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我要進去看看。”秦綰道。


    “這太危險了!”喻明秋臉上難得露出嚴肅的表情來,一把拽住她的衣袖,似乎生怕她扔下一句話就直接衝進去了。


    秦綰咬了咬嘴唇,卻想起了當年她挖出自己的屍體燒成灰,送到含光寺供奉,她就這麽抱著骨灰壇子坐在佛堂裏,聽著空遠大師的誦經超度之聲,慢慢找迴失落的人性。


    要不然,她很懷疑被仇恨蒙蔽的人會不會直接毀了李鈺和江漣漪,也毀了自己。


    每當她心中惡念不可抑製的時候,腦海中就會浮現起空遠大師那雙充滿了悲憫,又仿佛看透了一切的目光,然後就會瞬間冷靜下來。


    “我必須去。”秦綰沉聲道。


    “唉……”沈醉疏一聲長歎,“我真是前世欠了你的。”


    “你這一世欠我的就足夠多了,要是還有前世,我怕你來世都還不清。”秦綰斜睨了他一眼。


    沈醉疏一聳肩,袍袖微微揚起,比烈炎更加熾熱的掌風頓時壓滅了火焰。


    秦綰找準機會,兩人一前一後衝進了寺內。


    喻明秋歎氣,一閃身,在火焰重新合攏之前跟了上去。


    誰叫他是貼身侍衛呢……不過話說迴來,怪不得王妃能承認沈醉疏是她的摯友。這種事,就算那個傳說中把王妃的話當聖旨的唐少陵也絕對不會幹。隻有沈醉疏,不是一味保護,更不是一味順從,而是理解和成全。


    燃燒的寺內已經看不見人影,好在沿途也沒看見屍體,想必寺裏的人撤退及時,並未造成大的傷亡。再穿過一處大殿,後麵是武僧的練武場,地勢空曠,火焰一時燒不過來。


    秦綰用衣袖抹了把頭上的汗水,分清道路,一指鍾樓的方向:“這邊。”


    沈醉疏任命地開路——在今天之前,他從未想過,炎陽七轉居然還有一個用法,滅火!


    鍾樓的樓梯已經燒著,隻是建築較高,一時還沒燒到上層。三道身影靈巧地從外欄飛掠上去,果然見到披著袈裟的空遠大師在撞鍾。


    “大師。”秦綰叫了一聲。


    “阿彌陀佛。”空遠大師合掌宣了一聲佛號,淡淡地道,“晚課已畢,施主迴去吧。”


    “大師不走嗎?”秦綰這會兒倒是平靜下來了,隻是單純的疑惑。


    空遠大師是得道高僧,世間萬物早已動搖不了本心,決不至於有為了含光寺殉身這種想法。


    “老衲罪孽深重。”空遠大師居高望著寺中的火焰,神情悲憫,目光淡然。


    “王妃,那邊!”喻明秋低聲道。


    秦綰一轉頭,這才發現通往樓下的樓梯上,居然倒臥著一具屍體——黑衣蒙麵,一看就知道不是香客。


    “是來殺大師的?”秦綰臉色一變。


    空遠大師數著腕上的佛珠,默念著往生經。


    “大和尚,不會是你殺的他吧?”喻明秋挑了挑眉。


    雖說沒有正式出家,看青城觀是正宗道教,他自然對佛教和僧侶沒多少敬畏之心。


    “阿彌陀佛。”空遠大師低聲念佛號。


    秦綰和沈醉疏對望了一眼,都掩飾不住地驚詫。


    他們和空遠大師都認識了多年,居然不知道這位有道高僧竟是會武功的?


    那死去的黑衣人太陽穴高高鼓起,一看就知道內力不弱,可如今再看空遠大師,還是那個瘦弱得仿佛風一吹就倒的和尚,沒有一丁點兒習武的痕跡,總不能是他念佛把人給煩死的吧?


    喻明秋一躍而下,開始檢查屍體。


    “大師,含光寺究竟是被何人縱火?”秦綰沉聲道。


    “快五十年了,終於……還是來了。”空遠大師一聲長歎。


    “五十年?”秦綰一頭霧水,五十年之久,無論江湖還是廟堂都能改天換地了。


    空遠大師仿佛是在思考著什麽,停頓了一會兒,終於從寬大的袍袖裏取出一本薄薄的小冊子遞給她,輕歎道,“你娘的遺物,收下吧。”


    “我、我娘?”秦綰目瞪口呆,第一次連說話都結巴了。


    哪個娘?


