疊影伸手:“這就走了?等一下,我們聊聊你的權柄吧……”


    蘇明安果斷走人,一秒不想多留。


    蘇明安的意識走後,疊影歎了口氣,再度擴建了一點舞池的範圍,讓華麗的景象蔓延得更廣一些。


    隻留下長歌在蘇明安軀體內無聲咆哮。


    ……大哥你怎麽走得這麽快啊,我還在這呢!


    救一救,救一救啊……


    ……


    放逐投票環節,蘇明安和伯裏斯,與水島川空和薛啟夏打了平票。


    言靈環節,蘇明安在第三輪被11號伯裏斯選中。


    “我選擇1號蘇明安和3號呂樹。”伯裏斯毫不猶豫地說。


    呂樹盯著伯裏斯,眼睛像要噴出火。


    ……


    【提問:請1號迴答,你和諾爾之間存在暗語嗎?你們是怎麽編織的暗語,為什麽在直播裏沒有半點交流痕跡?】


    【提問:請1號迴答,你的掌權者技能從何而來,你向主辦方承諾的完美通關願望是什麽?】


    【行動:3號砍斷1號的左手。】


    【(由於4號諾爾在白天環節使用了特殊道具,從此以後被提問者可以自行選擇迴答哪個選項)】


    ……


    【請1號或3號進行選擇。】


    ……


    一瞬間,所有人都安靜了。


    蘇明安在看到這三個選項的一刹那,難以言說的驚愕感爬了滿身。這些問題已經不能用“刁鑽”來形容了,幾乎每一個問題都紮在利害上。


    第一個問題肯定不能迴答。暗號是他們通過跨越死亡迴檔的周目來交流的,他沒辦法答。


    第二個問題稍微好一點,但也不適合迴答。不知道這個問題裏有沒有陷阱,會不會和哪條言靈牽扯上。大多數人都開著直播,造成的輿論影響太大。


    最安全的,竟然是第三個選項。


    但是……


    蘇明安望向呂樹,呂樹沉默地迴視。他的綠色眼瞳很明顯收縮了片刻,眼中露出不讚同的神采。呂樹想不明白前兩個選項有多危險,呂樹隻知道,第三個選項不好。


    直播間的彈幕異常洶湧:


    【這有什麽好猶豫的,選二啊!】


    【蘇明安不選一和二是因為心虛嗎?】


    【暗語是什麽?我漏看了什麽嗎?他們兩人哪裏有暗語了?】


    【哪個都不好選,傷口很難愈合,伊萊的傷勢到現在都沒好,更別說斷肢,之後怎麽辦?】


    【汗流浹背了吧。】


    【簡直是往死裏問啊。】


    【……】


    蘇明安望著桌上的燭台,所有人都在盯著他,等待他的選擇。


    “……我選。”蘇明安說:“我選三。”


    他的選擇一出,大多數人都很驚訝。畢竟在他們看來,選項一和選項二肯定不及斷肢嚴重。


    “這麽不想答?難道你向主辦方承諾了支配世界的願望嗎?”艾葛妮絲疑惑道。


    “噓,噤聲。”伊萊比了個手勢。


    對於他們而言,蘇明安怎麽想的無所謂,但不能把這種事放在明麵上。


    ……


    【3號,請行動。】


    ……


    一柄刀出現在呂樹桌麵上,呂樹直接選擇了拒絕,計一次白天環節的懲罰。


    言靈環節結束。


    ……


    【1號、2號、11號,現在是第三方的討論時間,你們有十分鍾的時間進行討論。】


    ……


    進入小空間後,蘇明安首先便拎起了伯裏斯的衣領。


    伯裏斯垂著頭,神情是一如既往的憂愁與頹喪,精致的五官讓人想到易碎的瓷器。


    然後蘇明安一拳朝這個瓷器打了過去。


    剛剛那麽關鍵的時刻,伯裏斯卻非要坑他一把。蘇明安能摸清這個人的心理——大概就是想看看心目中的神明,能不能展示出折服他的一麵。簡直莫名其妙。


    明明是禁止暴力的空間,卻沒有人來阻止蘇明安,胖揍了伯裏斯一頓後,蘇明安才鬆開手,如果再有下次,他會下殺手。


    ……


    【白晝·第二天】


    【附身角色:離明月(第四主理人)】


    【目前劇情方向:神靈宣布抹殺曆史→傳送逃入實驗城→答應參加平安節】


    ……


    我睜開眼。


    窗外的天色瀕臨黃昏,看來時間已經推移到了平安節當天。


    欄杆上纏繞著紅綠色的彩燈,牆上貼著喜慶的紅,走廊與教室充斥著節慶的氣息。


    ……夏老師呢?


