是同情弱者的,現在卻是大為不同,她的目光從邢天銘身上掃過,停留在那隻青筋暴起的大手上麵,長聲歎了一口氣。神情驟然變得淩厲。


    “邢天銘,在我的眼裏,沒有身高顯赫的和低微貧賤的,隻有強者與弱者之分,權利,不過是對於少數人來說是最重要的東西,若是你掌握的權力不過護住你的命,那要他有何用?”


    “除了雲起國萬人之上的皇上之外,還有幾人能靠權利這東西保自己永生平安?就算是淩王,也有落魄之時。”


    沈如詩眸子裏麵散發出一陣淡淡的光輝,想起蕭天淩前生被終生囚禁在天牢裏麵,心裏不知為何會猛地刺痛,這樣心機深沉的人最後竟然會輸給蕭天喻,不,與其說輸給蕭天喻,不如說輸給她。


    若不是靠著她的毒術,蕭天喻也不會那麽快上位。


    沈如詩能感覺到手下麵一陣顫抖,隨即恢複平靜,她知道邢天銘在認真聽她的講話。心裏麵埋藏多年的火焰此時住不住地熊熊燃燒起來。


    “你以為自己之前身份尊貴,在江陵也是小有名氣,飯來張口衣來伸手,最後一旦你所依附的權勢崩塌,你會迅速地從天堂墜落到地獄裏麵,這就是權利給你帶來的。”


    邢天銘青筋暴起的手慢慢舒展開,五指並攏,轉迴頭來滿是震驚地盯著沈如詩,他隻當這個女子聰明過人,卻未曾料到她有如此的膽識,竟會想得如此深遠。


    “你厭惡權利嗎?”男子低聲道,聲音卻如烈火焚燒一般。


    沈如詩勾起嘴唇,露出一抹讓人捉摸不透的笑意,眼裏麵閃爍著星辰,“我不厭惡權利。我卻知道自己該怎麽得到權利,得到強大到讓別人無法震撼的地位。那時候,我便贏了。”邢天銘渾身一顫,背後竄上一股涼意,心裏麵卻是十分火熱,被沈如詩的一席點燃,心裏麵烈火節節攀升,掌心恢複往常的炙熱。一個女人都要這麽大的野心,他生平第一次覺得自己真是窩囊,如同一隻


    沒有見過世麵的螻蟻。


    愣了半晌,他腦子裏麵陡然閃過一個念頭,眼底泛上些許落寞,試探性的詢問,“你得到權利的方式,是淩王嗎?”


    “哈哈哈。”沈如詩清脆的笑聲迴蕩在空氣裏麵,跟著汙濁昏暗的監牢的環境十分違和,邢天銘聽著心裏麵十分舒服,卻依舊焦急。


    “你若是我,你會如此?邢天銘,你記住,無論何時,你所依靠的人隻有你自己,若是你把自己的全部情感交給別人,最後定會嚐試到剜心之痛。”


    沈如詩說這話的時候語氣極淡,卻還是被邢天銘捕捉到了一絲恨意,邢天銘伸出手想要抓著沈如詩的肩膀,手舉到半空,整個人卻又猶豫下來,愣是停在那裏。他從不相信世界上有什麽一見鍾情,沈如詩的氣質卻在他們第一麵的時候就將他緊緊吸引住,對她了解越深,卻越想靠近她。他一直很有分寸,他知道沈如詩是蕭天淩的人,一旦跟皇家的人定了親,絕不


    會輕易更改。


    他又有什麽資格去對她表示心裏麵的愛慕?若是蕭天淩不好好珍惜她,他無論如何也要將沈如詩討迴來,偏偏他如今落魄成這副模樣,卻需要一個女人來保護。


    今日斡旋在那個黑麵官吏麵前的也是這樣一個身材瘦小的女人,他所謂的男子主義第一次受到如此的委屈。


    可聽完沈如詩的這一番話後,他明白了,自己輸給這樣一個女人並不丟人。


    “可惜了。”邢天銘長聲歎了口氣,聲音沒有半分哀沉,反倒是英氣十足,“若是你是個男子,這天下便是你的了。”


    “噓。”


    沈如詩豎起食指,放在唇邊,看著鐵牢外麵一隊人走過,壓低了自己的聲音,不知為何竟然本能地擋在邢天銘身前。


    還好,那隊人隻是走過,沈如詩攥緊的五指慢慢鬆開,緊皺著的眉頭稍微舒展,歎了口氣,周圍頓時飄起一陣蒙蒙的霧氣,被風一吹,驟然消散。


    “你咋擔心什麽?”邢天銘一直躺在那裏沒有起來,耳朵卻是十分靈敏,聽到遠處的腳步聲,蹙眉看著沈如詩,總覺得她有些奇怪,或是,有什麽事情瞞著他。


    沈如詩轉迴身子,將手裏麵最後一針插在他的額頭上麵,一雙雪亮的眸子衝破黑暗落在那一片烏黑的地方,她接著剛才那群人走過時遺留下來的一絲光芒,才看準了位置。


    此處極其關鍵,是最重要的一針,若是其它的地方還好說,她這些年來早就摸索出經驗,即使閉著眼睛也知道穴位在哪裏,可這一針手卻有些發抖,若不是憑借著剛才的那絲光亮,怕是下不去手。


    沈如詩一雙炯亮的眸子慢慢眯成一條縫,她不知是自己的醫術變得差了還是自己剛才心性亂了。


    “天下?此話不可亂說,隔牆有耳,你不想活了,我還不想死呢。”沈如詩紮完最後一針,大功告成,凝眸看著邢天銘,有些不滿。


    邢天銘笑出聲音,“沒想到你還這麽小心謹慎,我方才聽你說那話,以為你真的無所顧忌了呢。”


    見沈如詩不語,邢天銘以為她動怒,心裏麵有些忐忑,“你別生氣,我不過是說著玩笑的,反正淩王不久就會把你救出去,我是將死的人了,你就不要和我鬧別扭了。”


    說著,他翻了翻身,找了一個最舒服的姿勢,缺陡然之間看見掛在牆上的手指,心裏麵發毛,像是在森林裏麵行走的人,陡然之間跌入一個無底洞,不知這洞口有多深。周圍冷風唿嘯而過,刮得骨頭生疼,不斷地有野獸的叫聲從耳邊傳來,空氣中混雜著濃重的血腥味,排山倒海鑽進他的鼻孔。他裹緊了自己的大衣,背後竄上一股莫名的涼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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