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望台上,從喻明秋拿出磁石開始,沈醉疏和龔嵐就已經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李昭撅著嘴,捂著耳朵從沈醉疏膝頭跳下地,跑到了慕容流雪身邊去求抱抱。


    “我說,他從京城帶著這麽大一塊磁石來,絕對是故意的吧?”龔嵐邊笑邊說。


    “明知道唐詩要來找自己麻煩,不做點準備才怪,尤其他這麽懶的人。”沈醉疏抬手擦了擦笑出來的眼淚。


    “倒是唐門……要被連累了。”慕容流雪歎了口氣。


    幾人都明白他的意思,以後江湖上隻要是和唐門有點過節的人,都會在身上帶磁石了,就算不是喻明秋這麽大塊的,可唐門的其他人也沒有唐詩那種散花天女的暗器手法啊。


    足夠用了。


    “到最後關頭了。”沈醉疏提醒道。


    北燕已經棄權了,如今唐詩和喻明秋誰先拿到泣雪劍,誰就是這場熱身賽的勝利者。


    二十幾丈的竹竿對他們兩人來說,也不簡單,何況半途中他們還互相拖後腿,強提著一口氣竄上頂端,一起伸手去夠泣雪劍。


    “明秋慢了。”沈醉疏皺眉。


    “因為唐詩在拚命。”慕容流雪苦笑。


    如果說喻明秋用了九分力,留一分做迴旋餘地,是最通常的選擇,那唐詩就壓上了十二分的力,決絕得義無反顧,哪怕現在喻明秋有餘力放棄泣雪劍轉而輕鬆一掌拍死她,她也要拿到泣雪劍先贏了這場比試。


    喻明秋不是不會拚命,但也沒傻到莫名其妙跟個瘋女人一起拚命的地步。


    但是……


    空中的喻明秋眯了眯眼睛,眼底閃過一絲冷冽的寒光。


    現在他不止是喻明秋,他身後是攝政王妃,不想輸呢。


    “嗤——”一道黃色的暗芒飛過。


    唐詩隻覺得臉頰邊一陣刺痛,原本已經觸及了泣雪劍劍柄的手以毫厘之差就抓了個空。


    銅錢鏢?可銅錢鏢為什麽沒受磁石影響?


    還沒等唐詩想明白,被割斷了掛繩的泣雪劍已經飛快地往下墜去。


    “那個銅錢鏢有點奇怪啊。”龔嵐道。


    “那就是銅板。磁石對銅又不會起反應。”沈醉疏一聲嗤笑,“唐門嫌普通銅錢太軟,作為暗器會加入精鐵來打造。”


    而說時遲,那時快,兩人一劍飛速下墜,但這一迴卻是喻明秋距離更近了。


    唐詩一皺眉,套用了喻明秋的方法,衣袖中飛出一段紅綾,卷住了劍柄。


    “謝了。”喻明秋手一甩,同樣卷住了劍柄。


    兩人往兩邊用力一拉,泣雪劍一聲悲鳴,猛地跳了出來,又往天上彈飛。


    不過,這次他們也再沒有借力之處,雙雙落地,直接拚起了拳腳功夫。


    “唐詩的動作是不是有點不對勁?”龔嵐問道。


    “能對勁嗎?”沈醉疏大笑,“明秋是有備而來,而唐詩……她身上還帶著多少暗器?”


    “噗……”幾人都笑了起來。


    泣雪劍被拋到最高點,再次筆直墜下。


    唐詩和喻明秋都在一邊努力向落點靠近,一邊努力把對手推遠。


    遠處的秦綰臉色也凝重起來,勝負似乎就看這一下了。


    然而,就在這時,一縷不合時宜的微風破開沉重的空氣而來。


    “殺氣。”南宮廉第一個站起來,臉色凝重。


    山坡上,執劍和荊藍無聲無息地擋在了秦綰身前,暗衛對於殺氣是最敏感的,何況來人根本沒有任何掩飾。


    劇烈打鬥中的唐詩和喻明秋根本無暇他顧,然而,那殺氣似乎就是直衝著他們來的,淩厲鋒銳,割得人肌膚生疼。


    “轟!”一股氣浪在竹竿附近的地麵炸開。


    兩人都覺得一股無形地巨力橫推而來,正好卡在了內息舊力已盡,新力未生的一瞬間,不由自主地就被轟飛出去。


    一條黑影隻留下一道模糊的殘影,在煙塵中現身,輕巧地接住落下的泣雪劍,明明沒有任何立足點,卻詭異地再次折向上方,像是沒有重量似的,輕飄飄的落在竹竿頂上,而竹竿卻紋絲不動。