    走了一會,竟然一個人都沒有看到。我心中突然泛起緊張,望著空蕩蕩的長廊,數種恐怖的可能性在我的腦中閃過。


    我不在的這一天,發生了什麽?難道神靈打進來了?高維者入侵了這裏?為什麽一個人都看不到?


    緊張感使我加快了腳步,從高層衝到底層,高聳的平安樹立在一樓大廳,掛著五彩繽紛的彩燈和綢帶,上千個大大小小的禮物盒堆積在樹旁。


    我沒有看到哪裏有血跡和屍體,孩子們就像人間蒸發了。


    直到——


    我踏入了禮堂。禮堂位於實驗城邊緣,平時不開放。如今大門卻敞開著。


    我隨意掃視了一眼,裏麵黑漆漆的,什麽都看不見。心中的不妙感越來越強烈,難道真的出事了……


    我轉身離開,卻聽到禮堂內“簇”地一聲。


    “簇”、“簇”、“簇”……


    那是蠟燭點亮的聲音。


    我迴過頭。


    ——漫天流螢映入了我的眼中。


    那是千百支蠟燭組成的愛心,燭火飄搖著。夏嘉文站在台上,頭發由發膠打理得整齊,上身穿著筆挺的西裝,下身穿著格格不入的短褲,手捧玫瑰花束,滿臉緊張。


    學生們的笑臉隨著蠟燭的燃起,漸漸出現於黑暗之中,他們手中揮舞著熒光棒,為夏嘉文助力打氣。


    “夏老師,一定要求婚成功啊!”


    “夏老師,加油!”


    ……原來他們全都在這裏。


    我終於明白——為什麽昨夜夏嘉文會焦急於他的西裝長褲。原來平安夜,寓意這麽好的一個節日,他計劃了求婚。


    這家夥,就不知道借一條西褲嗎,還真的穿著短褲來求婚了。


    他向著高台上的一位女性單膝下跪,手捧玫瑰花與鑽戒。


    “雅文,我喜歡你!嫁給我吧!”他的臉色漲得通紅。


    那位女老師捂住嘴唇,眼中淚光閃動。


    伴侶的結合,在人類的觀念中神聖而富有意義。他是浪漫的,即使末日在即,將墜入漫長的等待,也想在方舟啟航前確定自己的心意。


    在他的眼眸中,終於隻剩下了強烈的愛,像是整個世界都在青睞於他。


    我衷心祝福他,有一個人陪伴,也許他漫長而孤寂的人生會變得多彩一些。


    ……可時間不多了。


    我的心頭突然冒出了這個念頭,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為什麽會這麽想。


    明明我們還擁有漫長的時間,可我卻……突兀冒出這樣的想法。


    望著幸福的男女,我轉過頭,望著門外孤冷的風。呂樹站在不遠處,手裏握著黑刀。他仰著頭,望著空中孤高而寂寞的藍月,仿佛在想著什麽。


    “他想要末日前的愛情。”呂樹說。


    末日前的愛情。


    我聽過諾亞方舟的故事,滅世洪水在即,人類建造方舟。而千年計劃又名“方舟計劃”,對大多數人而言,他們的生命會止步於洪水中,也許包括夏嘉文,也許包括我。我們也不知道自己的生命會在哪一天告終,也許漫長,也許很快。