    “老衲原本想著,這東西不見天日最好,不如就與含光寺一起化為灰燼——然而,你偏偏這個時候來了,或許都是天意。”空遠大師輕歎。


    秦綰低頭,卻見冊子是私人裝訂的那種,封麵一片空白,翻開第一頁,泛黃的紙張上是瀟灑疏狂的字跡:


    吾女燕兒。


    “啪!”秦綰隻看到四個字,猛地合上了冊子,力氣大得手掌隱隱生疼。


    吾女,燕兒。


    歐陽燕。


    這是外祖父留給母親的東西,隻是不知道為什麽母親沒能來取,一直在含光寺保存到如今,又輾轉到了她手裏。


    “女施主聰慧絕倫,惜執念太深,也不知這天意是福是禍。”空遠大師緩緩地道,“情深不壽,慧極必傷,可惜……”


    “人各有命。”秦綰很快調整好了心緒,也沒看後麵的內容,將冊子安穩收進懷裏,又道,“他……是怎麽樣的人?”


    “不知。”空遠大師含笑搖搖頭,“沒有人能告訴你,隻有你自己去看。”


    “他還活著?”秦綰眼睛一亮。


    “不知。”空遠大師搖頭。


    秦綰眼中的火花頓時熄滅了。


    也是,若是外祖父還活著,母親和姨母怎麽會成為孤兒,還失散兩地?而現在,五十年了啊……隻怕要找骨灰都難。


    “王妃,火快燒到上麵了!”喻明秋喊道。


    “大師,不管怎麽說,先離開這裏吧。”秦綰當機立斷。


    “不必了。”空遠大師笑著摘下手上的佛珠放在她手心,盤膝做了下來,柔聲道,“四年前,老衲為你誦經七日消除戾氣,如今贈你這串佛珠平氣安神,攝政王是天下蒼生之幸,王妃為人為己,凡事三思。”


    “大師,您別像是在交代遺言啊。”沈醉疏苦笑。


    空遠大師沒有迴答,臉上的微笑也沒變化,一副寶相莊嚴。


    “大師?空遠大師?您不說話我背您出去啦?”沈醉疏急道。


    “等等。”秦綰一把拽住人,自己俯身摸了摸空遠大師的脈門,不由得僵住了。


    “怎麽了?”沈醉疏道。


    “大師他……圓寂了。”秦綰怔怔地道。


    “什麽?剛剛不是好好的!”沈醉疏瞪大了眼睛。


    “哎,那要不要把法身帶出去?再不走鍾樓就要塌了!”喻明秋躍了迴來。


    “大師想和含光寺葬身一處……遵從他的遺願吧。”秦綰起身,將那串佛珠套在自己手腕上。


    “走!”眼看著火焰已經快燒到樓上,沈醉疏不敢遲疑,一掌壓滅了火蛇,開出一條道來。


    寺廟之外,親衛軍已經開始潑水救火,雖然含光寺肯定保不住了,但小燕山植被茂盛,至少要隔離火海,不能引發了山火。


    然而,一桶桶水潑在明顯澆了火油的大火上,很明顯杯水車薪,反而因此冒起濃重的黑煙,熏得人不住咳嗽。


    沈醉疏帶頭,三人從火中脫身的時候,就連秦綰臉上都一塊黑一塊白的,極為狼狽。


    “天啊!王妃沒事吧?”秦姝幾乎嚇傻了,做夢都沒想到先走一步的王妃居然走到火場裏去了!


    “別大驚小怪,沒事。”秦綰沉聲道。


    秦姝吐了吐舌頭,趕緊拿出幹淨的絲帕,在救火的水裏打濕了,擦去她臉上煙熏火烤的汙跡。


    “禁軍出動了沒有?”秦綰隨口問道。


    “剛剛探馬先行來報,淩將軍親自帶著一千禁軍趕來了。”秦姝趕緊道,“王妃放心,絕不會讓火勢擴大的。”


    “是用火油燒的,有具疑似縱火者的屍體,本妃扔到演武場了,那兒空曠,應該燒不壞,讓子霄查查。”秦綰疲倦地道。


    含光寺被燒成廢墟,這事太大了,禁軍必須得有個交代,那個黑衣人也算是給淩子霄交差了,多半是查不出什麽內情的。


    “是。”秦姝點頭記下。


    “王妃先迴京吧?”喻明秋道。


    “嗯,迴去。”秦綰一聲輕歎,摸了摸胸口藏著的冊子,忽然覺得有些畏懼知道上麵的內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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