    陽光從背後照過來,仿佛染了一層金輝,才讓那冷厲的氣勢略顯柔和。黑衣墨發,兩鬢卻有各有一縷雪白的發絲夾雜其中,眉目如畫,明明天生的笑唇,但看起來卻讓人從心底發寒。


    秦綰凝視著竹竿頂上挺拔的身影,有些高興,卻莫名有些心酸。


    她不知道這三年唐少陵閉關中到底做了什麽,可那兩縷白發也能說明他的辛苦。何況,三年前的唐少陵雖然也很強,但也隻是天賦加努力的後起之秀。可如今,秦綰發現,以她的眼力竟然已經看不透他的修為了!


    至少她敢肯定,如果是正常的練功,三年時間無論如何不能讓唐少陵宛若脫胎換骨。


    “你犯規了!一國不能有兩人同時進入圈內!”不知道是哪個膽大包天的吼了一嗓子。


    “嗯?”唐少陵歪了歪頭,還笑了笑。


    反而是說話那人忽的覺得一陣心悸,縮了縮頭不敢說話了。


    “沒有。”南宮廉緩緩地開口道,“他在踩進線圈範圍之前,已經把裏麵的人都打出去了。”


    換言之,無論唐少陵是代表西秦還是東華來的,他都沒有違背規則,現在他手裏拿著泣雪劍,就是最後的贏家。隻是,之前所有參加比武的人,有的是自己退出的,更多的是被對手打出去的,可還沒有一個是被自己人打出去的!


    “唐大哥,你出關了?”唐雨一臉驚喜嬌羞,完全不見之前的潑辣。


    “啊……”唐少陵歪了歪頭,疑惑道,“你誰?”


    “……”唐雨的臉色刷的一下變得慘白。


    秦綰沒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不過她敢保證,唐少陵沒有嘲諷唐雨的意思,八成他是真不記得唐雨是誰了。


    “唐、少、陵!”唐詩一把將妹妹拽迴來,自己走上前,冷笑道,“鳴劍山莊封莊十年不得過問世事,這才三年,你這是要毀約嗎?”


    此話一出,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唐少陵身上。


    宇文忠眼底閃過一絲愉悅。看到唐少陵他就想起嘉平關的舊事,新仇舊恨一起湧上來,橫豎不管唐少陵究竟幫著哪邊,總之是北燕的敵人!


    “封莊十年的約定是墨前輩和鳴劍山莊定下的,所以這不是把鳴劍山莊的弟子都遣散了嗎?”唐少陵淡淡地道。


    “你可不是鳴劍山莊的普通弟子。”唐詩道。


    “我爺爺把我逐出鳴劍山莊了,我當然不是。”唐少陵諷刺地看了她一眼,不等她質問,立刻接著說道,“放心,我鳴劍山莊沒這麽無恥,借逐出山門來毀約,事後再重新迴去。今天本公子站在這裏,就說明以後和鳴劍山莊毫無幹係!”


    他這是把宇文忠想要質詢的話也都堵了迴去。


    逐出鳴劍山莊?別說唐少陵是天才,他可是唐家三代單傳,唯一的繼承人啊!


    另一邊的夏澤蒼也沉了臉。少陵,這就是你選擇的不違背誓言的方法嗎?


    “南宮廉!”唐少陵不再理會別人,低頭看下去,朗聲道,“來打一場!”


    南宮廉微微皺眉,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比起跟我打架,你現在最需要的恐怕是立刻閉關吧?換句話說,你根本不該再和任何人動手——你在走火入魔邊緣。”


    一句話,驚起千層浪。


    走火入魔邊緣?所以那股殺氣才有如實質一般外放嗎?