    身後,人們已經跳起了舞,仿佛末日前的狂歡。夏老師的表白成功了,孩子們圍著他跳舞,廣播裏放出節慶的音樂。


    我可以聽見很遠很遠的歡笑聲——寢室裏年輕人的笑聲、機房打遊戲的笑聲、圍著平安樹拆禮物的聲音……那樣悠遠,那樣繁多,那樣歡樂。


    然後我看到了禮堂旁邊的監控室,我走入監控室內,監控上是九幽外的畫麵。


    ——典籍焚燒、畫像砸毀、鮮血、皮肉、頭顱,塗抹一地。混亂不堪,遍布爭鬥。


    原來象牙塔外的世界已經混亂至此。圍繞信仰與曆史的戰爭竟然如此慘烈。


    九幽之外,高樓傾頹,炮火轟鳴,屍骨遍地,滿目瘡痍。


    九幽之內,載歌載舞,孩子歡笑,伴侶共舞,同慶平安。


    這讓我感到了一種錯亂。


    不是憤怒於九幽內的安逸,這是應該的。隻是感到了一種強烈的茫然……我們能夠扭轉什麽?我們能夠改變什麽?


    呂樹站在我身側。


    監控屏幕的聲音和禮堂的聲音交融在一塊,仿佛一天一地。


    我聽到了孩童的笑鬧聲。


    我聽到了孩童的哭泣聲。


    我聽到了華爾茲美妙的流轉音。


    我聽到了樓房倒塌的爆鳴聲。


    我聽到了品嚐甜點爆發出的歡笑。


    我聽到了烈火燒灼留下的慘唿。


    我聽到了一切美好的。


    我聽到了一切絕望的。


    “爸爸……媽媽……你們在哪……救命——”


    “老師,你嚐一個這個提拉米蘇,超好吃……”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我不會再提起舊神了,求求您……啊——”


    “昨天夏老師給我們講的故事還沒有說完,今天繼續講好不好?”


    “那是我的心血,是我辛辛苦苦寫下的樂譜,你們不能燒掉,不可以——”


    “我送你的樂器,你喜歡嗎?雅文,我還想為你寫一首歌……”


    ……


    我短暫地凝視著虛無的未來,懸崖的那一頭是什麽?


    在這個破碎的文明裏,是誰與高維作賭,又是誰能見證終局?我曾不止一次痛恨自己是人類,人類太短壽,甚至跨不過十分之一的歲月。以至於我隻能寄希望於不可知的未來。


    我想起昨夜夏嘉文喝酒後問我,你的願望是什麽。那時我說,就算是神也不會實現一個醉醺醺的醉鬼的願望,好好休息吧。


    我掩了掩他身上的大衣,而他用通紅的眼睛盯著我那麽兩三秒,眯了眯眼,似乎打算睡去。


    可他攏了攏大衣,最後忽然湊在我耳邊說。


    ……我的願望就是讓你們都能平安。晚安。


    藍色滿月下,我注視著他疲憊的容顏,也許是長年累月熬夜,他的眼下出現了深重的青黑。


    那時我是怎麽想的。


    ……我想,如果真的那樣就好了。


    華爾茲的流轉音在我的耳畔繚繞,我感到自己的額頭忽然擦過了一隻手,這個動作代表祝福。


    “god bless you.”


    呂樹這麽說。


    “哪裏學的這句話?”我短暫地找迴了自己的意誌,這可不像他能說出的話。


    他對我露出了一個幹淨的笑,幹巴巴的,在他臉上實在稀缺。


    “平安節,這是朋友間的祝願。”


    “希望你好。”


    “希望我好。”


    他的咬字生澀,像是十分不習慣這種祝福,也許在他過往的人生中,沒有人能讓他這麽做。這樣生澀的祝福對聯讓我想起了一個人,但我很快壓下了我的想法。


    我聽聞在平安節,每個人都會許願,剛剛算是離明月的想法,而我的願望呢?


    我在想。


    我還是希望我們一起迴家。


    然後我詢問了他的願望,就像離明月詢問夏嘉文那樣。


    他的眸光亮了些許,仿佛有某種十分幹淨的東西在他的眼中升起。


    他說,


    他的願望是讓我們都能平安。晚安。


    ……


    晚安。


    今天是個平安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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