    “錯。”唐少陵一挑眉,笑了起來,“本公子三年前就在走火入魔了,現在嘛……是從裏麵走出來了!”


    南宮廉如此穩重淡定的人也不禁大驚失色。


    唐少陵的意思是……他已經經過了完全狀態的走火入魔,然後又自己找迴了神誌清醒?這怎麽可能!


    走火入魔初期還可以挽救一下,若是完全心神失守,那就是不可逆的狀態,從未聽說有人能自行恢複的。而唐少陵……雖然內勁外泄的狀況比三年前更嚴重,可腦子顯然很清醒。


    “少廢話,打不打。”唐少陵道。


    宇文忠忽的湧起一股興奮,若是南宮廉在這裏能廢掉唐少陵,那簡直再好沒有了!


    “不打。”南宮廉好脾氣地迴答。


    “嗬。”唐少陵居高臨下看了他一會兒,一聲嗤笑。


    猛然間,他腳下的竹竿瞬間斷裂成上百截,“劈裏啪啦”散了一地。


    黑色的身影背負著雙手,像是一片羽毛似的緩緩飄落,點塵不驚。


    所有的目光都轉到了南宮廉身上,這分明是赤裸裸的挑釁!


    南宮廉眼底又一抹凝重,卻還是懶洋洋地搖頭:“不打,今天你已經贏了。”


    說著,他指了指泣雪劍。


    “沒意思。”唐少陵一撇嘴,也沒再理會他,轉身走人,同時手一揚,泣雪劍像是丟垃圾似的扔進喻明秋懷裏,“物歸原主,不用謝。”


    喻明秋捧著劍哭笑不得。


    不過,這個至少表示了唐少陵的立場吧?沒見唐詩的臉色已經黑透了麽。


    “少陵。”夏澤蒼帶著兩個侍衛走過來,攔住了去路,王者眼前三年不見卻已顯得陌生的曾經摯友,沉聲道,“我們談談。”


    “談什麽?”唐少陵迴望著他。


    兩人之間隔著三步距離,卻像是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


    “你是鳴劍山莊唯一的繼承人。”夏澤蒼說道。


    唐少陵微微勾起了唇角,吐出了四個字:“我不是哦。”


    那笑容是一種滿滿的嘲笑。


    “不是?”夏澤蒼新一沉,直覺他後麵要說的話一定會顛覆他的認知。


    “你很快就會知道的。”唐少陵說著,腳步一轉,繞過了他,繼續向前走去。


    那個方向,是東華的大營。


    夏澤蒼轉身,看著他的背影,臉上湧起一陣複雜的神色。


    山坡上的秦綰淺淺一笑,帶著執劍和荊藍迎了上去。


    “我迴來了。”唐少陵露出一個和之前完全不同的燦爛笑容,張開了雙臂。


    秦綰一笑,快步上前,大大方方地抱了抱他。


    唐少陵用力一收懷抱,很快放開了她。


    “跟我去找蘇青崖。”秦綰低聲道。


    就算現在立場不同,但南宮廉的為人也不會隨便說瞎話,他說唐少陵走火入魔,那就一定不會錯。她就算信南宮廉的也不會信唐少陵說“沒事”。


    “真沒事,蘇青崖醫不好。”唐少陵低低地悶笑。


    “小心他毒死你啊。”秦綰瞪了他一眼。敢質疑蘇青崖的醫術……這是膽兒肥了啊?真不怕被坑死!


    “沒事,現在他也毒不死我。”唐少陵很淡定。


    “你練功出問題了?”秦綰想了想,隻能想出這麽一個原因了。


    “不算吧?”唐少陵摸了摸下巴,似乎也在苦惱怎麽解釋。


    他們身後的執劍和荊藍都已經忍不住退得更遠了,實在是唐少陵身上那種無法自控的煞氣壓迫感太強,靠的近了不止是透不過氣來,而且總是忍不住想要拔劍——那是一個武者感覺到自己生命受到威脅後的本能。


    “過一陣子就會好的。”唐少陵安慰道。


    “走。”秦綰懶得聽他說,拽著他的衣袖就往蘇青崖帳中走。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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